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梦》菲利斯多

25、不变的誓言

　　“不、不不，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乍然得知的真相猛烈冲击着紫镜的心神，她抱着头痛苦的跪在了地上。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翼、若风、欣月才会相继丧命。
　　“停下！别去想，停下！”
　　勉强支撑起残破不堪的身体，異走至紫镜身后，用力将她抱住。
　　“異……不对，是昂。昂是知道的吧，从最开始就知道的吧。我、我害死了大家，是我害死的！然后、然后，然后我竟然还妄想用人偶来代替。就连、就连……”
　　先是同伴，再来是里昂，她竟然都痛下杀手。不仅如此，还发动了一直以来被她视作禁忌的力量——创生。
　　此创生非彼创生，她所创造之物乃是无生命存在之物。
　　无机的人偶不存在灵魂，那么反之，只要注入灵魂，便会成为有生命存在的个体。所以她有了一系列的疯狂做法。
　　还依稀记得学院那片禁林之下深埋之物。那时被異所抹去的记忆，也在此时此刻一并归还。
　　那些是自己一次一次试验，又一次一次失败的产物。
　　最开始用的是自己的灵魂，瞒着里昂，每次只取一点点注入人偶中。
　　但无论反复多少次，得到的结果总是相同。而里昂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紫月，不是你的错。”
　　“我、我……我不仅、不仅伤了你，还、还……”
　　在那个下雪的夜里，自己竟用匕首疯狂的刺向里昂。待她回过神来时，里昂已经躺在她的怀里奄奄一息——
　　“连你、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血、好多的血，温热的、鲜红的液体不断自里昂体内流出。染湿了他的，也染湿了自己的衣物。
　　“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
　　紫月顿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余同伴尚未回归，这次竟连里昂也要离开？！不行，不可以，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一定得做点什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紫月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存放在自己房间内的那具翼的人偶。
　　“昂，对不起，对不起……”
　　一面道歉，一面将人偶与里昂并排放着。
　　如果成功，那么里昂就能以翼的身份“复活”。如果失败，她也决定不再驻留于世。
　　“那么，我开始了。”
　　在里昂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紫月发动了魔法，将里昂的灵魂一丝一丝的自原本的身体中抽出，再一缕一缕的附加在新的身体上。
　　本来，这样的魔法她是不可以使用的。
　　就像“创生”一般，这是一种违背因果之律，打破自然常规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紫月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救回里昂，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没有恨你，我是自愿的。”異轻柔的安抚她道，“我只要你能平安，只要你能快乐。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的心愿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你身旁，永远守护着你。”
　　所以，在重获生命，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就做出了决定：无论紫月希望自己以怎样的姿态留在她身边，他都无怨无悔。只求在灵魂耗尽的最后一刻，还能保护他心爱的人不受任何伤害。
　　“可是我……我无法原谅自己。”
　　“你不需要原谅自己，因为你没有做错。能再这样继续待在你身边，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可奢望的幸福了。”
　　之后，他封住了紫月的记忆，让她能重新以新的身份追求一份平凡的幸福。
　　但这些远远不够，他明白紫月心中尚存有一丝遗憾。即使记忆被尽数改写，这股遗憾也无法自心底根除。
　　所以，他去见了那位被称作创造神的神祗。
　　“你的愿望我无法实现。”起初，对方一口回绝了他。
　　再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得到的结果也不尽相同。但里昂不想就此放弃。终于，在第十次时，对方松了口。
　　“你所求的，最终也只是两相毁灭。即使如此，你依然渴求同一个结果吗？”
　　“嗯，会有怎样的结果我多少想得到，但我能为她做的就只有那么几件事罢了。我只希望她能重新快乐起来。”
　　“……这种固执，和我不相上下呢。”
　　“西鲁菲大人？”
　　“西珐即可。我也曾经和你做过相似的事，甚至不惜让对方误解，让其憎恨自己。”
　　“西珐小姐……”对方话语中传递出的悲伤，里昂亦能感同身受。
　　“你叫里昂是吧？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为你的愿望付出任何代价吗？”
　　“我愿意！”他听到自己如此答道。
　　“那么，这个东西你拿去吧。它会实现你的愿望。”
　　西珐给他的是一块泛着七彩光芒的琉璃，是传说中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月族至宝。他紧握着这块琉璃，在心中默默许愿——
　　我愿意削减生命，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能换回让她重展笑颜之物！

　　“昂，你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别吓我！”
　　渐渐的，随着时间流逝，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显无力。察觉到这一点的紫镜连忙转身反抱住異。
　　“时间……终于到了吗？”
　　“昂？”
　　“我的愿望终于……看来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待在你身边了。”
　　異的体温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失，不一会儿，便传来阵阵冰凉之感。见状，她更加用力的抱紧異。
　　为什么？紫镜在心中大喊，为什么她总是留不住重要的人？为什么她拼死想救的人，反而因她的愚蠢和无知丧命？
　　“……你在怨恨命运吗？”異勉强扯起嘴角，想给她一个微笑。“我想看到的，不是这样的你。到最后，我依然……”
　　“不！我很幸福哦，真的！”紫镜勾起嘴角，拼命的想展露笑颜，但眼泪却不争气的直往下落。“我都不知道，昂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是幸福的，有昂、有你自始至终陪在我身边。”
　　现在回想起来，过往的一切都是那么平淡而又真实。失忆前的自己，有和大家一起共度的时光；失忆后的自己，有異为她亲手编织的梦境。
　　已经够了！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能够获得一份简单而又平凡的幸福，能有一群珍视自己的同伴，能拥有一位甘愿为她付出一切的恋人。她这一生，已经足够了。
　　“月……”
　　紫镜此时的笑容，正是他不惜代价也要换回的东西。即使削减性命，消磨灵魂，也无怨无悔。
　　“月……”
　　想要触碰她的心情是如此强烈，奈何身体已经超过负荷，无法动弹。所幸紫镜立刻发现他的意图，拉着其左手贴近自己的右脸颊。
　　“好冰啊……昂，你要离开我了吗？”
　　“……”異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任何音节来。
　　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吗？他在心中苦笑。
　　原本为了替紫月追回失去的同伴，他将灵魂一分为三。一份给了清欣、一份给了若沨，剩下翼的那部分，由他继续以消耗灵魂的方式换取。
　　包括封印改写紫镜的记忆在内，所有的力量都是在耗损灵魂。因为成为人偶的他，已经无法像生前那般自由自在的操纵元素了。
　　其结果，却是连告别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不要向我告别，昂。你只是累了，需要休息而已。”紫镜轻轻将额头抵放在对方的额头上。“短暂的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遇……我等你。”
　　是吗，是这样吗？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等下一次他睁开眼时，那个人一定会带着最灿烂的笑容来迎接他。所以，请允许他稍微休息一下。这么久了，真的，有些累了。

　　“啪、啪、啪！”一直在旁的观众突然拍起掌来。“真是一出好感人的生死离别啊。”
　　紫镜没有侧过头去看他，只是冷冷的回应道：“冷酷又无情的你又怎么能体会我们的心情呢？”
　　“对，我是无法体会。”对方发出刺耳的笑声，“我从头到尾，只对你的能力感兴趣罢了。预言魔镜·紫月，你果然是个特别的存在。”
　　“……”
　　“你难道从来都不觉得，‘创生’是一种多么美妙的能力吗？”
　　“美妙……吗？”
　　唯一值得感谢的，是他让自己能从死神手中抢回里昂一命。但相对的，它也成为折磨里昂，使其痛苦的根源。
　　“将不该诞生之物强行诞生到这个世上，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哼，果然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对方的话语中突然增添了一份怨恨的情绪，“你们是被世界所祝福的存在，自然能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
　　“我改变主意了。原本是想说服你，请你加入这一方的。现在，我就直接剥夺你的灵魂，让你重新回归无生命的物质好了。”
　　“岂能让你如愿！”
　　比对方更快一步，紫镜取出防身用的匕首，朝自己的心窝处狠狠的刺了下去。
　　“我死也……不会、让你……”
　　如果是自身强烈的渴求死亡，那么作为原身的镜子也会在自己的灵魂消逝后碎裂。这是菲雪告诉她的，唯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昂……”
　　看着自身流出的鲜血如同那时一般，将两人的衣物同时染上艳红，紫镜不知为何突然笑了。
　　“昂，你等我……”
　　她微笑着缓缓闭上沉重的眼帘。
　　——我现在就过去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