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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8 候鸟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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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白刚张口,晓萤和百草便开门出来,晓萤问:“若白师兄,你们在这儿谈什么呢?”百草跟着问道:“若白师兄,前几天你都没来基地,道馆也不见人,我能问问……你是出什么事了吗?”
若白看向我,我使了个眼神。他说了声“走”,率先迈步离开。晓萤和百草一脸讶异,我只得拿话搪塞过去,追着若白下了楼。
去到医院,若白的妈妈等在诊疗室里,一照面抱住若白便哭。初原和我好容易安抚过去,领着去办了住院手续。
“阿姨,您先回去吧,我就在这家医院实习,可以时刻照顾着若白。”初原说。
阿姨一脸担忧,“这太麻烦了,还是我来吧,我可以在附近租个房子,天天给他做饭送过来。”
“妈,”若白拉住阿姨,“你先回家吧,爸还需要照顾,我自己能应付。”
“你就是死鸭子嘴硬!”阿姨说着又开始抹眼泪,“从小吃了多少苦都不和我们讲,你……”
“妈!”若白打断她,“回去吧。”
“阿姨,”我适时开口,“您不用怕麻烦我们,年轻人熬得住,有我们看着,您放心。”劝走了阿姨,初原要回去替若白收拾换洗衣物,若白拦住他,“我现在还用不着住院。”
“最好还是留院观察,医生说你现在情况很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发作。”初原说。
我有些不忍心,“算了初原,随他吧。”
“可是……”
说话间若白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捂着胸口的位置,呼吸困难。他扶住墙,冷汗从额际淌下。
“若白!”
初原急忙跑去叫医生,我将他扶到病房里,安顿在床上,他挣扎着要起身,我暗里一使劲摁了回去,“不能再任性了。”
“我没事。”
“这都第几次了?”我反问,“早一日手术,便多一分治愈的希望。你如果还想重归元武道,就谨遵医嘱,配合手术。”
他猛地抓住床沿,双眉紧皱,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说话都困难。我由不得心疼,忙倒了杯水递过去,若白伸手去接,不料一阵猛咳发作,手径直将水杯掀翻在地。
“师兄!”
我站起来,却不知怎么能帮到他。若白忽然失了气力,晕厥在床上。我替他掖好被子,焦急等待初原回来。须臾初原领着一个白大褂金丝框眼镜的斯文男子进了房门,一番检查后,医生说:“暂时没有大碍。手术的日期已经排上了,这期间你们要保证病人情绪不要有太大起伏。”
“这位是?”我问,初原介绍说:“这位是主治江医师。双料医学硕士,没比我大几岁,但临床经验丰富,由他主刀,手术成功率一定在99%以上。”
“小喻哥又给我扣帽子了。”江医生掸了掸衣灰道,“这位患者的情况并不十分严重,且发现得早,通过手术复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请家属放心。”
他语气轻松,我心头的担恻驱散了几分。
“那就拜托江医生了。”我说。
夜渐渐深了,若白悠悠辗醒,我拿一个削好的苹果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醒了?给你。”
“我不吃。”
“不吃?”我挑一挑眉,指着横梁上悬挂着的电视机说,“这个点儿好像在放喜羊羊吧?我猜师兄你肯定喜欢看。”
“苹果给我。”
我得逞地笑了。
“顺带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说,“你的主治医师告诉我们手术的成功率很大,痊愈的几率也很大,养好了不会影响你继续习武的。你放心。”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漂亮话?”
“不会。江医生长得那么帅,他的话肯定假不了。”我回忆起他微笑着宽慰人的模样,有些遗憾没当场加个微信。
我忘了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容不得当他的面夸第二个人,若白听罢,沉下脸将苹果一扔,我给他放喜羊羊他都没再吭一声。
若白住院的事,我和初原守口如瓶,谁也没说,除却廷皓。那天他来医院拜访当初给方夫人看诊的大夫,半途我们竟遇上了。廷皓面对若白却是缄默,拉了张凳子在他床边坐了许久许久。
距手术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这天阳光晴好,廷皓非跟我一块儿来,我们去到病房,一看床竟是空的。“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我急匆匆打电话通知初原,四处寻找。
一小时过去,还是见不着人。我后怕地想,他不会悄悄逃走了吧?
“没找着啊!”廷皓从走廊另一头跑来,“食堂、门诊都没有,问江医生,也说没见到。其羽,要不打电话回基地问问?”
“不行,”我摇头,“这件事暂时不能让大家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
说话间有脚步声从远至近,一身病服的若白出现在门口。廷皓立即将他圈在臂弯里:“你个没良心的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很着急啊?”
若白望向我们,双眼透着无辜,“楼下的向阳花开得很好,我只是去看了看。”
初原从他身后绕进来,与我相视一眼,皆是一笑。廷皓犹自不解气地吼他:“大家找你找得那么辛苦,你居然去看花?!”
“很漂亮。”若白说。
廷皓噎住了,初原把他拉出了房间。我将昨天路过花店买的一束香水百合摆到瓶中,“看来师兄心情不错。”
“决定了的事情,我不会再逃避。”若白答,望着我手里的花一笑,“答应你要好好治病,你放心,我会全力配合。”
“师兄,”我说,莞尔,“我们都等你回来。”
手术那日的阳光一如昨日的明媚。江医生带几个副手出现在病房,微微一笑,“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若白点点头。
我们一路随行,直至他被推入手术室,双开门缓缓阖上,红灯亮起。若白的妈妈悬心不下,我低声劝慰她说:“江医生说,这类型手术他一个月做十几台,再熟练不过了,不危险。再等等师兄就能出来了,我们都不需要担心。”
手术耗时不短。头顶的白炽灯照得我双眼发涩,便阖眼假寐了一会儿,再睁眼,周遭景象已然大变。我竟回到了训练基地大门前,一群人急匆匆与我擦身而过,不久一副担架抬出来,被安置到救护车里。我下意识追上去,待我看清车中人时,骇然大惊。
若白!
“师兄?!”我挤开人群想要接近他,突然一只手将我用力推倒,眼睁睁望着医务人员关闭车门,驱车呼啸而去。我赶到医院,两名医生正摘下口罩。其中一位说:“病人在救护车上就断气了,生命体征也在消失……”
我不可置信,飞奔着要闯进去,蓦地一扇门在眼前打开,病床上依稀躺着一个人。我拼命朝房间里跑,越跑,却离它越来越远,那人的轮廓也愈渐模糊。
不知跑了多远,忽然我脚踩虚空,巨大的失重感激得我浑身冷汗——
思绪猛然拉回此刻,我睁开眼,对上初原关切的眼神:“其羽,你没事吧?”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方才一定是魔怔了,怎么会做这种梦。我不敢再闭眼,起身和廷皓并排站着。
这番遭遇过后,等待变得更漫长了。
走廊里很静。
许久许久,我侧头一望,日已偏西。终于有动静从手术室传来,门被打开,江医生款款步出,摘掉口罩帽子,朝我们笑笑,“手术很成功,静养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心里一方大石总算落下,我笑了下,有些疲惫。不管怎么说,他这一关算是过了。
廷皓尤其高兴,拉着我们一一击掌,连江医生跟阿姨都没放过。
再次见到若白,他挂着点滴躺在床上,睡颜沉静。
“他从没睡这么熟过,”初原说,“这次是真的累了吧。”
是啊。自我认识若白以来,每天训练、带弟子、做陪练,又要兼顾学习、工作,他像一只没有脚的鸟,不到倒下的那一刻绝不停歇。他这么拼命,拼命得让人心疼。
阿姨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将鸡汤盛了一碗在桌上晾凉,转过身来对我们说:“家里有事我得回去了,若白就拜托你们了。”
廷皓接口:“阿姨放心,我们一定比您还疼他。”
阿姨失笑:“他能有你们这么好的朋友,我很放心。”
看过若白后我便去找江医生,问了几句若白的情况,顺道加了微信。江医生叮嘱我说:“我知道你师兄是元武道选手,但这一年最好休息不练,手术很伤元气,心脏完全长好也需要时间。”
“运动也不可以吗?”
“出院后的日常锻炼有助于恢复,剧烈运动则最好避免。还有,不要让病人情绪起伏太大。”
“好的,我知道了。”
“你叫……”江医生想一想,笑了,“其羽,是吧?”
我点头微笑,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钢笔递向我:“这个送给你。”我有些莫名,他解释:“老有人想偷我的笔,还是送人比较安全。”
这几日晓萤缠我越来越频繁了,一个劲儿问若白师兄去哪啦,出什么事啦,具体什么地方我能不能去找他啦,云云。百草每回便跟在她旁边殷切地望着我。
不胜其烦之下我强硬了态度:“若白家里有事回去住一段时间,至于什么事,他既然不想说,你们就不要再三问。”我轻轻戳了戳晓萤的脑袋,“你呀,与其追问不如在若白回来之后好好表现,训练不许讲小话,下叉不许浑水摸鱼!”
晓萤一副要哭了的模样:“你又教训人家!”随即又恢复笑脸蹭过来,好不谄媚,“其羽,你这么了解若白师兄,不如你撮合我们俩呗?你最好最好了,我求求你了啦……”
我干脆逃到初原那儿躲个清净。
一个月后若白出院,我们结伴回道馆,刚到门口,晓萤便两眼汪汪地迎上来:“若白师兄你去哪儿啦?我想死你了啦!”她扑过来,若白牵身去躲,却没躲着,被抱了个正着。
若白身体还未痊愈,训练基地那边依然请着假,留在道馆和师父一块儿带带弟子。百草得知他回来更无心训练,时常逃课到道馆帮忙,若白批评了一通,方才消停了些。其实我能理解百草,在她心里,若白已然是她半个师父了。
兜兜转转两个月过去,韩国训练营已悄然拉开序幕。沈教练吩咐大家填写报名表,然后让我和亦枫统计后去办理相关手续。我们呈送过目时,沈柠叫大家集合,皱眉问道:“百草,怎么你没有报名?”
百草答得铿锵:“若白师兄不去,我也不去了。”
“戚百草,你是基地的骨干队员,我希望你慎重考虑。”沈柠说,将表格交还到我的手里。
课间我奉命去做百草的思想功课:“以前在松柏你是松柏的选手,现在到了基地,你就是岸阳队的队员。训练营有许多重要比赛,百草,我劝你不要把个人主义看得太重了。”
她深吸口气说:“其羽,我知道你们希望我参加,可是没有若白师兄的指导,就没有我今天的实力。没有若白师兄,我根本不能打败林凤前辈,更不可能打败婷宜前辈,我希望若白师兄能和大家一起赢得比赛,如果不能和他一起并肩进退,我宁愿留下来!”
我怔住,“并肩进退?”
“嗯!”百草点头,“其羽,其实你也很想若白师兄跟大家一起参加的对不对?他不愿意听我说这些,但你一定可以说服他的对不对?”
我别开目光,慢慢摇了摇头。百草全凭一腔意气行事,总在固执地坚守,这一点她和若白倒是有些相似。她说得没错,我希望若白和我们同去,但可惜不能,真的不能。
我汇报沈柠,她又过问了一遍百草,对方态度依旧。亦枫跟我正要出发,忽然若白出现在门口,走进来鞠一躬,将一张表格递给沈柠,“沈教练,我决定报名参加训练营。”
“请了几个月假,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请您放心。”
若白既来,百草的名字自然添了进去,沈柠吩咐我把他们的资料一并拿上。我让亦枫先去,出了沈柠办公室便问若白:“你怎么来了?”
“你们独自去韩国,我不放心。”
晓萤突然冒出来附在我耳边说了句:“若白师兄是我叫的啦,训练营这么重要的活动,他和百草怎么能不去呢?”
我气不打一处来:“师兄,你怎么跟她们一块胡闹?!”
“没有胡闹。”若白答,“此次去韩国交流,我们碰上的对手实力强大,前有闵胜浩,后有李恩秀,其余不少对手都在世界比赛中有过辉煌战绩,以我们队目前的阵容去挑战昌海道馆压力不小,如果再除掉我跟百草,光凭你跟亦枫,根本无法在团队赛中取胜。”
他说得没错。失掉两个前锋,我们的确胜率渺茫。一番话说下来,我的心沉下去,轻轻一叹,“看来你早做了功课,我是拦不住你了。”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若白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道理说了千万遍,他依然这么选择了。我苦笑了下,抽身离开。
审签的速度很快,一星期后我们便要出发去首尔了。廷皓没有随行,只在机场匆匆露了一面,交给百草一部手机以便在国外联系他。若白虽服了药,我依然担心他不能适应飞机,好在初原跟在旁边,一路倒也没什么大碍。
飞机登陆首尔,来迎我们的是昌海道馆的民载。我们乘车抵达昌海,舟车劳顿,若白组织大家各自回营休息。我小憩一阵,晓萤便跑来向我告状,说金敏珠挑衅百草。
“也不一定是坏事。”我拍拍气哄哄的晓萤,“告诉百草,赢过,也不要小瞧对手。”
欢迎仪式过后,恩秀便和我见了一面。叫上初原,我们在她的宿舍里一块儿喝茶。
“你们终于来了,”恩秀笑着说,“爸爸他好久没有出山了,其羽,这次你一定要拿到最优营员,只有最优营员才能获得爸爸为期一天的指导。很难得哦,平时连我也不常常能见到他的面呢。”
我点头说我会努力。
“那初原哥哥呢?”恩秀又问,“来都来了,你不打算见见他吗?”
“我是以队医的身份来的,不是队员,怎么能见到他面呢?”初原说。
“不,初原哥哥,你不一样。”恩秀说,抓住他的手,“只要我去求爸爸,他会见你的。”她欲要再说,初原当即把话题岔开了。这次会面后,他一直落落寡欢。
分别时我拍拍他,“没关系,等你准备好面对的时候,再见他不迟。”
“是吗?”
“当然不是。”我将手一松,“我们待在昌海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你好好想想吧。”
最优营员是按积分选拔,训练时有不少比拼项目。此时是踢松板,我正排在队里,忽然身边来了个人。我一见是若白,皱眉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
“我是队长。”
“你是军师!”我反驳,“指点江山也就算了,你现在不能上阵!”
“我没事。”若白说,指了指前方,“到我们了。”
我最终还是没拗过他。我们共同进入比拼,两人编成一组踢松板,各走一条赛道,最后一关需要搭档完成。前边考量的不过是基础腿法,下一关则有些难度。
矢量松板挂在一根高度逐渐上升的横木上,四手相接,我借着若白的力道猛一个跟斗,双足去到空中将两块松板击碎。随即换过来,若白以同样的方式击碎了另两块。再往前,便迎上了最高的那一块松板,足有二层楼高。
我俩相视一眼,若白问:“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我说。
若白点头,双掌交叠呈托状,递到我跟前。我拾级跃上他的肩膀,借力一蹬,翻身上高空,全身力量聚为足尖一点,下劈击中松板。
砰。
松板裂成两半,几乎与我同时落地。
再往后是箭阵。木箭尖锐的一头缠裹着软包,被命中次数越多,获得积分越低。箭从弦上频频射出,凉风四落。
身随意动,一套腿法使完,脚边也落了一地箭矢。我们站到一起,有弟子上前拿探测仪往身上测检,我看了看,命中率为零。发挥还算不错。
我们去到一边旁观,余下队员逐个上场,各自录入成绩。期间金敏珠丢箭袭击百草,若白替她接下,将她拉到安全的地方。
“百草,你有个很难缠的对手。”我感叹,她握紧双拳:“金敏珠侮辱我的师父,我一定不能输给他!”我有些担心,昌海对曲向南尤为敌视,只怕不会善待他的弟子。
翌日昌海的金一山大师在誓师大会上以曲向南作反例,告诫大家不要因一己私欲而在比赛中作弊取胜,并指责其不知廉耻,行为卑劣。百草当即跳起来替师父辩护,情势愈演愈烈,百草要求挑战金一山以自证,金敏珠代父出战。她有个条件,假如百草输了,将此生退出元武道。
说这话时我没能拦住百草,她一口应下了。赛期就在明日。
散会后若白沉着脸离开了。百草拔腿欲追,我拦住她,“不许去。”
“对不起,我知道我给大家添麻烦了,可是其羽,他们侮辱师父,我不能坐视不管!”
“算了,”我叹口气,“也是我没想周全。你师父的事,光凭你一个人,即使赢了,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当年的事。我们会从长计议,百草,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冒进。”
“……知道了,其羽,谢谢你。”百草朝我鞠了一躬,独自跑掉了。
“其羽,你说我们队有把握赢吗?”林凤和梅玲问,我勉强笑了笑,心头沉重。若白虽不能上场,但他说得对,跟昌海一比,我们队能拿得出手的选手,太少太少了。
这次比赛由于只能赢不能输,我们队压力很大。上午的团队赛中,金敏珠折辱越南队的阮秀梅引发众怒,义愤填膺的同时,也间接鼓舞了我们队的士气,一个个摩拳擦掌,誓要打败昌海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