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梦》菲利斯多

23、血染冬季

　　最后的记忆，是在大雪原上，被一名红发恶魔追赶的情景。
　　“你们是逃不掉的。”恶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垂死挣扎。
　　他无喜无怒，眼神中透露出早已放弃了一切的目光。说出的话不带任何起伏，就像是叙述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实罢了。
　　“该死的，已经追到这里来了吗？”翼挺身而出，将所有同伴护在身后。“你究竟是谁？如此追杀我们有何目的？”
　　“……”
　　对方一如既往的选择沉默，平静无波的眼底透不出一丝心绪来。
　　“这样子，恐怕很难撑下去。”后方，在若风的结界下，欣月持续为他人做着治疗。
　　本来，这项工作该由另一个人来完成的。但在这之前，她已因耗尽力量，陷入沉睡中。
　　“里昂，菲雪的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
　　里昂小心翼翼的拉下怀抱中的女子的兜帽，那本该是棕红色的发丝不知从何时开始，变由深紫色在空中飞扬。
　　“天！”欣月不由惊呼。
　　她颤抖的伸出手去探了探昏迷之人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一息尚存。
　　“欣月，你不用再浪费体力为我治疗，我还撑得住。”
　　“不行，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欣月打断他，“你是我们中间实力最强的，唯有你才能顺利将真相带去给利文他们。而且……”她低头，用略带慈爱的眼神注视着沉睡之人，“而且你还有保护这孩子的义务。”
　　“我不会让你们说出那个秘密的。”
　　这时，一直以来都保持沉默的恶魔首次作出了回应。他稍向前跨出一步，在一一扫视过四人后，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沉眠之人身上。
　　“预言魔镜……难怪。”
　　“你！”
　　见对方已发现紫月的存在，翼更加不敢松懈。他一面紧盯着对方的行动，一面试图用身体遮挡住紫月的所在。
　　“我就奇怪她为何执意要我来除掉你们，原来是这个的缘故啊。也难怪你们可以逃离那场灾难，使因为她事先察觉到了吧。”
　　“她？”一旁的若风听出了些许异样。
　　“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对方冷冷的说。“不过这样我就清楚了，你们会对她造成威胁，我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

　　严格说起来，那不算是一场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他们和对方的实力相差甚巨，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可……恶……”
　　翼紧撑着最后一口气，代替若风支撑结界。身后，若风和欣月正合力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这个魔法阵是复数转移用的空间魔法阵，因为是不久之前才在书上看来的知识，所以没有实际的使用过。不过在那之前，两人已经请教过相关方面的专家了。
　　“这种紧要关头，也只能赌一次了吧。”
　　“说不定真会成功呢。”
　　若风和欣月相视一笑，彼此皆明白对方此刻放手一搏的心情。
　　“那么开始吧。”
　　“好。”
　　两人默契的点点头，同时开始吟唱咒文。
　　“……没用的。”
　　察觉到他们的打算，对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剑，这让翼大感意外。但更让他诧异的还在后面。
　　“消失了？！”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对方整个自他眼前消失不见。翼立刻左右巡视，依旧不见半分人影。
　　“唔！”
　　分心的结果，是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结界终于应声破碎。而翼本身也因遭受反噬而倒地不起。
　　“翼！”见挚友倒地，若风情急之下一声大喊。
　　“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吗？”
　　“什么？！”
　　消失的红影不知何时绕至若风身后。他只听到对方低喃了一句“首先是你”，便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若风！”
　　若风既死，法术便中断，强大的逆反之力朝着欣月扑来。但她并不在乎，眼里只容得下血泊之中的恋人的身影。
　　“接着，是你。”
　　在其尚未作出任何反应之前，鬼魅般的身影便欺压而上。用和杀死若风同样的手法——一剑贯穿了欣月的身体。
　　“接下来……”
　　已经杀了两个人，却依旧毫不动容的冷血恶魔，将剑尖缓缓指向了法阵中心的里昂。对方太安静了，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凭他的直觉判断，若不先将里昂处理掉，定会发生相当麻烦的事。
　　至于另一个，他看了看倒在一旁无法动弹的翼，凭其现在的状况，似乎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阻碍。
　　这么想着，便也这样行动。但一切却未能如他所预测那般顺利进行下去。
　　“你、休想！”
　　“……”
　　原本被他认定是已无还击之力的翼竟再一次站了起来，并用身体挡在了里昂面前。
　　“里昂……快、走！”一面拼尽全力不让对方拔出体内的剑，翼一面对里昂嘱咐道：“菲、雪也……拜托你了。”
　　“嗯。”里昂点了点头。
　　下一秒，本应中断的魔法竟重新启动起来。而提供魔力的，赫然是抱着紫月站在正中心的里昂。
　　“误算吗？有趣。”
　　见到这一幕，红发恶魔非但没有恼怒，反倒露出欣赏的神色来。
　　原来，这个魔法阵本身便是以里昂为中心设立的。他从刚才起便不发一言，就是为了在心中默念咒文。
　　若风及欣月只是幌子，为了拖延时间而甘愿付出生命。包括那层结界的崩坏，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判断产生错误的计谋罢了。
　　这群人从最开始就计划好要在这里绊住他，然后由里昂负责，最终将紫月护送至目的地。
　　“为了实现目的而不择手段吗？”
　　“随便你、怎么说……”感觉生命正不断自体内流失，翼不由得大声催促道：“里昂，还没好吗？”
　　“就差一点点……”
　　这边里昂也是同样焦急。若这样最终无法成功，那先前的一切努力就可谓是白费了。但自己毕竟不是魔法师，不能确保这个魔法最终一定能够成功。
　　孤注一掷吗？也好，那就全交给命运裁决吧。看他们是否注定命丧于此！

　　一秒、两秒，十几秒过去了，奇迹依然没有发生。
　　翼的生命也终于走到了尽头，紧握着利刃的手渐渐泄尽了气力，无力的垂在了两旁。
　　“只剩你了。”对方一个反手抽出剑，再一次直指里昂。“不要再期待什么了，不会发生的才叫奇迹。”
　　“不，我不会放弃的。”
　　一反刚才的绝望心情，此刻里昂的心理全被一种叫做希望的种子种满。他猛然想起曾经有人对他说过这样一段话——
　　正因绝望，我们才会怀抱希望。正因不会来临，所以我们才会祈祷奇迹诞生。因此，我不会抱怨命运赐予我的这项能力。也许，我只能看见未来会发生什么，而无力改变它。但倒过来想想，也许正因为我知道未来即将发生什么，才有办法提前做出准备不是吗？要我坦然接受命运不是我的作风，不做做看又怎知道真不会成功呢？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想起一个人说过的一句话罢了。‘不相信奇迹会到来，又怎知奇迹真不会降临。’”
　　“不相信世上有奇迹，所以即使奇迹就发生在眼前，也不会认为那就是奇迹吗？”对方细细品味起话中的含义，“真是有够天真的想法呢。反过来的意思，不正是相信奇迹者，终知奇迹不会降临吗？”
　　“对，是很天真的想法。”里昂先是怜爱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再用无比坚定的目光注视眼前之人。“所以，才要好好保护。”
　　“……”
　　出乎意料的，对方忽然移开了剑尖，也收起了满身杀气。然后深深地，用带着某种复杂的心绪的眼神凝视着某处。
　　里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发现怀中之人已经醒来。但注视自己的眼眸却非棕红色，而是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深紫。
　　“菲雪，你……”
　　“最后关头也让我尽一份力吧，只有你们在付出什么的实在太狡猾了。”她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只待我将残存的生命力全数转化为魔力，你和紫月就能顺利逃出这里了。”
　　“不行！你……”
　　“没有不行的，里昂。请你谅解我想追随那个人而去的心情。”她顿了顿，又道：“没有我在，那孩子就需要你多费心了。里昂，我将大家的未来及紫月都交到你手中了。”
　　语毕，魔法阵终于发动，一圈又一圈的淡蓝光环自脚地升起，围绕着两人飞速旋转着。
　　而红发恶魔就这么看着两人自法阵中消失，从头至尾皆无一丝干涉的意图。
　　怕他是有别的什么想法的里昂到最后一刻都死盯着他。然后，在转移完成前夕，对方终于动了动嘴，轻吐出一句话来。
　　——这样，就算还完所有欠你的恩情了，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