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剑》公子渭阳

4、返老还童

　　“……”
　　贺鹤觉得有些尴尬。
　　他朦朦胧胧中察觉有人靠近，出于剑客的警觉便先反手一剑刺了过去，却没想到在出手后听到一道脆声声的惊呼声炸在了耳侧——等他再睁眼细看时，却只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童手上被他打出了一片红印，怔愣在原地眼角通红地看着他……
　　“……”
　　贺鹤顿时无地自容，一面在心里暗唾自己疑神疑鬼，一面清咳一声，弯下腰对着那小童僵硬笑道：
　　“莫怕，我不是坏人……”
　　贺鹤僵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肌肉一阵不自然的抽动，又加上脸皮薄不敢直视此时被他误伤到泫然欲泣的小童，于是便活生生地让自己一张俊脸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了狡猾猥琐的气息。
　　“……”
　　谢拂雪也很尴尬。
　　他察觉到体内雄蛊的暴动后便立时满心焦躁地弃了贺鹤朝守在山下的教众奔去——结果他都将将看见了外头那人头攒动的队伍，自个心中却兀地一窒，猛地在树上里晃了晃，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谢拂雪狼狈不已，正想暗骂体内那蛊虫又不安分，结果紧接着便一阵头昏目眩传来——他竟目睁口呆地看着自己身体里慢慢地冒出了些红光来，紧接着再又一眨眼，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缩水了十几岁，面沉如水地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童。
　　谢拂雪：“……！”
　　这还是蛊虫？
　　这特么的连大罗金仙的仙丹都不过如此了吧？！
　　谢拂雪想起原先那些古籍上似是而非的玄幻仙术来，不禁又恨恨一拂袖，当即便想去找贺鹤——但又怕他趁自己不备走下了山去，于是又摆弄着自己那副身体颇为费尽劲地在山道处布了个奇门遁甲，这又才一步一步地走上山去找贺鹤。
　　结果当他好容易在山上喂了半宿的蚊子看着贺鹤终于睡死了过去，屏息闭气走过去想抱他手来啃，却不想贺鹤又猛地睁开眼来——动作凌厉地打得教主大人都懵了一下。
　　……
　　……教主大人心里顿时一阵委屈，不好受。
　　谢拂雪的眼角下意识地就泛得通红，眼睁睁地看着被贺鹤拍打的那处显露出道红痕来，不由得含怒带怨地瞪了他一眼，软糯道：“谁许你打我的？！”
　　自幼就性情随和的贺鹤登时就觉得心中某处柔软被击中，立马又将声音放柔了些，伸手接过了那只通红的手臂：
　　“是我不对，我替你揉一下？”
　　……等等，他为什么要委屈不好受？！
　　他为什么要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一样娇滴滴的不好受？！
　　谢拂雪：“？？？”
　　按剧本他不是应该跳起来冷笑着击回去吗？
　　谢拂雪这般想着，可心中却是不可控制地泛起一阵接一阵的苦涩来——他涨红了脸，内心甚至还有点想找自己娘亲抱抱举高高的想法。
　　……谢拂雪一把捂住了脸。
　　……这难道也是那“红绸”的神通之一？
　　谢拂雪简直羞耻至极，又想起自己如今身体的年岁应是刚及了总角，确实还没遇上什么波折，性子也被自家爹娘宠得娇纵任性……确实是这幅德行。
　　谢拂雪涨红了脸，由着贺鹤小心翼翼地捧过他那手来，一面揉着，一面还轻轻地凑上去吹了吹——见他仍旧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贺鹤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偏头轻声问道：
　　“你爹娘呢？”
　　想来约莫是昨日同他一起上山的村民，结果同自己一起被困在了这山上。
　　“爹娘……”
　　谢拂雪心生一计，眼瞳微闪，看向他道：
　　“……不见了。”
　　“不见了？”
　　这倒在贺鹤的意料之中，便又问道：
　　“那你可还记得是昨夜不见的还是今日不见的？”
　　若是昨夜不见的，约莫着是那夫妇稀里糊涂地自个下了山去，将这小童一人留了下来；若是今日不见的，便表示他们也被困在了山中。
　　小童偏了偏头，低头嗫嚅道：
　　“约莫……是昨日……”
　　“我找不到爹爹和娘亲，便在草丛里睡了一夜……”
　　“睡了一夜？”
　　贺鹤心中一跳，暗道万幸昨夜没有什么柴狼虎豹出来觅食，要不然这小童手无缚鸡之力，可不就生生成了那些山间野兽的口中之物了？
　　谢拂雪见他此番情状，心下暗笑这人痴傻，面上却仍旧可怜巴巴地凑了上去，一把扑在了贺鹤的怀里：
　　“……你能带着我去找爹娘么？”
　　“……！”
　　谢拂雪是谁？
　　从小到大就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那一颗星！
　　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了！
　　贺鹤下意识地搂住了怀中那小童，郑重应应道：
　　“自然可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从这一刻起，贺鹤他的人生愿望就是要当一个行侠仗义的豪侠！要回家种田的什么……根本不存在的！
　　说罢，便将纯钧一把从地上拿起来负在了背上，抱着那孩子自然而然地朝山下走了过去——谢拂雪留下的奇门遁甲早就在鸡鸣时分就消散了开去，也因了这一层缘故，贺鹤便轻松松松地带着那小童下了山。
　　彼时贺鹤正低头与那小童软糯糯地一问一答，走路又不太注意脚下，抬头便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破了那迷障到了山下——那里正望眼欲穿地候着一群黑衣人。
　　谢拂雪一见那群人，登时在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慌忙将头埋进了贺鹤的怀里——贺鹤却只以为他被来人身上的戾气所骇，便又抚了抚他背权作安慰。
　　“怎么？”
　　贺鹤抬头嘲道，
　　“谢十二……你家教主死了？”
　　那被叫作谢十二的黑衣男子动作一顿，听了这话脸色更沉了几分：
　　“你将我们教主藏去了哪里？”
　　明明昨天教主走的时候就跟他们说好的一炷香回来的！
　　如今却……定是这人使了什么不入流的小手段！
　　贺鹤听着这话一愣，看了一眼面前面色不善的谢十二来，手已不觉按上了背上的纯钧：
　　“你家教主没回来？”
　　莫不是也被困在山中了？
　　最好再一个点背掉进哪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沟里就更好了。
　　谢十二见他动作，登时冷哼一声，也拔出了剑来：
　　“贺鹤！枉我平日里信了你那道貌岸然的做派……没想到你也是个尽会靠下作手段取胜的小人！”
　　“……”
　　贺鹤一手抱着怀里那小童接了谢十二雷霆万钧的一招，又领会到他话里的轻视之意，不由驳道：
　　“怎么？你家教主失踪了就全赖在我身上么？……你如何也不动动你那脑子想想……他将我一掌击退便就走了——要不你去烟花柳巷找找？”
　　说罢又咬牙将怀中的小童调了个位置，角度刁钻地将纯钧朝他刺了过去，谢十二躲闪不及，身上的布料被割了一块下来。
　　“……”
　　谢十二见贺鹤于他攻势中抱着小童艰难挣扎的模样，动作便缓了下来些：
　　“你当真没用什么下作手段？”
　　“我呸！”
　　贺鹤朝他劈头盖脸地喷了一头的唾沫星子：
　　“我贺鹤打不过就打不过！行的直坐的正！……哪里像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无所不用其极？”
　　“……”
　　他刚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贺鹤的错觉，纯钧在他的手上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谢十二不着痕迹地抹了把脸，看向他怀里那小童道：
　　“那这孩子——”
　　贺鹤倒退了几步躲开他朝着小童跃跃欲试的手：
　　“山上不知道被谁摆了个奇门遁甲的阵，我在其中被困到现在才出来，还连着困了许多无辜之人——你们那教主说不定便是在阵中胡乱摸索，一脚踩空掉进了山沟……”
　　谢十二自然而然地收回了那只手，一脸正经地看向贺鹤皱眉道：
　　“奇门遁甲？”
　　贺鹤：“是，有空在此地和我磨蹭，你们还不如自个进山去探上一探……？我便少陪了？”
　　说罢提气，怀中紧紧抱着那孩儿，脚下一阵风似的跑出了一二里开外。
　　谢十二：“……”
　　他冷眼瞧着贺鹤狼狈逃窜的身影在路上一阵奔逃，竟也没追上去的意思，只毫不在意地招了招手，令众人道：“去月华山。”
　　身后教众得了令，便又一路静默地朝山中进发——只他身后有个颇为机灵手下走上来，跟在谢十二身后，斟酌着问道：
　　“为何不抓了那贺鹤回去严加审问？”
　　谢十二顿了一顿，面上却只道：“……他没那本事。”——然则这话音刚落，他心下便想起那一日教主初见了贺鹤后回来朝他吩咐的话来：
　　“以后见了那人，当放则放，万不可伤了人性命。”
　　谢拂雪在月下把玩着一把折扇，回头勾起个饶有趣味的笑来，对着站在身后的谢十二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