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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破釜沉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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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和若白结伴从医院出来,我心中仍是忐忑,但初原那边还没消息,我也不敢贸然向他开口。路过巷口时,一个果摊小贩招呼我看看苹果,正要拒绝,突然手被人用力抓住。
回头,是一张凶恶的脸。细辨之下我竟觉得有些熟悉——是四年前我们交过手的人贩子!
若白掣掌正要将他送开,便有什么抵住了我的后背心。我转头看清了,不由一个寒栗。
是一把手枪。黑森森的枪管隔着衬衫紧贴着皮肉,些微的不适感向我昭示着这不是做梦。我强忍着颤抖开口:“怎么现在也流行玩假枪了?”
那人冷笑一声:“你要不信你就试试。识相的,赶紧跟我走!”又朝若白喝道:“你不许跟来!”若白紧紧望着我,身旁那水果摊贩慌慌张张骑上三轮车逃远了。
我被逼着往巷子里引。若白的视线追着我,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他是让我等待机会先别轻举妄动。我只得装作顺从,配合着人贩子的步伐,慢慢往前挪。
“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我问。
“无冤无仇?你个缺货,当年可害我们蹲了老久的号子,不抓你抓谁?你可老实点儿,我告诉你,你那点破烂功夫在老子这儿不顶用,老子勾勾手指就……”
趁他开口分神之际,我猛然回身一击踢在他膝盖,人贩疼得一弯腰,霎时便听一声枪响,子弹与我擦身而过,径直打穿了面前的墙壁。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淌满后背。耳膜则是一阵振聋发聩的长鸣,疼痛直蔓延到耳道深部。
下一秒人贩手枪被夺,若白扶住我,一脚将人贩踢倒在地。“没事吧?”他问,我摇摇头,同时,二十多个大汉从角落蹿出,将我们的出路围得水泄不通。
若白当机立断,抢过被击倒的人贩,牢牢钳制在臂弯中,枪管死死抵在他的脑门,厉喝一声:“都退后!”
“老五你有枪还干不过这俩人啊?”一个大汉叫道,余下几个纷纷附和,虽气势嚣张,但到底不敢朝我们靠近了。
我们贴着背站着,时刻观察敌方动向,不敢放松分毫。忽然若白颤了下,我忙扶住他的身子,忽想到一个可能,不由心悸。痛色浮上他的眉宇,若白手劲骤松,人贩立马挣开他,回身踢来一脚。我抱住他用身体挡了,旋即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枪。
歹徒蜂拥而至,若白连吃了好几拳,强忍着握紧我的手臂,枪递到手中,我立即扣动扳机,朝天连打了数发子弹,巨大的枪响在半空回荡,响彻云遏。
希望警方尽快赶到,支援我们。
歹徒们听到枪响皆是一震,退开了好几步。我紧握着枪强作镇定,问若白:“还撑得住吗?”“没事。”他答。没想到灾厄降临得如此之快,既要保护师兄,又要对付歹徒,我不知道这样下去我们能僵持多久。
蓦地,为首的歹徒从背后猛掏出另一把枪来,枪口直指向我们。我心下大骇,立刻将枪口也对准他。他挑衅般地道:“你敢开枪吗?”
“那你敢开枪吗?”我反问。
“我有啥不敢,我赌你丫的不敢!”
“怎么,不开枪就打不过我了?”
“你给我闭嘴!老子今天非办了你两个!”
敌我两方对峙着,都没有扣动扳机。我知道我们没有执法能力,所能做的最好便是等待救援,否则真打死了人引发一场乱战,我和师兄都未必能保全性命。
猝不及防左肩重重受了一击,一个歹徒抢上前来夺我手中的枪。若白一脚劈中他下颔,歹徒被掀翻在地,另几人见势合围而来。混战在所难免,我们顾不得许多,挥拳硬拼。
“其羽!”
若白猛地抱住我扑向地面,同时一声枪响,身后的木架轰然碎裂。我心跳如雷,拿枪的手在颤抖。
难道……真要开枪吗?
蓦地只觉一簇阴影罩下,人贩头目举枪逼近,一记虎拳打出,距离若白不到一寸!我当即牵身去挡,扬髋一踢,勉强接下。下一秒尚来不及反应,额头便重重挨了一击,血顺着面颊直向下淌。
若白拉我到身后,点地腾空,回旋踢,下劈,最后一脚落在敌人咽喉,那头目痛呼着倒地,更多歹徒涌了上来。
太多个人、太多只手脚了……我仿佛被一片乱潮湮没,直打到双拳红肿,小腿酸麻,烈日灼目的光罩在身上,汗水将我裹成蝉蛹,两眼开始变得模糊。
砰——
若白再次带我卧倒在地,歹徒的拳打脚踢雨点般落在他身上,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互相搀扶着起身,我将手腕高举,砰、砰、砰连开三枪。
歹徒们怔了一下,随即毫不顾忌地重新冲上来。突然,耳边传来若白的一声低喝,一个歹人踢中他的胸口,若白踉跄着扶住围墙,脸色发青。我忙出腿代他抗敌,左支右绌,渐渐吃力。
局势对我们愈发不利。
“啊——”
手臂陡然传来断裂般的疼痛,人贩头目卸了我的胳膊,受挫之下,枪竟脱了手。一掉地立即被凶徒捡起,两个人举枪对准了我们。
若白将我猛摁在墙上,身体挡住了枪口。我拼命挣脱,他的双手却像金汤一般不可摇撼。“放手啊!”我失声大喊,他置若罔闻。
砰!
又是一声巨响,我瞪大眼,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若白手一松,整个人倒在我的肩头。
人贩头目嘶嚎着跪地歪倒,那一枪打中的不是若白。我长出一口气,张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后人贩团伙尽数被警察制服,两个警官走过来,将我和若白扶到警车上。
我们被送到医院包扎。
“我这就打电话给初原,让他联系主任。”我掏出手机,若白拦住我:“什么主任?”
“你自己没发觉吗?”我指了指他胸口的位置,“师兄,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反问,夺下我的手机,“我没事,不用做检查也不用看医生!”
“师兄!”我加快了语气,“这个病不能拖!”
“我没病!”他怒瞪我,“不许叫初原,也不许去叫什么主任。”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师兄……”
“我说了我没事!”
他态度坚决,我不好去硬碰硬,妥协道:“好,好,我不叫初原也不叫医生,我给你倒杯热水总可以吧?”
若白不说话了,头低下去,将情绪掩进一片阴影里。我将热水端到他面前,轻轻一叹。
我们结伴回道馆。在岔路口碰见亦枫,他指着我惊叫:“师姐!你何故想不开要去撞墙啊?”
我活活给气笑了:“撞墙没成功,要不你再给我扯三尺白绫来?”我带若白到初原那儿擦药,初原问怎么又伤成这样,我答:“遇上几年前那窝人贩子了。不过这次他们走私枪支,拐卖人口的案底也翻了出来,警察说会亲自上诉,判个重的。我们也算除害了。”
初原去泡茶的时候,我对若白说:“下回不许替我挡,你知道被崩一枪有多恐怖吗?”
若白望过来,异常认真地,“换作你也会替我挡的,对吗?”
我一怔,领会到他的意思,慢慢笑了。
是啊,过命的兄弟,还需要多说么?
回去我少不得向晓萤、百草一番解释,“低头走路玩手机没留神撞上电线杆”这个说法,她们应该不会怀疑……的吧。
初原将检查报告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若白正在基地训练。我隔着玻璃门望向他,稍微恢复过来后,他便练得比谁都卖力,带弟子、管纪律、指导百草一件也没落下。打赢廷皓后若白成了大师兄,肩上的责任亦随之变得更重了。
视线回到手里的报告单,我感到一颗心比任何时候都沉重。
“把他叫出来吧。”初原出声提醒。
我点了点头,初原转身离开。我走过去唤了声“师兄”,跟他讲我有话要说。
“等下课吧。”若白将百草的腿扶上杆子,我却不敢再等,抓了他的手腕便将他往外带。
“到底什么事?”他问。
我犹豫片刻,将报告单交到他的手里。他接过查看,眉心越蹙越紧。
“师兄,初原已经在楼下等,我们这就去医院。”
若白收了报告单,说了句“我不去”,便要开门回训练馆。
我叫住他:“为什么不愿意去?”
若白回过身,微微低垂的眼睑下,目光沉痛。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不能再参加比赛,甚至不能再练元武道!我以为你明白,我或许没剩多少时间了,为什么连最后一点选择的自由都不能留给我?”
“师兄!”我追上前,“我知道你不愿中途放弃,可你想过没有,拖延下去你又能撑多久?体检不过关,你怎么去参加市青赛啊?”
“我没指望参加。”他低低地说,“我会去治疗,但不是现在。训练营在即,至少让我陪你们走完最后一程。”
我抓住他的手:“师兄,乖啊,初原和医院沟通过了,只是个小手术而已,你底子好,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到时你依然可以继续练元武道,继续做选手的。你听话……”
“别说大话了,一旦有过病史,我将从此与赛场无缘。”
“在你心里,是元武道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我松开手站直了。
他别开脸,“我自有安排,你不要逼我。”
“你的安排就是送自己去死吗?师兄啊,人生路还长,不该只有元武道。”我来到玻璃门前,指着馆内辛勤训练的众人,“你看看这些人,百草,廷皓,亦枫,晓萤……你难道不在乎吗?你舍得离开吗?”
“我答应了要陪你们到市青赛!”若白说,“尤其百草,训练营里强敌比比皆是,她需要我的指导!”
我望着他炽热的、带着雾气的双眼,一时竟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若白……”我想了须臾,一叹说道:“任何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人生还长,活着就还有希望!我们连子弹都能躲过,我不信这一次我救不了你,跟我走!”我去拉他的手,被他躲开了。
“师兄,”我沉下语气,直视他道:“当我求你。如果还当我是师妹,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