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梦》菲利斯多

24、唯一的承诺

　　不知多少次的期盼，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醒了吗？”
　　醒来后的第一眼，便看见里昂一脸担忧的坐在旁边。
　　“嗯。这里是？”
　　“乡下的一座小村庄，是我带你来的。你突然发起高烧来，精神也不太稳定，所以我想让你先在这里静养一段时间。”
　　“……嗯，谢谢。”紫月说完便疲倦的闭上了眼。
　　从那件事发生后至今，已经过去十多日。每一日，紫月皆感觉自己在浑浑噩噩中度日。醒来后又睡去，醒来后又睡去，如此反复。
　　“月，你恨我们，不、恨我吗？”
　　里昂伸出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紫月的脸颊。本就疲惫的神经在轻柔的抚摸之下，被更加强烈的睡意所席卷。
　　“……什、么？”
　　“没什么，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里昂收回手，就这么坐在床边，守着紫月进入梦乡。
　　打从知道同伴为助自己逃走而全数牺牲后，紫月的精神就陷入极不稳定的状态。经常在半夜里突然醒来，然后坐在床边等待黎明到来。
　　起初，里昂以为这种状况只会持续几天，待紫月慢慢接受翼等人的死讯后就会有所好转。不料，结果与他所预想的完全背道而驰。
　　紫月失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还突然发起了高烧。里昂不得已，只能施用催眠魔法强制其入眠。
　　“要怎么做，你才能释怀呢？”
　　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再苛责自己？要怎么做，你才能从失去同伴的打击中走出来呢？
　　“果然光靠我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吗？”
　　恐怕在紫月心中，每一个人都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缺一不可。更不论，这些人还是自己间接害死的。
　　“月……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
　　你什么错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为你背负——我承诺过会带给你幸福的。

　　半梦半醒间，紫月感觉里昂的手轻放在额头上。然后，全身便被一种淡紫色的光芒包覆。头变得昏昏沉沉，什么也无法思考。
　　紧接着，她的记忆变得扭曲混乱。菲雪的记忆和她的搅在了一起，分不清楚哪一边是哪一边。
　　这样的情形没有维持多久，一道曙光划破黑暗直射过来。她顺着光线探寻而去，竟看到了那一日，在逃亡中，作为菲雪的自己因倾尽全力而处于短暂的昏迷中。身后，那名红发恶魔依旧紧追不舍。
　　“这样大概就没问题了吧。”
　　在密林深处，若风小心翼翼的顺应遍布森林的元素，将结界与自然融为一体。
　　因为不能生火，四人只能紧靠着坐在一起。昏迷中的菲雪则由里昂用风衣包裹住，紧紧抱在怀里。
　　“我们这样是逃不掉的。”翼率先开口。
　　不管五人如何拼死赶路，最后都会轻易被追赶上。照这种情况下去，不等赶到目的地，他们就会被恶魔全数杀掉。
　　“得想一个办法才行。要不我们分开行动？我和若风去吸引敌人，翼和里昂带着菲雪赶往目的地。”
　　“不妥。欣月你和若风都是单独修习魔法的，要拖住那个人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翼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要你们俩分开行动也不可能。”
　　“的确，我和欣月所擅长的领域各有不同，若分开行动会比较麻烦。”
　　“那么就我们三人去扰乱对方的行动如何？里昂，你可以趁机带菲雪离开。”
　　“翼……”
　　这个提议太过冒险，里昂想反驳，但其余两人却颇为接受。
　　“我赞成。”
　　“我没意见。”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天亮之后，我们就兵分两路，横跨大雪原。”
　　“不，这样行不通。”
　　见其他人都没意见，里昂也无从阻止。但这样还不是万全之策。
　　他思考片刻后，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计划：“与其这样，不如用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来做一次赌注吧。”
　　里昂一面说，一面将一张画有魔法阵的皮卷摊开在地上。
　　“这是空间转移的魔法阵，凭我们几人的努力也许能让它顺利发动。这样就能一口气到达目的地。”
　　“空间法阵吗？”若风将图拿起来仔细端详，“虽然风险很大，但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里昂，说说你的计划吧。”
　　“嗯。”
　　他点点头，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出。
　　“不会的，这种……这么残忍的计划不会是昂想出来的！”
　　越往下看，紫月就越是心惊。尤其是亲口听到里昂说要欣月和若风作牺牲来骗过对方耳目时，他的心猛然一紧。
　　不会的，里昂不是这种人，他不会这么想的。紫月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不会的……

　　那之后，时间飞速前进，转眼已至大雪纷飞的日子。
　　紫月自那日之后，失眠的症状逐渐好转，人也越发精神起来。里昂以为，他可以不用再担心之际，却发生了眼前之事。
　　“这些是……怎么一回事？”
　　某一次，里昂偶然走入地下室中。因为这里平常只被用作储物室，所以他几乎是不会进来的。
　　现在冬天已至，他取出一些过冬用的物件，而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不想呈现在他面前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地上四处散乱的摆放着一具又一具的人偶，有翼的、若风的，也有欣月的。
　　他拿起最近的一具详细察看，发现人偶被注入了些微的灵魂碎片。而这些碎片的原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紫月。
　　看来紫月是打算将自己的灵魂分出一点，让其能以一个生命体的形态存在。可惜，注入的量实在太少，以致每次接以失败告终。
　　“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里昂记得，紫月向他提过，这是她除了预知能力之外的另一项能力。也是她一直以来十分忌惮的一种力量。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的缘故吗？”
　　对此，里昂只有深深的自责，他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无论他怎样小心翼翼，也无法将紫月的各个精神层面都顾到。
　　甚至，连紫月在削减灵魂意识也未能察觉。
　　“不行，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里昂用力地甩甩头让自己回过神来。这些东西必须尽快处理掉，然后也要跟紫月好好谈谈，不能再放任她下去了。
　　说干就干，他费力地将人偶一具一具从地下室内拖出，堆在雪地上。
　　然后先将已经被注入灵魂的失败品放一堆，用火焰将其燃烧殆尽。接下来才是余下的那几具尚未注入生命的空壳。
　　“昂，你在做什么？”
　　“……”
　　火光的另一边，站着外出归来的紫月。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里昂在处理着她的杰作。
　　“昂，你在做什么？”待火焰熄灭后，她又问了一遍。对方依然选择沉默以对。“昂，你为什么要烧死翼他们？”
　　“……他们不是。”
　　“他们是。虽然现在还不完全，但总有一天……”
　　“紫月！”
　　“啊！”记忆中，这还是里昂第一次超她大吼。紫月不由得一怔。
　　“翼、欣月、若风已经死了，在这里的只是顶着他们身份的人偶罢了。”
　　“不要说了……”紫月极度痛苦的捂住双耳。她不想听，她不想知道，她不愿相信梦中见到的一切。
　　但里昂并未住口。他也无法收口。不在这里说清楚，紫月就永远无法走出自责的深渊。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才是。翼他们的死和你无关，是我……是我提出了那个计划，害死了他们。”
　　“啪”
　　紫月好似听到脑海内有什么断裂的声音。然后，只感觉意识越飞越远，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月？”
　　对方的反应实在太过反常，里昂试着呼唤她的名字。不想下一秒，她突然冲上来，拔出护身用的匕首，向他的背信猛地刺去。
　　“呃！”
　　一下、两下、三下，一刀接着一刀，不间断地落在同一处地方。
　　“还给我，还给我，你还给我……”紫月一面刺一面大叫着。
　　她的眼神空洞无光，怕是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知道眼前之人是夺取她最重要的同伴的凶手，她必须杀了他。
　　“……”
　　然而里昂只是无言的抱着她，任刺痛加身，鲜血流逝。
　　这样就好，把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
　　突然，紫月停下了动作。她呆呆的看着里昂，看着他褪至苍白的脸色，看着他冲她无力的微笑着。一滴泪，悄然自眼角滑落。
　　你……又哭了吗？
　　“不要哭……”
　　“……”
　　“什么都不要想，月，这样就、结束了……”说完，里昂闭上眼，任意识坠往无底的黑暗之中。
　　——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就是我最大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