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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夜 ...

  •   第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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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是昨天那个时候,韦祺祥轻轻叩门,仿佛叩开分隔前世今生的大门。
      D轻轻打开了门,神色慵懒疲惫。
      他陷在过去太久,此刻见到韦祺祥竟然有些迫不及待。有些事情,积在心中太久,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1
      英崎正色看着段研浩。
      “我有一个大胆的设想。”他说,“宇桥,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回来。”
      “你就那样确定他没有死?”段研浩早已经身心疲惫,淡淡地问道。
      “我不是确定,是坚信。”英崎坚定地说道,“你要知道……我们根本没见到他的尸体。”
      段研浩苦笑,叹道:“然后呢,你想怎样做?”
      英崎的拳头握紧又放开,然后又握紧。
      他字斟句酌地,缓缓地说:“静观其变,他有一天会回来。我们等他。”
      轻轻愣了一下,段研浩脸上的笑容微微荡漾开来,个中却泛着苦涩的味道。

      “好,我们等他,等他回家。”

      有人等段宇桥回家,却早已经没有人会等待林尔奇回家。
      林尔奇坐在段宇桥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对自己而言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
      是了,这张脸。
      眉眼细长,鼻梁挺直。带着男人特有的英气,凛然决绝。微笑起来却冰融雪化,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时隔数十年,他却仍然难以忘怀孙协志俊朗的眉眼中传递出来的隐隐悲伤,正是这种悲伤,让他看起来成熟沧桑,带着一个成熟的男人特有的魅力,却也正是这种悲伤,让他沉默脆弱,直至……
      林尔奇并不清楚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喜爱协志身上的这种脆弱与无奈,坚强与自持。可是从段宇桥身上,他能看到的,只有任性还有青涩的味道。
      毕竟,少的是数百年的经历,少的是数百年得历练。
      协志自腥风血雨中走过,段宇桥却不过是温室中的花朵。
      这样的人,真的会与协志有什么联系?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协志的转世重生?
      林尔奇叹气,情不自禁的抚摸着段宇桥的脸庞。
      他还记得,清楚的记得孙协志将十六岁的自己带回家的那一天。协志指着一个房间,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这个房间就是属于你的房间。
      对于一个流离失所的孤儿来讲,在多的食物衣服,都比不上“家”这个词来得重要。
      孙协志之于林尔奇,不仅仅是一个救世主。
      那是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的老师,甚至……他所深爱的人。
      时光悠悠,弹指一瞬。
      他不过在恍惚中度过了许久,再次清醒,见到的却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他许久的等待,在段宇桥面前,也竟然如同一场闹剧一般,滑稽可笑。
      一时间,林尔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爱段宇桥,还是恨他。

      “你难道不会腻么?”出人意料地,段宇桥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有些无奈地看着林尔奇,“已经一个星期了,你每天都在我睡觉的时候这样看着我。”
      林尔奇十二万分的尴尬,却板着脸说道:“你知道,却还在装睡。”
      段宇桥却也是十二万分的无辜:“林尔奇先生,试问换成是你在睡觉的时候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你,你难道不会醒?”他拨了拨头发,笑容暧昧,“如果你寂寞,不如叫我起来陪你聊天,总比这样相对无言好。”
      林尔奇冷冷地看着他,段宇桥却还是满脸无辜。
      “你不用强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林尔奇缓缓地说,“这样很假。”
      “那难道,我现在就应该愁眉苦脸么?”段宇桥微笑着反问,“你说你从我十五岁开始就认识我,那你也应该知道,比起我那个时候受到的打击,现在根本……无法相比。”
      “你会慢慢知道,这两个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不屑于他幼稚的自以为经历过大风大浪,林尔奇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你……”
      “不如我陪你聊聊孙协志。”段宇桥笑着说道,“你觉得怎样,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默默地注视了段宇桥几秒钟,林尔奇冷笑。

      “你根本不值得让我和你分享协志的事情。”

      段宇桥脸上的笑容,凝固,剥落。
      “我已经试图和你和平相处了。”他冷淡地说,“是你自己不愿意,和我无关。”
      他看着林尔奇的眼神锐利冰冷,几乎可以将人穿几个洞出来。
      有一瞬间,林尔奇以为他会冲上来和自己打上一架。
      可是,段宇桥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深呼吸,然后躺下,翻身。
      房间里面突然一片寂静。
      段宇桥听到林尔奇轻轻的脚步声来到床边,然后他有些尴尬的缓缓开口。

      “……好像,是我太过分了。”

      “你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好好相处。因为不管怎样,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也不能随便离开我。如果总是针锋相对,那实在是太累了。”

      “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我不总是把你和孙协志比,你也不要总是对我的过去露出不屑的表情。”

      “我……会努力同你好好相处的。”

      2

      磕磕绊绊,大概也是一种生活状态。

      “其实咧,我觉得林尔奇还挺可怜的。”看着林尔奇例行公事的将段宇桥送到pub来,再三叮嘱不要让这个喜欢胡闹的小鬼到处乱跑,陈乔恩一脸很八卦的样子对段宇桥说。
      段宇桥挑眉,哼道:“我看他明明春风得意满脸滋润。”
      “他说你是小鬼,你还真是小鬼啊。”陈乔恩做泫然欲泣状,哀怨地说,“你根本不知道王绍伟和协志哥之间催人泪下的故事,也不知道仁甫哥对林尔奇的想法……”
      段宇桥凑近了一点,十分好奇地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收起了做作的表情,陈乔恩轻轻地说:“其实也就是生离死别,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三言两语轻轻带过,眼圈堪堪泛红。
      段宇桥不禁一愣。

      他和陈乔恩相处两月有余,只看得到她说笑玩闹,大大咧咧,却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哀伤的表情。他不明白,这样一个老套的故事,为何总是一次次的在生活中上演,旁观者厌倦,局中人却哀伤依然。

      “别这样……”保护女孩子的天性使然,段宇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擦去陈乔恩眼边的泪水,却被她拍掉。
      陈乔恩吸了吸鼻子,继续说:“然后有一天,协志哥带了林尔奇来。仁甫哥当时就炸了,和协志大吵了一架。即使在协志哥离开之后,他对林尔奇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可是,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融洽啊……”段宇桥揉着被她打得有些痛的手背,讪讪地说。
      陈乔恩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仁甫哥对谁都笑得出来,但是不是他对着笑的人就是他喜欢的人。”
      “……”段宇桥没有说话,看着地板。
      陈乔恩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叹道:“其实,林尔奇多可怜,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受仁甫的怒气。他甚至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其实这里很多人都一样仇视他,虽然协志哥罩着,可是却没有办法改变大家对他的偏见。所以,他在这里其实很孤独,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但是他还是把我送到了这里。”段宇桥轻声说道,“他……”
      陈乔恩冷笑。
      “如果不是你喜欢胡闹,他也不会送你来这里。你……”她一横眉,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蓦得停住,讪讪地低下了头,扯着裙角蚊子一样的哼道,“……仁甫哥……”
      王仁甫随意地将手搭上段宇桥的肩膀,笑容明媚。
      “我似乎听到了一些话哦。”他轻描淡写地说,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看得陈乔恩心里发虚,“哎……你呢……”
      他停顿了一下,一脸严肃,让陈乔恩不禁大为紧张。
      “……要对我们家宇桥客气一点。”王仁甫微笑着说道,“他不是只有林尔奇在罩,还有我,还有孟哲……”
      陈乔恩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那双美丽的眼睛又落在了段宇桥身上,却盈满了一把笑意:“宇桥,陪我散散心,怎么样。”
      段宇桥想了一下,干脆的应道:“好。”

      说是陪他散心,却不是去外面散心,而是向着pub深处幽长的走廊走去。
      段宇桥沉默地跟在王仁甫身后,回想着陈乔恩的话,越来越气。
      她鄙夷的眼神……
      她嘲讽的言论……
      王仁甫并不意外听到消防栓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他不但没有责怪段宇桥拿他名下的东西出气,反而连脚步都未停止过。
      “小心受伤。”他淡淡地说,“我们的能力,不是用来自残的。”
      段宇桥停下了脚步,恨恨的看着眼前的虚无,连带着身处虚无之中的王仁甫也一并恨了起来。
      悠悠然地转过身看着他,王仁甫仍然神色平静:“怎么那么愤怒的表情,愤世嫉俗?”
      咬了咬牙,段宇桥撇开了头,咬牙切齿的说:“你不用这样对我,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打心眼里的看不起我。再装就假了。”
      王仁甫哑然失笑,问道:“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段宇桥冷冷地说,“难道你会看得起这样一个人?”
      “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么?”王仁甫笑道,“你小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不懂,从头学起就好。”
      段宇桥怔怔地看着。
      许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学剑,你能教我么?”

      王仁甫挑眉,转身继续前行,轻轻地问道:“你要学剑术,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还是只是单纯为了争强好胜?”

      “你说他们看不起你,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将你和协志比,失望太大,另一方面,你为何不反省一下自己,可有什么让他们看得起你的地方?”

      “并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会剑术。比如立扬,他是个和平主义者,他不擅长打打杀杀,却很有才华,人缘很好,头脑也清楚。没有人看不起他啊。”

      王仁甫声音动听,竟似可以在黑暗中碰撞出一道道宝石的华彩,听得段宇桥一时间愣了神,无可辩驳。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专注地看着段宇桥。
      “你知道,我们五个人,当初为什么要拿剑?”
      段宇桥摇头。
      “因为我们要安宁,我们不希望自己的伙伴受到伤害。我们是为了守护。虽然这听起来很假,可是却是真实的写照。你知道为什么我和协志被称为最强的双子?”
      段宇桥再次摇头。
      “因为我们两个的想法更简单,我们只要保护好彼此,保护好我们五个人就好。”王仁甫柔声说道,“我们两个经常背靠背作战,为了对方,一定要变强,所以一不小心就成了今天这样。”
      听到他这句话,段宇桥唇边不由得翻起了一个了然于心的微笑,心头有一个温暖的影子一闪而过。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说这么多的意义。”王仁甫轻声说道,“我不希望,有着协志面孔的你的脸上,露出那样失措自卑的表情……”
      一丝苦涩从段宇桥心中渗出,苦得一颗心好像被浸在中药之中,涩得嘴巴里面都没味道。
      “我明白。”他干巴巴地说。
      “我还没说完你就明白了?”王仁甫调皮地一笑,“我希望你是你自己,不是协志的翻版,你永远无法超越孙协志,你却可以超越你自己。”
      段宇桥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有魔爪在自己头顶蹂躏。
      “哎呀,你头发真多。”王仁甫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赞叹,“和孙协志那个快要秃顶的小老头完全不一样。”
      段宇桥满心感动转眼变成哭笑不得。

      王仁甫带着他来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一进门,段宇桥就只看到王仁甫在左翻右找,他无聊,只好四处打量。
      这房间他认识,因为曾经在这张床上躺过。
      段宇桥四处探究的眼神最后落在了一顶帽子上面。
      那是一顶很可爱的小朋友的帽子,老虎的样子,有些旧了。很可爱,可是出现在这里,却有些格格不入。
      听到王仁甫的脚步声来到自己身后,段宇桥不禁问道:“这帽子……”
      王仁甫回道:“是我过生日的时候孙协志送的。”
      “生日礼物送这个?”
      “对啊,他很小气吧,我一年才过一次生日他居然只送一顶帽子。”王仁甫看上去很是不满意。
      “真的是很小气……”宇桥一时间觉得孙协志在自己心中的光辉形象崩塌了。

      “……不过这也是他唯一一次送我生日礼物……”王仁甫突然将帽子戴上,将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嘿嘿,还是我自己死皮赖脸求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段宇桥开始笑不出来。
      王仁甫突然笑得很开心,明亮的眼睛却还是隐藏在阴影之中。
      “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他笑着比了个“YEAH”的手势。
      看着王仁甫笑,段宇桥却想哭。

      他大概已经可以了解孙协志和王仁甫之间的那种兄弟之情,即使时间已经流逝那么多年。
      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是否可以让自己的兄弟记得这么久?
      段宇桥不敢保证。
      他隐隐约约了解到这两个人的感情是从风风雨雨中走来,坚不可摧。
      有些东西,真的是要经过磨难,才会绽放光彩。

      王仁甫默默地摘下帽子,轻手轻脚地放好,如同放好自己尘封已久的回忆。
      “这个送你,”他终于拿出了刚刚一直在找的东西,“你是受林尔奇保护的,按照吸血鬼的法律,你教育由他负责,我无权干涉。”王仁甫轻笑,小声说道,“不过你也知道,我向来不是什么遵循常理的人……”
      他的笑容中有着相当浓厚的暗示意味。
      段宇桥会意地微笑,了然于心。
      从王仁甫手上接过来的东西有着冰冷的质感,摸起来像是金属,却又奇形怪状。像装饰品,又像是什么武器。
      “这是折叠剑,可以藏在身上。”王仁甫简短的解释道,“收好哦,直到林尔奇答应教你才能拿出来,不然我也很难做人。”
      段宇桥握紧了手上的东西,心中有暖流汩汩流过。
      “我知道,”他轻声说,“我知道……”

      没有人比王仁甫更清楚,此时此刻他手上握的不是一把冰冷的武器,不是剑,不是保护自己的工具。
      那是段宇桥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中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尊重,是关切,是温暖,是信心。
      不会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了。

      然后,他看着段宇桥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清澈坚定,褪去铅华。
      “我不会让你失望。”

      3
      林尔奇察觉到了段宇桥今日难得的乖巧。
      “你是不是生病了?”走进两人住所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安静。”
      段宇桥伸了个懒腰,半倚半靠的倒在沙发上,笑得懒散:“怎么,我不跟你吵架你不舒服?”
      瞪着他那张笑得让人火大的脸,林尔奇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要那么看我,我会以为你爱的是我不是孙协志。而我,对男人没有兴趣。”段宇桥扬眉,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希望某天你说我自作多情……”
      “你不是自作多情,是太无情。”林尔奇冷冷地说道,“我看你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你自己。”
      “算你说对了。”段宇桥站了起来,轻描淡写地回答,“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心中正盘算着要怎么教训一下眼前这个完全不知道怎样感恩图报的人,林尔奇随口问道。

      “教我用剑,好不好。”

      他收敛去了嬉笑的脸,一脸严肃认真,竟有着凌厉的容颜。
      林尔奇愣愣地看着他幽黑的瞳孔,一时间无法言语。
      他对这双眸子已经太熟悉,熟悉到连睡梦中都念念不舍。那双眸子中有过温暖,有过笑意,最让他难以忘怀的却还是那晚冷冽月光下刀锋狂舞中那一抹沉静的漆黑冷峻。
      他几近迷惑,将要沉醉。
      眼前的人,究竟是那吊儿郎当要将自己气疯的段宇桥,还是那沉静温厚却又踏实可靠的孙协志?

      “唉……”他幽幽叹气,摇头,缓慢却坚定,“不行。”
      “为什么!”段宇桥不禁急了起来,“你教我剑对你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我如果变得跟孙协志一般强,你心里难道不会更好过一点……”
      他的话未说完,整个人已经被林尔奇提了起来。

      “你以为,我是为了找一个孙协志的替代品才救你么?”林尔奇贴近段宇桥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是一心想要把你变成孙协志么!”
      “难道不是么?”段宇桥仰头,报以同样凶狠的眼神。
      他眼前一花,被林尔奇压在死死的压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
      林尔奇贴着段宇桥的脸,呼吸急促:“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嘴唇翕动了几下,被压在下面的人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有冰冷的液体滴滴落在眼角发梢,落在唇边,有苦涩的味道。

      段宇桥最怕别人哭,不论是男生女生男人女人。
      他天生心软,最见不得别人因为自己流泪,更不要说一个铮铮铁骨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因为自己哭得如此伤心。
      百炼钢成绕指柔。
      他对孙协志的感情有多深,可以让他孩童般哭泣不顾他人诧异的眼神。
      他对孙协志的依赖有多重,以致伊人离去许久音容笑貌仍在心中停留。
      而孙协志,是否也对他有同样的感情?
      只怕是没有。

      这一切,段宇桥是不懂,他怎会懂?
      他不过刚满二十四岁,是名门之后最受宠爱的少爷,是百花丛中最受欢迎的过客,他的生命中最大的挫折是发现了自己不是自己父亲的亲生孩子,可是那又怎样,父亲仍然是那个父亲,不曾改变,唯一改变的就是自己多了一个生死与共的兄弟。
      这样一个生活中充满了阳光灿烂健康向上的孩子,又怎会理解这黑暗中苦苦挣扎百年之远的暧昧失措,彷徨无语。

      “林尔奇……”他颤颤的伸出手来想要擦去林尔奇脸上的泪水,想笑又不敢笑,语气中却带上了哄女朋友的温柔,“……你别哭了……”
      大概是这温柔过分受用,林尔奇竟然孩子气地将他抱得更紧,两个人的胸口紧紧相贴着,似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灵魂的频率。

      是,频率。

      直到这个时候,段宇桥才蓦然感受到那种奇妙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血液中流着他的血,或许是因为另外一些奇妙的因素,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和林尔奇身上,有着一种奇妙的共鸣。
      他已经敛去了笑容,他可以感受到林尔奇身上传递而来的悲伤如此浓厚,以致于身处其外的自己都莫名的伤感。
      “告诉我吧。”他在林尔奇耳边轻声细语,温柔的语气似乎可以安抚一切哀伤,“告诉我孙协志的过去,或者说,我的过去。”

      门被许孟哲气急败坏地推开,吱呀挣扎了几下,锵然落地。
      萧立扬十分苦恼地摇了摇头,心中盘算着这究竟是这几个月以来第多少扇在许孟哲身下牺牲的门。
      “仁甫哥,那我先走了。”识趣的起身,萧立扬收了刚被王仁甫悔棋掀翻的棋盘,颤颤地走了。

      这都什么人啊这,一群怪胎……

      看着他离开,许孟哲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向王仁甫低声咆哮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两个月后的比赛,你为什么要他参加,你明应该知道,他的目标有多大。你也应该知道,现在正值紧张阶段,一个不小心就会全面引起战争,你想把他也卷进来么?”
      王仁甫抬头,无辜地看着许孟哲:“你是在说谁,林尔奇?”
      “你别装傻!”许孟哲一挥手,“你明明知道我在说段宇桥。”
      “我不就邀请他来看比赛。那孩子多可怜,身为格斗天王却在这里被我们这么欺负,我让他散散心都不行?”
      许孟哲一伸手,相当轻松地将王仁甫拎了起来,又痛心又愤怒的低吼:“王仁甫,什么时候你面对我也要用这种态度了。”

      王仁甫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由得觉得好笑。
      可是看深过去,又觉得有点悲伤。

      灯光很暗,王仁甫垂着头,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不过许孟哲却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有一种名为面具的东西在层层剥落。
      “我很抱歉。”王仁甫再抬头,声音沉静,表情平淡。没有了夸张的笑容也没有了刻意的语气。
      “我大概是保持那个状态保持了太久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他扯了扯嘴角,有些讽刺地说。
      许孟哲松开了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你应该休息一下。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元老会的压力,还有光复的压力,段宇桥林尔奇又是两个不定时的炸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王仁甫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不用多说。”
      “可是……”
      “我向你保证我会对段宇桥很好,比对孙协志还好。”
      “可是……”
      “你还记得我们五个人的梦想么?”王仁甫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还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现在……”他望着窗外的眼波朦胧,“我们的梦想很快就要实现了,相信我。”

      许孟哲默默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与百年之前的王仁甫有了太大的不同。
      他有时甚至会怀疑,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王仁甫,那个直率毫无心计的家伙。
      百年倥偬,有些事情会烟消云散,但是有些人,是否会随之改变?
      他只能暗中说服自己,王仁甫仍然是那个王仁甫,不会改变,不懂伤害。

      窗外百家灯火,五色斑斓。如若承装着大千世界的万花筒,片刻不停的旋转变换出万千种不同的颜色,万千种各自不同的生命状态。
      这万千种变化万千次轮回,可曾会有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蒙尘静止,永不改变。
      王仁甫突然有这种感慨。
      是从未改变,还是一切正在慢慢的脱离脱离原有的轨道,而他未曾知晓?

      注意到王仁甫望着窗外不同寻常的眼神,许孟哲随口问道:“怎么,见到熟人?”
      “是啊,熟人……”王仁甫醇厚动听的声音此刻竟然嘶哑如同梦游,“……一个很熟悉的人,刚刚有了女儿,生活幸福……”
      听到他语气中淡淡的波澜,许孟哲立刻恨不得自抽嘴巴,竟然无意中又戳到他心中的痛处。
      “又是她?”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我究竟是还是爱着她,还是习惯了注视着她的生活?”没有回答他的话,王仁甫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怎么,就是放不下。”
      “就这一点,你和林尔奇还真像……”许孟哲说着,却接到了王仁甫凌厉的眼神。

      “别拿我和他比。”

      许孟哲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心中却充满欣喜。
      仁甫果然还是那个仁甫,未曾改变。

      段宇桥静静的聆听着那来自于百年前的传说。
      那是一个五人的传说,两人的神话。
      五个奇迹般的出现,荡平了生生不息的反抗力量。
      两个神话似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心惊胆寒。
      孙协志,王仁甫。被称为双子的两个传奇,在幽暗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可是传说总是一瞬的灿烂。这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五人分散,其中名为王绍伟之人也不知下落。
      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只留下身后的议论纷飞。
      直至,有一天林尔奇横空出世。
      林尔奇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仇视自己。只觉得这世界上只有带自己来到这世界的孙协志才是唯一善良的人。
      流离失所的孤儿总是会依赖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讨孙协志的欢心,他想让他快乐,让自己成为他希望的那样。
      可是,让林尔奇迷惑不解的却是,看着自己的成长,孙协志眼中的悲伤却愈加深重。
      然后,有一天,他消失了。

      “……我希望,我能有个补偿的机会……”林尔奇抵着段宇桥的额头,幽幽地说,琥珀色的瞳仁中分明刻着悲伤,似一汪泉水,“……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他才会失望……我希望我这一世能让他快乐,能让他感受到幸福……”
      段宇桥张了张口,却没有忍心对他说出那些残忍的话。

      我现在并不快乐,也并不幸福。
      你要给予幸福的人,是孙协志,并不是段宇桥啊……
      孙协志的幸福,怎么会是段宇桥的幸福呢。

      “……那,这和教我剑有什么关系。”段宇桥仍然很不甘心地问道。
      “协志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他太强,太孤独,不习惯于依赖只习惯于保护。”林尔奇轻声细语,条理分明,“所以,我不会让你拿剑,这也是为了你好。”

      “此外……”他眼中浮现出一阵疯狂的涟漪。林尔奇抓紧了段宇桥的头发,强迫他直视着自己。

      “……你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如果我教了你剑术,你还能安分的留在我身边么?”
      “我……”段宇桥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抢在王仁甫之前找到你,把你带来。”林尔奇眼中的疯狂层层加深,直至琥珀色的瞳孔被疯狂染至幽黑。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只属于我,不属于王仁甫,不属于许孟哲,不属于他们任何人,只属于我!”

      “协志在乎得太多,最后什么都顾不过来,所以这一次,他不要在乎别人,在乎我一个就好!”

      他的语气并不凶狠,甚至带着些许的温柔,却让段宇桥不寒而栗。

      “你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段宇桥从牙缝中挤出了这样一句话,恨恨地说,“……你远比我自私,我至少还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你干的一切事情却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开心!”
      一抹奇异的微笑在林尔奇唇边浮现,一瞬间让他冷峻扭曲的面孔恢复了往日的英挺温柔。
      “我不否认……”他轻笑着说,“我们要不要看看两个自私的人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要!”段宇桥毫不犹豫地反驳。
      林尔奇轻轻的笑,起身。
      “你真是孩子脾气。”
      他说。

      3
      正午十二点,段宇桥睁开了眼睛。
      他心中早已经有隐约的怀疑,只不过一直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证实自己的猜想。
      这,是不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
      他一直以为是林尔奇无意中救了自己,可是这三个月以来的相处,让他觉得林尔奇对于自己的生活习惯简直就是熟悉到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一直注视着自己的人,是不会这样了解自己的。
      那么,他救了自己,是不是也是顺理成章呢?
      如果没有昨天他说的话,这一切似乎都是正常的,没有任何疑问。
      可是林尔奇自己亲口承认,他带自己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抢在王仁甫前面,为了让自己留在他身边。
      那么,他策划了这一场车祸,然后又救自己,这是不是一个很恰当的想法呢?
      段宇桥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恐怖。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三个月以来,和自己同一个屋檐下的男人就是杀死自己的杀人凶手……
      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起来,段宇桥悄无声息的蹓出房间,撑起了一直放在玄关角落的黑伞。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让段宇桥了解到了很多东西,也隐约推测出了许多东西。

      王绍伟,孙协志,林尔奇。这三个人之间有一种牵不断扯不开的联系。
      而相当明显,王仁甫和孙协志,是一对再好不过的朋友。

      加上那传说中的另外两个人。许孟哲和彭小刀。

      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这三月以来,在王仁甫名下的pub里面,段宇桥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吸血鬼。有如陈乔恩一样以八卦为乐趣的家伙,也有以杀戮为乐趣的怪胎。吸血鬼世界中有一种相当盛行的游戏,就是从人类世界偷渡过来大量的死刑犯,供生活无趣的吸血鬼杀戮享乐。
      他曾经好奇这样的行为难道不会被人发现,但是许孟哲告诉他,政府高官早已经被金钱打通,不然为吸血鬼提供血液补给的血库也照样无法运转。
      虽然这一切都离奇古怪,不过段宇桥凭着哈佛大学学生的头脑却也可以大致了解了这整个体系。
      在许孟哲等人口中不断出现的元老会,大抵就是吸血鬼世界的精神领袖,而元老会所属的上下议院,则是决策机构。当等级分到了王仁甫这一级别的时候,就是普通官员。
      掌握着最大实权的当数各洲督察。
      陈乔恩曾对他说过,吸血鬼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因为不变的容颜会引起人类怀疑,所以每二十年就要离开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而林尔奇是三年前刚从日本回来的。

      段宇桥听了这么多,只有这个才是重点。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去日本,又为什么去了四年就辗转回来却又不知所踪。但是段宇桥自昨天的争吵隐约得出了一个答案。
      七年前,他考上东京大学,学习商管,同时学习格斗以引进tfkc。
      三年前,他从东京大学考入哈佛商学院,直接从日本前往美国。
      一年前,他回到川陀。林尔奇也悄然出现。
      这一切,都和自己的时间对得上,林尔奇居心也昭然若揭。

      阳光的热度即使透过黑伞也是烫的无法自持,所幸林尔奇家的车库并不算远。
      车库里面只有形形色色的机车,可以看得出来主人是一个多么热爱速度与刺激的家伙。
      段宇桥细细寻找着自己模糊印象中的那辆车,脑子却也从未停过。

      王仁甫和林尔奇,究竟是什么关系?
      朋友,还是敌人?
      还有,为何会有人要来暗杀自己?
      为何林尔奇一定要王仁甫同意保护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孙协志这个人展开,可是到目前为止,段宇桥却对这个和自己有莫大关系的人知之甚少。
      他只知道他的好,他救了林尔奇,剩下的,全是空白。
      孙协志和王绍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底在哪里……”段宇桥抱怨道。他本就对机车不甚擅长,此时此刻众多机车又花了他的眼。一时间心烦意乱,段宇桥狠狠的踹了一脚身边的早已经蒙尘的车。
      真是,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不过,就算找到证据又能怎样?
      他去何处讨回一个属于吸血鬼的公道?他又能怎样?

      段宇桥幽幽叹气,却蓦得感受到脑后风声渐疾。尚未来得及回头,他就已经被林尔奇重重地按在了地上,撞得全身的骨头散架了一般。
      与此同时,段宇桥感觉到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擦着自己的面颊过去,火辣辣的疼痛。
      林尔奇手中的长剑深深的刺入地面,差一点就将段宇桥刺穿。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说不出话来,段宇桥愣愣地看着林尔奇,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来这里干什么?”林尔奇的面孔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仅看着他的眼睛,段宇桥就已经觉得恐惧。

      杀气,林尔奇身上竟然有杀气。
      刀子一般,几乎可以透过血肉刮伤骨头。

      段宇桥的一张利嘴此时此刻竟也完全失去了效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下再跟你算帐!”林尔奇从牙缝中挤出了这样一句话,将手中的剑随意一掷,便有一声惨叫自角落传来。

      “你们这些爬虫。”林尔奇冷冷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王仁甫的人还是光复的人,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说话间,有一具沉重的躯体自天花板坠下,击起了地板上的灰尘。

      再无声息。

      段宇桥震惊地看着林尔奇面无表情的面孔,不由自主地颤抖。
      “接下来该说说我们的事情了。”林尔奇冷冷笑道,“你的叛逆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我似乎早已经告诉过你,不要耍小聪明。”
      吞了吞口水,段宇桥小声说道:“我……就是来看看……”

      林尔奇咬着牙看着他,又气又恼却又悲伤。
      他不忍心伤害眼前这个孩子气的家伙,却又快被他气得发疯。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能把他丢到阳光下面去曝晒,让他好好尝尝痛苦的滋味,却又不忍心看着他受罪。
      “你来干什么?”他轻声问道,掐着段宇桥脖子的手微微松了些力气。
      段宇桥心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怀疑是我撞的你?”

      “你又知道我是被撞死的?”段宇桥蓦的反问。

      “我说过我一直在看你。”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

      被他孩子气的语言弄得哭笑不得,林尔奇叹道:“你以为我是神,看着车过去就能把它拦住?”

      段宇桥咬了咬下唇,觉得这气氛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可怕,就大着胆子问道:“你真的不是那个撞我的人?”

      “你一直在怀疑我?”林尔奇的心情就好像六月的天,阴晴不定。
      “嗯……因为你爱孙协志,想占有他,所以杀了我也不奇怪。”段宇桥弱弱地说,毕竟自己的小命就被眼前这个家伙握在手中。
      “那你怎么解释,我注视了你这么久,却才开始动手?”林尔奇轻声问道。
      “呃……也许你觉得宠物在别人家养大了再领回来养比较好养……”段宇桥自己都开始觉得这一切有些搞笑。

      林尔奇大笑,卡着段宇桥脖子的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此时此刻,他心中似乎有一块小小的角落为眼前这个名为段宇桥的人开启。
      无关孙协志。

      4
      段朵儿微笑着看着窗外的星光粲然。

      那夜,宇桥哥是否也曾仰望过这样的星空?
      她最爱的三哥……
      从童年的跟随,到少女时代的崇拜。
      最后,到无可自拔。
      她是不是最苦命的大小姐?
      爱上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早早失去了竞争的机会?
      她为他担惊受怕,为他心力憔悴。
      一个小女孩总共可以有多少心力,而她的,却是十之八九都用在了她的宇桥哥身上。
      她等着他可以明了自己的心事,可是等来的却是日本家族联姻的消息。
      其实,她多少可以了解段宇桥哥的苦闷。
      他不是不在乎他的身份,他不是一个豁达到可以和任何人分享父爱的人。
      只不过,他一直不说,别人便以为他不在乎。
      而与日本家族的联姻,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又怎能拒绝?
      他最爱的女人,也因为各种原因离他而去……
      段朵儿偏执的认为,她的宇桥哥并不是他杀。
      他心中,多少都有过那么一点自杀的念头。只不过,在那么一种机缘巧合之下,他的想法实现了。
      唉…………
      其实,这其中,有什么差别呢?
      他不在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段朵儿洁白的衣裙在黑夜中翻飞出纯洁的轨迹,落地之时却绽开了鲜红的花朵。
      盛开得如此妖娆。是女孩用一生的信仰和爱情浇灌出来的艳丽。

      段元博一病不起,段研浩满脸颓唐。
      段英崎默默地看着他们,转身就走。
      这是他第几次流着眼泪在开车?
      他不记得了。
      他一定要找到段宇桥,他知道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段宇桥,你可知道朵儿为你而死!
      段宇桥,你可知道段家的大厦因你将倾!
      段宇桥,你可知道,我们……
      ……我们大家有多想念你……

      英崎几近疯狂的在川陀最繁华的街道上四处寻找。那夜,他就是在这条路上听到段宇桥的呼唤。
      他寻找的眼神突然凝滞。
      一辆机车缓缓驶来,停下。
      后座上的人轻巧跳下来,笑着仰头看着另外一个男人,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是……
      ……段宇桥么?
      悄悄地走过去,英崎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

      “段宇桥!”他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想确认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幻想还是真实。

      段宇桥今天心情难得的好,林尔奇终于收起了那张扑克脸,开始有了表情。
      他跳下机车,笑着对林尔奇说:“那我先去pub那边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英崎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段宇桥的心中在那一瞬间充满了狂喜。
      可是,林尔奇的反应远比他快。
      一把抓住了段宇桥的手腕,林尔奇拉着他,转身就跑。
      “你放开!”段宇桥愤怒地吼道,林尔奇却置若罔闻,拉着他闪进了一条小巷。

      英崎立刻追了上去。
      他有太多东西要对段宇桥说。又怎会让他在自己眼前消失?
      他跟随着那两人拐进了巷道,却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段宇桥!”

      “段宇桥!你给我出来!”他声嘶力竭的大吼,却吼出了自己的眼泪。

      “你是不是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开心。”

      “你想过我们没有?”

      “整个段家,因为你一片混乱,你知不知道!”

      “段宇桥!你还有没有哪怕一点点良心!如果你有你就出来!”

      “你知不知道朵儿为了你自杀!连这样了你都不肯出现么!”

      “段宇桥!”

      “段宇桥!”

      段宇桥听着英崎在外面吼哑了嗓子,不住地挣扎。林尔奇将他整个人抵在墙壁上,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巴,封锁了所有的愤怒和悲伤。
      终于,外面安静了下来。
      林尔奇确认了英崎的离去,才放开了手。
      段宇桥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何尝不想出去,义无反顾地跟英崎回家。可是,然后呢?

      林尔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拉进怀里哄小孩一般地拍着他的背,一言不发。
      他确实是对不起眼前这个人的。
      段宇桥和段家所有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
      这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王仁甫站在窗前,幽幽叹息。他的角度,恰好可以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个人,是自己被割裂的灵魂么?
      那片跟着孙协志而去,充满激情和活力的灵魂。
      他望着英崎,就好像望着曾经的自己一样。如此相像的容貌,如此相像的执着。
      都执著在已经失去的东西……
      王仁甫心中早已经有一个角落空空荡荡,因为孙协志。
      那一部分,是跟着孙协志去了。
      也不知是消散在了风中,还是化成了英崎,继续执著在那个人转世重生……

      “好奇怪的想法。”王仁甫突然哑然失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滑稽。
      他随手按了一下手边的铃,沉声说道:“我要去文莱,替我安排一下。”
      许孟哲在那边似乎已经等待了好久,只等着他的招呼:“准备好了,我们两个,明天的飞机。”
      “只有我一个人去。”王仁甫说,“你留下。”
      “为什么?”许孟哲诧异,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段宇桥啊……”王仁甫懒洋洋地说,“你留下来,静观事态发展。我去文莱享受一下。”
      许孟哲在另外一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去吧,去挥金如土,去穷奢极欲,去享受人间最豪华的待遇……”
      听着他的抱怨,王仁甫唇边不禁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是了,多亏有这个人,多亏有孟哲。
      自己还有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一个可以倾诉的故人。毕竟,这是他身边惟一一个和她有着共同回忆的人。
      “孟哲……”他突然感性了起来,连声音都和平时有几分不同。
      “嗯?”
      “……还记得孙协志的剑术么?”他轻声说道。
      许孟哲一愣,大大的眼睛中跳动的光芒逐渐沉寂。
      “……记得……”
      “教他。把你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他。”
      “……你承认他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的笑容爬上了王仁甫的眼角眉梢。
      “算是。”他说。

      陈乔恩对着立扬瞪大了眼睛:“仁甫哥去文莱?干什么?”
      立扬总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现在也不例外。他揉了揉眼睛喃喃地说:“谁知道,放大假,去享受,鬼才知道他干什么。”
      “难道是又要打仗了……他是去打探情况么?”陈乔恩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和立扬说话。
      萧立扬一脸被惊吓到的样子,讪讪的说:“我可不想再打仗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你这种败类,就应该拉到试练场上去找找自己的血性。”陈乔恩瞪圆了眼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怎么会有你这种绵羊似的家伙。”
      被她呵斥得缩了缩头,萧立扬温吞吞地答道:“我这样也挺好的……每天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干嘛要打打杀杀……”
      段宇桥刚一走近吧台就听到陈乔恩的大呼小叫,唇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立扬,王仁甫在么?”段宇桥对眼前这个和平主义者相当有好感。
      陈乔恩一巴掌拍上他的头,再次大呼小叫:“什么王仁甫,叫仁甫哥!”
      对着眼前这个女魔头无可奈何,萧立扬对段宇桥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向pub后面走去。
      看着那两个人,陈乔恩扯了扯自己的长发,喃喃地说:“我是不是又该去剪个头发了?”

      “仁甫哥不在,他出门了。不过孟哲在。”萧立扬温和的说道,“你真的要背着林尔奇学剑么?”
      段宇桥低头,轻轻地笑。
      “是,”他坚定不移地回答,“这是我的原则。”
      萧立扬回头,眯眯的眼睛竟然异样清澈。
      “你……知道他们的过去么?很多东西,可能林尔奇自己都不知道。”
      段宇桥疑惑的望着他,望着眼前这个一向懒散与世无争的男人。
      “你是说,孙协志和王绍伟的过去?”
      惊讶的是萧立扬。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我……”
      “段宇桥。”许孟哲沉静的声音自长廊尽头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找我?”
      段宇桥点头,却觉得这气氛有些非同寻常的凝重。许孟哲全不似平时的温和阳光,好像王仁甫不在,属于他的那份沉重和严肃都转嫁到了许孟哲身上。
      “那好,你跟我来。”

      5

      “王仁甫来了文莱?他想干什么?”

      “大概是想打探一下情况吧,不过他来了这几天也没干什么,声色犬马,倒像是来花天酒地的。”

      “那个家伙的想法,正常人都搞不懂。”语气中充满了恨恨的情绪。

      “过几天他就要回去了,到时候再看看事态发展吧?”

      “我们就不能在这里杀了他!?”

      “你确定,你杀得了?”

      再无声音。

      6
      许孟哲打开了视频对话,脸色铁青的看着刚刚混战过的床铺,还有一脸欠打笑容的王仁甫。
      “你生活节制一点好不好?”他咬牙切齿,“别光顾着玩了?”
      王仁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手拿了条浴巾围在腰间,低声说:“佳人刚刚入眠,如果这时被吵醒,岂不是有伤风雅。”
      被他气得快要背过气去,许孟哲却也只好等着他找到一个好说话的地方。
      屏幕上的王仁甫赤裸着上身,背对着镜头,光滑的背部竟然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伤处来看,当初这道伤,几乎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许孟哲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酸涩的温柔。

      “仁甫,你背上的伤还会痛么?”他轻声问道。
      王仁甫随意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上了薰香。
      “早就不痛了,只不过是伤口还很吓人。”他漫不经心地说,“你那边怎样?”
      “照常。”许孟哲迟疑了一下,“段宇桥他……他的进步超乎我的想象。”
      “林尔奇呢?他没冲过来找你算账?”
      “段宇桥藏得很好,他根本不知道。”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王仁甫又问道:“会场建好了?”
      “是,五百个房间,每间可容纳四人。主会场占地五百平米,灯光和闭路电视都已经装好。监视系统都很正常,如果你愿意可以同时听到所有房间的动静。”许孟哲有条不紊地回答。
      王仁甫突然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我这边的情况很有趣啊。”他笑着说,“这些家伙不知道是急疯还是怎样,居然在我身边下了十几个眼线,窃听器监视器不计其数。有内线跟我说,他们至今还未确定是否要来这格斗大赛……”
      “仁甫,段宇桥在你的脚本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许孟哲忍不住问道,“你对他简直比对孙协志还好,事事为他着想为他体谅,他说要学剑,你不管林尔奇执意教他。段宇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你这样对他费尽心力。”
      王仁甫仍在笑,笑得眉目晴朗毫不做作。
      “我对他好,自然有我的道理。”他笑意吟吟,“何况,你忍心对那样一个孩子不好么?才华横溢却又单纯任性。比孙协志不知道可爱好玩多少倍。”
      可爱,好玩。许孟哲一时间被打击得晕头转向。这……这么严肃的问题,到了他口中俨然成了孩子的过家家,只凭着一个好玩就可以肆意妄为?
      王仁甫却不再说话,只是玩弄着手边的酒杯,看着里面殷红的液体在惨白的灯光下晕着一圈又一圈的光华。
      “最近有没有什么外派的任务?”他突然问道。
      许孟哲找了半晌,答道:“日本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darren去一下就可以了。”
      “不,换人。”王仁甫挥了挥手,“让林尔奇去,去一个月。”
      许孟哲奇道:“他会同意?”
      王仁甫眉眼弯弯,笑得一脸狡猾:“他早就把自己卖给我了,你忘记了?”
      虽然隔着千山万水还有两层屏幕,许孟哲仍然打了个寒颤,再次在心中下了决心。

      自己以后,绝对不要欠他什么东西,真的会被剥皮。

      那边来自许孟哲的画面已经被切断,王仁甫却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发呆。
      他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手,唇边的笑容扭曲至狰狞。

      协志,你等我让他为你陪葬!

      他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有冰冷光滑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
      “怎么起来了……”女人甜腻的声音缭绕在他耳边,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沉醉。
      王仁甫却只是笑,无动于衷。

      段宇桥抿着嘴巴看着林尔奇摆弄那辆罢了工的机车,想笑又不敢笑,只得默默忍着。
      神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林尔奇脸上出现这么一种失措尴尬的表情,好像一个汽车修理工不会修自己的车想要找人帮忙又觉得不好意思……
      林尔奇自己也察觉到了段宇桥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不由得大为挫败。
      “……我们今天走回去好了。”他淡淡地说,仍是不动声色。
      终于熬不住他这一副死鸭子嘴硬的糗样,段宇桥没心没肺的拍着机车座椅大笑,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林尔奇看着他笑得张狂,不由得恼火了起来,一把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恶声恶气地说:“有那么好笑么?”
      笑得连气都喘不匀了,段宇桥颤颤的擦着眼泪,说道:“我还以为吸血鬼全然不食人间烟火可以天上飞土中走无所不能知无不详,结果今天才发现吸血鬼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尴尬慌张。真是……”他想了想,“……太有趣了。”
      知道自己被他当了笑柄,林尔奇讪讪地收回了手,嘴角却扬了起来。

      算了,如果是被他笑,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就当是自己做了傻事,让协志开心了。
      细细数来,他真真看过的协志开心的笑颜,十几年中竟也不过屈指可数的几次。
      如果今生可以让他这样肆意的笑,那又有何遗憾?

      段宇桥看他笑得诡异,不由得诧异。却感觉到林尔奇揽了自己的肩膀,轻声说道。
      “走,回家。”声音仍然低沉,却有了几许温暖。

      他已许久未曾在这样的星月下散步。
      薄云笼了弦月,一弯清浅的月光朦胧了华丽的灯光,也朦胧了心。
      林尔奇恍惚想起了那夜。
      也是这样的月,这是这样的云,也是这样漫漫的星子,却不是今夜的人,今夜的情。
      那夜,月色如血,凄然艳丽。
      十六岁的自己拿着枪,想着这最后一颗子弹,是结束自己的性命,还是了结对手的性命。
      然后孙协志出现,竟似踏着云月而来的仙人。
      然后他牵了他的手,笑意柔柔。
      然后他说:你是林尔奇?我们回去吧。
      那样从容,那样沉稳,令慌乱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是,他不若王仁甫那样星光粲然,他也不若段宇桥那般优雅风华绝代,但是他无需和他们比这些。只要有他的沉静,他的从容,一切浮躁都可以安息。
      林尔奇仍记得,那日日夜夜他温和的笑和从未严厉过的话语。
      他仍然记得,他疲惫的笑容和漆黑的眼眸中哀伤隐隐的浮动。
      那时他不懂。
      懂了之后,那人却已不知他的心思。
      月华早已散尽。

      林尔奇不由得握紧了段宇桥的手,喃喃的说:“你可明白……”
      心知他这莫名其妙的温柔一定又是冲了孙协志去的,段宇桥也懒得扰人清梦,只是沉默着,心思不知游走到了何处,对林尔奇的喃喃自语竟是一个字都没听到。
      他悠悠的走,却冷不丁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全身一颤。
      他们正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四周的店家橱窗里面待售的电视,竟然异口同声地点到了段宇桥这人。
      冰冷冷的声音,寒得人心头发凉。

      “……凶手已经被缉拿归案,据本台记者了解,凶手系TFKC前任选手…………”

      “……当天晚上,跟随段宇桥至高速公路……”

      段宇桥抿着唇,看着那容貌端正的播音员嘴巴一张一合,就这样诉说了自己的死。

      “尔奇……对不起。”

      他幽幽地说,震得林尔奇心中一颤。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他尔奇,而不是气势汹汹的林尔奇。
      他从未奢望过,可以在段宇桥口中听到如此温柔的尔奇。

      “啊……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尔奇讪讪的说,想拉着段宇桥走。那人却一动不动,望着橱窗。

      段宇桥愣愣地看,只觉得恍若隔世。
      他忘记了自己在世人心中只是一个过去,一个名词,不再是那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格斗天王。他一直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段宇桥,只不过换了个住的地方,多了几个朋友。
      可是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已经被除名,被那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四年的世界除名。
      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一个风华绝代的格斗天王名为段宇桥。
      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有个段家最受宠的三少爷其名段宇桥。
      他竟只觉得悲凉。
      这二十四年的痕迹,就这样消逝,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无人在乎的小卒。
      “尔奇……”他指尖贴着橱窗冰冷的玻璃,声音也清泠若玉石撞击,“如果我死了,你记得的是我,还是只有孙协志?”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让你死?”林尔奇皱着眉头看着他,拉着他离开了橱窗,继续向前走,“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你有危险。”
      “可是,那都是因为孙协志……”段宇桥轻声细语地说,“只因为我有孙协志的脸……如果我死了,不会再有人为了伤心,像朵儿那样,也不会再有人想着我了……”
      林尔奇烦躁的揉乱了他的头发,沉声说道:“你别想那么多好不好?”
      段宇桥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时间晃花了林尔奇的眼。
      “的确是我想太多了,我们回去吧。”

      林尔奇唇角微微动了动,有句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费南度坐在空荡荡的店面里面,愣愣地看着门口。杜亚斯走过来,默默地递上了一杯咖啡,在他身边坐下。
      “文莱那边的消息来了。”杜亚斯清清淡淡地说,“王仁甫启程回国。一切正常。”
      他身边的高大男子却只是苦笑着问道:“那林尔奇呢?”
      “他又怎样?”杜亚斯冷哼,“没心没肺一心只想着那不知失踪了多少年的孙协志,连我们这些多年好友都比不上孙协志在他心中的地位。枉费我们费尽心机,都是为了他。”
      “我们为了他,她自然不知道,这毕竟是前世的恩怨纠结。”费南度悠悠说来,语气坦荡没有半点郁结,“我们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为了给自己出那么一口恶气,所以才这么做。坦白的说,亚斯,如果他不是和王绍伟神似,你会和他成为朋友么?或者说,如果他不是和王绍伟神似,你会这么在乎他么?”
      杜亚斯沉吟了半晌,没有回答。
      费南度微微一笑,眯起了明亮的双眼:“其实我们这又是何苦,化了名,靠近他,可是他的心思却游离天外……我们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还是只是为了报仇……”

      夜色已深。
      对面高楼上的灯火已经逐盏熄灭,黑暗又重新掌握了主导权。
      偶尔有车灯一闪而过,划亮了昏暗的店面,却划不亮昏暗的心。

      “你今天很奇怪。”杜亚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面无表情地说,“完全不像平时的你。”
      扯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费南度幽幽说道:“可岚今天对我说,我们去意大利好不好,二十年的期限很快就到了,我们换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去住,然后……”
      “我看你是被这小家子气的幸福给昏了头。”杜亚斯恨恨地说,“软弱,无能!这样优柔寡断,你和那些对人类仍然抱着依恋之情的革命派有什么区别!”
      “其实什么光复革命的,都不过是习惯的问题罢了。”费南度淡淡地说,却被杜亚斯一拳打上了脸。
      “那你是不是都忘了,孙协志那个家伙是怎样将剑刺入王绍伟的身体的!”杜亚斯大吼道,“你是不是都忘记了,王仁甫是怎样折辱我们!”
      费南度抬眼看着他,笑:“你激动什么,我并没有忘记,我只是在想,我对他们的仇恨,事实上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由于观念的差别,更多的还是私人恩怨……你说这人世间的争斗,到了最后还有几个人是记得自己的初衷的,还不都是冤冤相报,这矛盾就越滚越大了。”
      杜亚斯闷闷坐下,生硬的岔开了话题:“你说,林尔奇会站在哪边?还有,他身边的小鬼,究竟和孙协志有没有关系?”
      “林尔奇那家伙,滥好人一个,只要伤不了段宇桥,站在哪边他都无所谓。他全身心都系在他身上,只要保得他平安就好……”费南度冷冷地说,“现在关键的问题不是他站在哪边,而是段宇桥在王仁甫的剧本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还有就是,他究竟是不是孙协志。”
      “如果我们不得不除掉他,就相当于和林尔奇为敌……”杜亚斯突然叹了口气,“归结到了最后,关键还是在段宇桥。”
      费南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手捞起了自己的包。
      “所以我们最好赌,赌他不是在装傻的孙协志。”他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走向门外那个美丽如同月光的女子,眉眼间是若水的温柔。
      看着他的背影,杜亚斯只是苦笑。
      百炼钢成绕指柔。他起初不信,现在却是看见了两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让人心头郁结疑惑顿生。
      这爱情,真可让铁骨铮铮的男儿落下英雄泪?
      简直就是笑话。

      他正晃神,眉眼间的神色却突然一凛,杀气腾腾的看着门外不知何时出现的漆黑身影。
      “谁?”他冷冷问道,蓄势待发。
      “林先生不必紧张。”那人踏进月光之中,黑夜里竟是带了硕大的墨镜,遮去了半张脸。右袖空空荡荡。
      杜亚斯狐疑地看着他。
      这究竟是什么人,居然知道他的本姓,居然知道他是谁!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黑衣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我是来帮督察大人送信的。”
      挑了挑眉,杜亚斯心中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传说中的乌鸦。是传达官方正式文件的使者,偶尔也充当一下传达密信的邮差。
      乌鸦乌鸦,听着这气的名字就知道向来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不过,听说被指定为乌鸦的人,身上都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过。被元老会封印了能力,封印了心……

      杜亚斯接过了信,不怀好意地问道:“请问阁下,之前在何处高就?”
      乌鸦凉凉一笑,谦卑有礼的鞠了一躬,不卑不亢地回道:“在下的职责只有送信,不包括为林先生解闷逗趣。信已经送到,在下自然该离开了。”
      杜亚斯一愣,却只看到乌鸦动作轻快敏捷,人已经在街道对面。
      “啊,督察大人要在下提醒林先生,那信,可是红字的。”他的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竟然真的像只乌鸦一样,飞一样的远去了。
      杜亚斯面色凝重地拆开信封,读着,却是疑团顿生。
      这王仁甫,又在搞什么名堂!
      格斗大赛,他居然引虎入室?究竟该说他胸有成竹,还说他莫名其妙。

      7

      D不再说话,暗示着今晚的故事到此结束。
      韦祺祥愣愣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轻轻地问:“你可是其中的某一个人?”
      被问的人哑然失笑:“怎么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觉得,你的语气充满了悲伤。”韦祺祥难得敛去了不正经的表情,认真严肃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和黑暗寒冷有着不解之缘的男人,真心实意地握住了他的手,“你应该多些朋友,温暖一下自己。我总觉得,你看上去很孤独,很冷。”
      D扬眉,凑近韦祺祥的脸,呼吸中透着分明的暧昧。
      “怎么?”他浅笑,声音低沉动听,“你心疼?”
      韦祺祥看着那尽在眼前的人,却不动声色地笑:“你不要诱惑我,我会当真。”
      一阵张狂的笑声自D口中发出,笑得韦祺祥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分明是你在诱惑我,却把责任推在我身上。”他边笑边说,却被韦祺祥一把抓住了肩膀,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觉得谁诱惑谁这种问题简直是世界上最无聊的问题。”韦祺祥将头靠在D的肩膀上,双臂环过他的脖颈,玩着他垂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我们相互吸引,这才是正确答案。”
      “……这样进展会不会太快……”韦祺祥听到D喃喃的说,然后很不给面子的大笑了起来。
      “你这家伙,”他笑出了眼泪,“明明是你一手促成这么快的进展,结果反而被自己的成就吓倒了。你以前是不是都没试过勾引男人?”
      “是没试过。”他听到D的声音也带上了戏谑,“要不然是男人勾引我,要不然是我勾引女人,你还是第一个。”
      韦祺祥缓缓地将他拉开自己的怀抱,深深地看着D仿佛可以吸纳灵魂的眼睛,幽幽地说:“你成功……相当成功……”

      D露出一丝骄傲的笑容,闭上眼睛。
      果然,有炽热而柔软的唇,轻轻的贴上自己冰冷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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