《青果之梦》烟弄尘

20、圣诞

　　沈司航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是躺在自己的公寓里，身边有人在说话：“司航病了，我在他这里……噢，他发着高烧呢……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啦……好吧！”他打算坐起来，才发觉自己全身无力，头昏眼花。叶芊芊放下手机看见沈司航醒了很是高兴：“你醒了吗？骄阳也说要来看你呢。你想坐起来吗？”叶芊芊去扶他，顺便又摸他的额头：“咦？还在烧呢，看来今天得上医院了。”
　　沈司航抓住她摸自己额头的手：“我说了你不要管我！”
　　“可是你在生病呢！”叶芊芊抽回自己的手，想给他把被子弄弄好。
　　“我没事，死不了，你让我静一静行吗？”
　　“等到你烧退了我就走。”叶芊芊把昨夜翻出来的衣服找了一件披在沈司航赤裸的肩上，“想喝水吗？我倒给你！”叶芊芊找到杯子，端过来一杯热水，递到沈司航唇边。沈司航咬咬牙，抬手把它打翻在地：“你快走吧，不要管我！”杯子没有碎，可是热水洒在叶芊芊的脚背上，把她烫得够呛。她不说话，回身去把杯子涮涮干净，又端过来一杯。沈司航抬眼看她，她嘟着嘴，眼睛里噙着泪，因为一夜没睡，脸色也不是很好。沈司航不忍再拒绝，就接过杯子。看他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叶芊芊又破涕为笑了：“这才乖，今天如果烧不退的话，我就叫阿什把你绑到医院去。他可不像我这么好欺负，不听话就再把你打晕一次。”
　　沈司航忽然记起昨夜的那一幕，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能给我讲讲吗？”叶芊芊搬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什么？”沈司航仰头靠在床栏杆上休息。
　　“关于那封信。”叶芊芊留意着他的神色，“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你想知道吗？”沈司航转过脸来。
　　“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我……，”叶芊芊咬咬嘴唇，“我只是有点儿好奇。”
　　“算了，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又闭上眼睛，“那不关你的事，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
　　看他不想说，叶芊芊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好闭起嘴巴。
　　“谢谢你，芊芊！”沈司航突然说。
　　“没什么，朋友有难，我应该帮忙的。”
　　“刚才我在想，我这个人的命运也真的是奇怪。每次当我得到一份感情，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也许还包括爱情，总会以失去原来的作为代价。来法国让我结识了你和骄阳，又有了新的朋友，却……”他说不下去了。
　　叶芊芊连忙用双手握住他的一只手：“好了，不想说就也不要想，你还在生病呢，先把病养好了再想吧。来，我看你还是先躺下，这样很累的。”
　　沈司航刚躺下，外面有人敲门，是聂骄阳带着父亲一起过来探望他。
　　“怎么搞的？”聂骄阳一进门就问。
　　“哎呀，一会儿再给你解释。”叶芊芊示意他小声点儿，又和聂父问个好。聂骄阳的父亲来到沈司航床边，摸摸他的额头：“这孩子烧得挺厉害，怎么不送医院？”
　　沈司航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听见说话声又张开眼睛：“我没事的。”聂父看见他脸色灰白，一双眸子却依然黑亮，那五官和神态似曾相识，心不由得震颤了一下：难道他是……不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再次凝神细看的时候，沈司航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可是他这张脸，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活脱脱就是另一个人的样子。叶芊芊看他出神，好奇地问：“聂伯伯，您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看他病得挺厉害，还是送医院吧，这么挺着怎么成？”
　　“是啊。”聂骄阳也很担心沈司航。
　　于是，叶芊芊叫阿什背上沈司航送去附近的医院，沈司航本不想去的，却拗不过这一群人，只好任他们把自己送到医院。医生给他量了体温，高烧近四十度。点滴扎上以后，沈司航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又睡着了。
　　“你还准备守在这里吗？”阿什问叶芊芊，“你已经一夜都没休息了。”
　　“是吗？这怎么行？”叶芊芊刚要说话，被聂父抢先一步。“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骄阳。”
　　“可是伯父您不是昨天才到的吗？应该让骄阳多陪陪您。”叶芊芊说。
　　“没关系，有他有身边就行，照顾一下病人不是也能在一起吗？不影响我们聊天。你说是吧，骄阳？”
　　“爸爸说的对，你脸色真的不好，回去睡一下，晚上再来吧。”聂骄阳说。
　　“好吧，那我先回了。”叶芊芊还是不大放心沈司航，又向他望了一眼。
　　聂骄阳双手搭住她的肩，把她往外推：“你还不放心我吗？快回去吧！”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聂父又摸摸沈司航的额头，确认他已经睡着，才各自在沈司航床脚边的沙发上坐下。
　　“这个朋友是来法国以后认识的？”聂父问。
　　“是啊。复活节假期我和芊芊在协和广场玩的时候遇见的，他是艺术学院修油画的学生。”
　　“他来法国多久了？”
　　“好像一年多吧。”
　　“他叫什么名字？我听芊芊叫他司航？”
　　“对，他姓沈，沈司航。”聂骄阳是有问必答，不过他没发现父亲的神态变化。
　　“沈，司，航。”聂父一字一顿地念。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聂骄阳问。
　　“没什么不妥。他家哪里的？”
　　“对了，他和我们是同乡呢，沈水市的。所以我们很能聊到一起去，我们好多年没回去了吧，爸！”
　　“是啊，本来今年暑假你要是回国的话，打算领你回去看看的。可是你小子玩心太盛，害得你老爸我大老远地飞来看你！”聂父在儿子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聂骄阳没躲，揉着头发笑了：“谁让你是我爸呢！”
　　“对啊，谁让我是你爸呢！”聂父感慨地重复他的话。“哎，芊芊的事你还没搞定？”
　　提到叶芊芊，聂骄阳直摇头：“没有。”
　　“爸爸可是把路都给你铺好了，你也给我争点儿气。总不能让我替你去追她吧？你学什么都快，就是这个，总也学不会。有机会多表现，多接近，再送点礼物，送点花什么的。女孩子，很好哄的。”
　　“您说的那些我都做过，可是她就是不开窍。我又怕一旦把事情挑明，她又拒绝了我，那我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你记住，追女生，有一条至理名言：死缠烂打！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先得让人家知道你的好。只要她被你的痴情感动了，就什么事都好说了。女人是感情第一的动物，当一个男人做到让她不忍心拒绝的程度，她就是你的了！”
　　“您的这招也许对别的女人管用，可是芊芊不同。”聂骄阳有点儿沮丧。
　　“没不同，女人都一样。但是，从今天她的表现上来看，我发现她好像对沈司航动了心。你可不能让他后来居上，把咱们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哦！”聂骄阳嘴上应着，心里却实在不托底，感情这东西是勉强得来的吗？
　　护士来喊聂骄阳去办理相关手续，聂父起身走到沈司航床边仔细看他的脸。沈司航额前的头发遮住他的眉毛，聂父用手轻轻把它拢到一边，露出沈司航的额。他已经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断定他的来历，心想：这世界真的太小了。

　　三天后，沈司航痊愈出院，又恢复往日作息，每天按时去上班。叶芊芊来找他玩的频率越来越高，经常让阿什开车来接送他。聂父想尽办法多创造机会给聂骄阳和叶芊芊，带他们到处去玩，并借口沈司航还要上班而独独把他甩下。沈司航没有多想，他也压根儿没想要和聂骄阳争叶芊芊，对他们的来来去去不是很在意。而聂家父子则极尽能事地让叶芊芊开心，希望她情感的天平向自方倾斜。叶芊芊却毫不掩饰自己对沈司航的喜欢，要不是聂父毕竟是长辈才有所收敛，聂骄阳约她出去游玩一定会碰一鼻子灰。
　　暑假很快也过去了，开学前，沈司航如数收到了父亲寄来的学费和他一年的生活费。他本想争口气把这些钱全部退回去，靠自己打工也可以勉强支付的。转念一想又何必呢？他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这是他答应妈妈要给我的，我岂有不收之理？自己再过两年就毕业了，攒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也好。这样想着，他心里也就不太难受了，一个人又何妨？命定的孤独，也许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吧！
　　新学期一开始，聂骄阳和叶芊芊双双投入紧张的功课中。聂父又是教导了儿子一番，然后乘飞机回国。Pierre也回来了，因为经常去海边，皮肤被晒成浅浅的古铜色，让好多同学羡慕不已。
　　一切似乎又都回复了平静与平淡，沈司航在开学后仍然保持每天打一份工，三点一线的生活一下子就过了半年。还是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按时收到蒋韵之的信，她的文字与思念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减少半分。收到第一百封信的时候，沈司航望着纸箱中厚厚的一摞心里很是感激。毕竟在没有收到片字问候的情况下，肯写一百封情书人没有几个。也许是因为功课太忙，他与聂骄阳和叶芊芊的见面机会也很少，最长的时候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没见过面。只是叶芊芊会偶尔打发保镖阿什送些吃的给沈司航，两个人也因此熟稔了起来。
　　圣诞节要在下周才到，巴黎却早早就有了过节的气氛。人们纷纷选购过节的用品，大街小巷到处都挂满了彩灯。Pierre要买一大堆东西送给亲人和朋友，沈司航陪他一起来到街上，却只想买几张贺卡寄回国内。他们走进一家礼品店，Pierre立刻就被各种漂亮的礼物吸引过去了，沈司航则踱到贺卡的柜台前，一张张看起来。有一套大红色系的贺卡他很喜欢，尤其当中有一张印着美丽中国结图案的更是抢眼。
　　“老板，那个我要了！”沈司航惊奇地听见另外一个声音竟然说了和他一样的话。转头望去，是一张美女的脸，五官细致，线条分明，黑色长卷发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她柔美的皮肤。沈司航不由得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墨绿色的短皮夹克，紧身牛仔裤，半高的皮靴显得她身材高挑修长。头顶上的白色毛线帽，脖子上同色的长围巾又使她看上去带着几分俏丽。
　　“来买贺卡吗？”叶芊芊微笑着。
　　“是啊，寄给国内的朋友。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出来玩？骄阳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谁规定我就得和他在一起的？”叶芊芊有些不满。
　　“这个，虽然不是规定，也算习惯吧！”
　　“才怪。我偏不！”
　　“这个只剩一套了，你们谁要？”女老板插话进来。
　　“我要。”叶芊芊抢先付了钱。一边又解释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让着我，要么就是买下来送给我，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
　　“你这个人哪，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沈司航又去看其它的贺卡。
　　“这才是我的宝贵之处嘛！”叶芊芊也帮他选。终于又找了一套两个人都觉得还不错的，沈司航付钱买下。叶芊芊看看他：“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
　　“我？能有什么安排，打工喽！”
　　“你有那么穷吗？非得打工养活自己？”
　　“这个你不明白！”沈司航的笑容消失了。
　　“算了，和你讲不通。我们准备在平安夜那天开一个留学生Party，都是中国人，你一定要来捧场哦！”
　　“好的。”沈司航本想说自己还要上班就不去了，却口不对心。
　　“那到时候见了！”叶芊芊向他挥手道别。Pierre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来了：“哇塞，正点！”
　　“你说什么呢！”
　　“我还要问你，有进展吗？” Pierre紧逼不放。
　　“有什么？我们只是朋友。”
　　“要不要我教你两招？”Pierre朝他挤眉弄眼。
　　“行了，我说你买完了没有？买完了就快走！”
　　“如果要我腾地方，我可以把房间让给你们两个几天。”
　　“少胡扯！”沈司航踢了他屁股一脚。
　　“我说真的，值哦！”
　　沈司航不理他，先出了门。Pierre的嘴巴这一路也没闲着，向他大谈法国人追求女孩子的奇思妙招，都快把他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