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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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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无所止。
楼冶站在蜿蜒石阶间弯腰扶着膝盖喘气。
“还没到吗？”她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石阶感到一阵绝望。
这漫长的石阶攀登似乎让她稍稍恢复了点精神，然而绝对不是什么正面的精神。
没想到走完了山路还要爬楼梯！这家伙到底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啊？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哦？”前方的人站在石阶上侧过身，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这次没有骗你，已经可以看到了。”
一路上用“快到了”哄骗楼冶无数次的鹤丸国永，为了证明这次真的没有欺骗她，指向上方示意。
楼冶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石阶的尽头不一样的景物。
“鸟居？”她惊讶道，“你住在神社吗？”
“哈？鸟居？这可真是吓到我了，”鹤丸国永轻笑一声，他侧过脸投来一瞥，目光中的深意让楼冶感到莫名，“怎么可能会是神社，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说着，又向上登上几阶，楼冶不得不跟上去，听到他接着说：“只是正好有鸟居而已。”
所以不是还是神社吗？
“这样慢吞吞的，爬到天亮也到不了吧？”她的疑惑被对方打断，他突然转换了话题，“还是说要我这个伤患抱你上去吗？”
诶？
楼冶一惊，差点踩空。
她目瞪口呆看过去，看到他眼中戏谑。
这家伙……
楼冶鼓了鼓腮帮子，她重重踏了一脚石阶，加快步伐，一瘸一拐越过他，走到了前边。
太恶劣了！
“噗，嘶——咳咳，抱歉抱歉，”身后传来对方没憋住的笑声，大概不小心牵扯伤口，一边倒抽冷气一边说，“我没有开玩笑。”
“就算现在这样子，抱你上去也没有问题。”
楼冶背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予理会。
身后不时飘来几声轻笑，楼冶憋着一口气，埋头爬着石阶。
直到一声轻叹：“到了。”
她停下脚步。
石阶已经走到尽头，她站在宽阔平坦的空地上，抬起头，面前便是鸟居。
鸟居朱红的漆色已有少许脱落，看得出有了一定的年头。目光上移，停滞在立柱上“临之五”的刻痕上。
看起来，像是某种编号。
再向前看去，是鸟居后沉寂静谧的壮观建筑。那是一座占地辽阔的宅邸，高耸的大门紧闭，可由围墙上端望见其中楼阁的檐角。
看起来的确不像是神社。
楼冶站在鸟居前，她抬起头看着鸟居的横柱。明月高悬上方，无缺的圆月被横柱分割，变成了两轮半月。
她按住怀中短刀，站在这座宅邸的阴影之外，低头看着蔓延到脚尖的阴影，神情晦暗。
鹤丸国永越过她，径直走到紧闭的门扉前。
他举起手，犹豫了一下，便哐哐哐开始砸门。
被他搞出来的大动静惊动，楼冶瞠目结舌看着他。
这是敲门吗？这是找茬吧！
他哐哐哐砸了半天门，除了震落了些许灰尘，门内没有半点回应。
“……难道睡了吗？”
他停下来，甩了甩砸疼的手，小声嘀咕了一句，握拳准备再来一波。
“吱呀——”
紧闭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慢慢敞开一道缝隙，鹤丸国永准备砸门的手停在了门前。
“哎呀，您终于回来了，鹤丸殿。”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出来。
然而楼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她甚至歪了歪身体，绕过鹤丸国永看向被他挡住的前方，除了大门敞开的缝隙，没有任何东西。
嗯……嗯？她吃惊了。
分明听到声音了，那是什么东西在说话？
“啊，我回来了。”鹤丸国永在回应那个声音，他看向下方，“今天开门的时间有些长啊。”让他砸了半天门，手都砸疼了。
“抱歉，在下刚刚在整理资源，听到敲门声就立刻赶来了。”
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楼冶的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下移，对上了一双黑豆似的眼睛。
她霍然睁大了眼睛。
在鹤丸国永的脚下，敞开的门扉之间，蹲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圆滚滚小狐狸。
小狐狸也看到了她，它露出吃惊的神情：“殿下，这位是？”
一只有着奇特妆容、会说话的奇怪狐狸！
“狐狸……说话了？”
少女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下一秒，就见她眼睛亮了起来：“是妖怪吗？”
鹤丸国永和狐之助对视一眼，小狐狸压低声音悄悄说：“常世之人？”
“你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他弯下腰拎起小狐狸，展示给楼冶：“不过这家伙叫‘狐之助’，与其说是妖怪，不如说是式神。”
“式神！”楼冶的眼睛更亮了。她凑近了一点，认真盯着被拎在他手里的小狐狸，“妖怪也好，式神也好，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呢！”
“您以前没有见过吗？”后颈皮被捏着的狐之助发出细细的疑问声，“以您拥有的灵力，应该很轻易就能够看到我们这样的存在才对。”
“哈哈……”楼冶干笑了两声，她直起身，有些不自然的弯曲食指挠了挠脸颊。
“因为我没有‘看见’的天赋。”
灵力也不是万能的。看见妖怪之类不存于常世的存在需要“看见”的天赋。如果不具有这种天赋，灵力再强大也一样看不见，反之，就算没有灵力，只要拥有“看见”的天赋，也可以轻易看到妖怪等存在。
“原来是这样。”狐之助恍然。
“你们啊，一定要站在门口聊天吗？”拎着狐之助拎到手酸的鹤丸国永出声，“还有个伤患等着治疗。”
“虽说凑齐了红白，但一直这个样子也不足为奇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只有光坊才会认为一只眼睛很帅气吧？”
狐之助沉默片刻。
“……在下觉得光忠殿并不是这个意思。”
“怎样都好。”
鹤丸国永叹气，拎着狐之助踏入宅邸，走出去几步后，像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侧身望向身后：“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进来吧。”
楼冶还站在鸟居下。
她又在低头看着脚下阴影，披散的头发遮挡了面容。
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遮蔽月亮，月光渐暗，紫阳花的色调织入昏沉夜色。
“你……”
在他准备再次出声时，看到少女抬起脸。
月破云而出，明亮却清冷的月光顷刻间洒落，映照着少女清浅的笑颜。
“来了。”她说着，毫不迟疑的，迈出步伐，一步越过鸟居。
宅邸的阴影，随之落在她的身上。
鸟居是神明所在的标示。
鸟居之后，即为——“神域”。
在刹那之间，鹤丸国永似乎看到阴影中的少女面无表情。黑色的眼眸幽幽的，燃烧着一种他并不陌生的火焰。
然而等她穿过门扉的阴影到达他的面前时，这一幕又像是他的错觉。
她微笑着，歪着头奇怪的看着他，黑色的眼眸仍旧如头顶夜空般辽远通透。
“不走了吗？”她发出疑问。
鹤丸国永回过神，压下心头那一点违和感。
“鹤丸殿，你们是在山下遇见的吗？”
终于被放下的狐之助突然出声。
“没错，山下捡到的，”鹤丸国永看它一眼，转身带路，“放在外面也只会吸引那些家伙，干脆带回来还能避免麻烦。”
楼冶跟上他的脚步，从踏进这里之后，她的手一直按在怀中的短刀上。鹤丸国永不知道她带着护身刀，只当是因为紧张无意识的举动。
“说起来，我还没有道谢。”
鹤丸国永稍侧过头看她。
“你救了我两次。”
少女低着头，轻声说道。
“……”
走在一边的狐之助抬起头，看看鹤丸国永，又看看楼冶。
“道谢的话就算了。”他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我救你也只是顺手。”
楼冶微怔，她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但是……”
“您遇到那些了吗？”
名叫“狐之助”的，会说话的狐狸打断了她。
楼冶看了看身前的背影，眸光晃动，转向了脚边的狐之助：“你是说那种会飞在天上，身上冒光，嘴里叼着兵器，长得像蛇的骨骸一样的东西吗？”
“是时间溯行军的短刀啊。”狐之助果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不止是短刀，还有苦无。”鹤丸国永补充道，“一共六体，这个数量真是个了不得的惊吓。”
“苦无？”狐之助有些吃惊，随即恍然，“难怪您会伤到这种程度。”
它说着，又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好您平安无事回来了。”
“时间……溯行军？”
这名称有些拗口，楼冶顿了顿，才完整重复了一遍，“那些东西，叫‘时间溯行军’吗？”
她想了想：“很奇怪的称呼。”
“那是以改变历史为活动目的的时间罪犯。”狐之助解释，它说起这个话题时，态度有着显而易见的嫌恶，“它们穿梭在历史之中，企图改变、甚至破坏历史，大多数都是那副怪异的模样。”
楼冶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迷茫：“改变历史？”
这是什么展开？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它们为什要袭击我？”
她勉强抓住一丝重点。
“或许是您的灵力吸引了它们。”狐之助想了想，“它们将您误认为审神者，所以才会袭击您吧。”
“审神者？”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了，第一次是……
她迅速瞄了一眼前方的背影。
“时间溯行军想要改变历史，相对应的也会有阻止他们的人存在。”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容变更，历史同样不能被改变。保护历史、与时间溯行军抗争的人，我们称呼他们为‘审神者’。”
“够了。”
走在前面的鹤丸国永突然出声，打断了狐之助的解释。他背对着一人一狐，声音异常冷厉。
他转回头，金眸映着月色，漠然如冰。
“不需要说这么多。”
狐之助立刻噤声。
半晌，它才悄悄对楼冶说：“鹤丸殿说得对，您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
它仰了仰脑袋，眯起眼睛：“如果知晓太多，您自身的边界也会因此模糊。”
楼冶看看鹤丸国永又看看狐之助，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这个话题显然会让他不愉快，楼冶知趣的没有再提。
被呵斥的狐之助不再说话，带路的人从刚刚起也沉默不语。
楼冶边走边打量周围环境。
在外面时，就已经能够看出这座宅邸的壮观，进入内部，才发现在外面所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庞大而复古的建筑，处处透露出细致的匠心雕琢。无论是庭院的布设，还是楼阁的设计，都将清幽雅致彰显到极致。
她不禁为之惊叹，但随着渐渐深入，又有疑惑浮上心头。
也未免，太安静了一些。
虽说是深夜……但这寂静却有些不同寻常，是毫无人气的死寂。
没有半点灯光，只有庭院中偶尔矗立的几座石灯，在黑夜里散发出冰冷的光芒，吸引几只扑火的飞虫流连。
“请问……”她看了一阵，收起了目光，“这里只住了你一个人吗？”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步，他站在某间和室前，转过身面对楼冶：“为什么这么问？”
他反问道。
楼冶看看漆黑的左侧，又看看漆黑的右侧，她微微皱着眉头，像是遇到什么令自己困惑的事情。
“要说为什么……”她看向了前方，鹤丸国永所在的位置，“只是觉得这里应该住了很多人。”
“应该？”白发金瞳的青年偏过头轻笑一声，他将手抄在胸前，侧着脸看向远处，“是啊，这里以前住了很多人。”
他看了满脸茫然不解的少女一眼，低下头收敛了表情。所幸楼冶重度夜盲，逆光之中又是夜晚，没有看清他的神情。
“不过现在嘛，只住了我和这只狐狸。”他踢了踢脚边的狐之助，狐之助挥爪打开他不安分的脚，“还有一个痴呆到连自己弟弟都找不到的老人。”
“？”
“你不用在意那家伙，他很少回来。”他放下手，拉开身后和室的拉门，“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
他说着，率先走进屋内，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楼冶跟着走了进去，站在门口将屋内景象收入眼中。
很传统的一间和室，室内的空间很宽敞，靠墙一侧有着隔断，此刻纸门半开，借烛火微光可以看见隔断后被单独隔出的小空间。而在隔断之外，较大的空间内则摆放着简单的家具。
一张矮几，一只立柜再加上一座书架，就是屋子里仅有的摆设了。
“我记得壁橱里应该有干净的衣物，你可以随意取用。”点亮烛火后，他站在屋子中间交代，“屋后也有浴场，需要的话让狐之助给你带路。”
从进屋后他皱起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像是对这个地方极为排斥。交代过后，一刻也不想多留。
“啊，对了。”他突然想到什么，“这里很大，你也看到了。所以晚上就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毕竟目前就只有我和这只狐狸，万一在这里迷路的话，要找到你还要费些功夫。”
他微笑起来：“乖乖的，不要给我找麻烦。”
虽然说是微笑，可楼冶却从中看出了威胁的意味来。
对比了一下双方武力……不，根本就不用对比，她乖乖点头。
“好，我知道了。”如此应道。
“很好。”
他转身越过楼冶走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记回头：“那么，祝你好梦。”
楼冶目送他离开，蹲在门口的狐之助追问了一句：“殿下您接下来是准备？”
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人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我去换身衣服，白和服沾到污渍的地方很显眼。”
等到他完全走出了视野范围，楼冶才身子一歪，直直靠在了墙上。
“真是……穷尽一生的惊险刺激啊……”
她双目无神注视着天花板虚无的一点，有气无力喃喃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