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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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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征从窗子坐了半晌,管家来敲门问要不要吃早饭,他淡淡应了。
吃过了饭,看了一会儿书,抽出来几张蜡封的信折子,一一拆开来看了。
这间房起的高,平日里也没发现多好的地界儿,可能今天天气是好久不见的雾蒙。这样望出去,烟雨朦胧的,倒是别样的好风景。
这一待就是大半日,看书也有些没意思,门被敲了两声,他没应。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才恍然,柳垂誉已经出去了,就在刚刚,自己亲眼看着。
以往柳垂誉在家的时候,总是温婉有礼的敲门,却敲完了从来不管有没有人应,只管推门而进,用他的话说,是不做亏心事,不怕敲门声。
门外一直没动静,他道:“进来。”
这才有人进来,是他的心腹之一谨严。
说是程府里最近装点的正喜庆,各方聚齐了去庆祝,问他去不去。
过几日程烟生日,打算好好大办,也是为了给程老爷冲冲病气。
倒是把这事忘了,打定了主意就起身,走之前竟然有些舍不得窗外如画般的景致,回头又望了一眼才慢慢踱着步子下去了。
马车咕碌碌的往前走,转弯的时候他喊了停,然后撩开帘子忘了一眼街角。
稀奇的是卖唱的马力竟然不在,只有个破碗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想了一下,隔着窗子扔了些银两才吩咐继续走。
程府很热闹,离得远远的便能听见一片鼎沸。
“爷,”谨言低声道:“程府的小厮说大少爷不在,一个人躲去了十三香,那咱们……”
他淡淡应了声:“去十三香。”
谨严应了一声,到了门前才叫车里那人:“爷,大少在三楼。”
曲征点点头应了。
上了三楼还没往里走,倒是看见了街角卖唱的马力,正端着脸色往外走,跟他来了个照面。
想不到后面跟着秦玉,掐着嗓子喊:“哎哟大爷攒够了银子记得再回来……”
一侧眼看见曲征正看着他,秦玉心里咯噔一声,扭头就往回走。
曲征笑着喊住他:“秦公子,今天生意不错?”
“托爷的福。”秦玉吸鼻子,哼了哼:“爷知道垂誉去了哪里吗?”
“你难道不知道?”
“几天不见人,应该是出去游玩儿几天就回来了罢……”他掩着口笑:“爷接回府里的人,反倒来问我,我一个登不得台面的兔儿爷,哪里知道这些事。”
“我只是想着,”曲征还是笑吟吟的看他:“你知道的实在有点多。”
但凡高位者杀人灭口之前,都会说这句话,你知道的太多了,然后三尺剑锋血溅当场。
秦玉狠狠咬了咬牙,“我跟他一道在楼里这么些年,他出去了还念着我的好便愿意告诉我一些皮毛的事,我自然也愿意听着,这里边的门道可是一点都不懂。”
“如果羡慕,就跟我一起回府里怎么样?也好给他做个伴。”他第二次提这话。
秦玉可不敢去那吃人魔窟。
这么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知柳垂誉平日都是怎么应付的,
“这个……”他转着眼珠咬手帕子,“这……怕是不妥啊。”
曲征颇有兴致:“哪里不妥?”
在秦玉的汗要把自己淹死的时候,他才吭哧吭哧的咬手指:“我曾有千人骑,爬过那万人榻,这么不干不净的,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说着他自己凄凄哀哀的摸着眼泪往回走,“说起这个,叫奴家可有什么脸面来面对爷……”
真是跟柳垂誉关系好的人,连做起样子来都这么像。
只是这姓秦的可不是什么寒苦人家的出身,一看就是世家的公子玩闹惯了。
这样想着,也有些猜不透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连带着,柳垂誉的出现也太蹊跷了些。
曲征收起表情往前走,秦玉透过门缝看他往这边走过来,吓得魂都要丢了。
正想怎么应对的时候,只见他目不斜视的路过了这件阁子,进了前面的一间。
曲征推门进去,有些无奈的看着倚在靠椅的上的人:“给你贺寿的人把院子都要挤满了,还这样出来玩儿,不怕被你爹说。”
“不怕,”程烟拿扇子摇的风生水起,“这几位妹妹,给你们东家看坐,会弹什么好听的曲子,都来一遍吧。”
紧接着这轻浮的声音又转向了他:“曲征,程晟什么时候回来?”
“等他回来看见你这幅样子,非得先断你两根骨头。”曲征靠在椅上,接了他递过来的清茶。
程烟把牙咬得咯吱响:“不等他动手,我先剥他一层皮。”
曲征道:“想必柳垂誉一定不负你所托。”
程烟一听这名字脸色就一变,“……又不是我非叫他出去的,他本来就视我为眼中钉,一提起我来恨不得活煮了我,咱俩虽然是一窝儿的,但不是一个被窝儿的,看他那脾性也绝非善类,等他回来,你跟他好好解释解释。”
曲征轻轻一笑:“跟他解释你放荡不羁,弟弟不在便求着我来睡你?”
“……”程烟一愣,紧跟着笑骂:“……爷爷的一世英名都要被你糟蹋没了,快别瞎说!”
曲征摆摆手,四周人尽数退下。
“他以为我跟你关系不同寻常,所以忽略了你我结盟的事实,他身后有人,所以万事不惧,”曲征淡淡道:“可谁又能想到程家已经准备兵变了。”
二人一时无话。
对面那人忽然爽朗的笑了一声,打趣儿道:“曲征,你心不静啊。”
曲征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程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扔了一把棋子,砸乱了缠斗了一夜的残局。
“眼看着你要输了,提点你几句,”他坐回窗边榻上,手肘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柳垂誉这人有些本事,只是地位还有些尴尬,你正经做事怎么把他给派出去了?”
“别人只怕带不回,”曲征扭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程晟在他姐姐手里,他于柳翩翩和你弟弟都有恩,想必会给他一个面子。”
程烟应了一声,“还有点别的什么原因吧?”
曲征不答,程烟便笑起来,“我看你是不想叫他太好过,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对面没有声音,似乎是默认了。
他又问:“柳垂誉这身份危险,你还不打算点破吗?”
曲征收回视线,落在残局中落错的棋子上。
“一旦点破,只怕他要钻牛角尖,”他道:“还不到时候,现在反倒不如这样。”
“哪样?”程烟问:“他表面一套对你百依百顺,内里一套挖你老底,你心不寒吗?”
曲征又不说话了。
程烟跟这么个闷葫芦实在聊不下去,“他现在可是视我为头号仇人一样,我平白替你背锅。”
他叹了口气,“你待着吧,我回家了。”
曲征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轻轻摆了摆手。
他多年孑然一身,偶得佳人还是个卧底,天天算计着怎么扳倒他,笑意盈盈多是虚情假意,动不动耍阴谋诡计……
可程家一旦起兵,皇帝最先处置的会是谁呢?
到时候,没了靠山的柳垂誉还能剩下什么?
他只能狠狠抓住曲征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心里最隐蔽,最不足与外人道的事终于露出一点端倪。
朝廷上四品以上的命官,国都富商以及手握一方权势传了三代的大户都知道,当年先帝病逝之时,手底下数的上的就有六个儿子。
先帝殡天仓促也没留下遗诏,几个皇子几乎瞬间开撕,反目成仇的极其难看。
相互轧压,连面子也顾不得,一时间朝廷官员势力分割明显,为各自的主子争的头破血流。
其实当时是有太子的,只是太子年纪,身体又弱,只凭着母妃得宠封了太子,住进了东宫。
这位得宠的妃子娘家权势倾天,有个弟弟排行老三,文武双全,名声盛及一时,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整个长郡城无人能出其右。
年纪虽轻位分却高,识得的人都称一声三爷。
那位妃子正得宠时,先帝曾封赏其弟成人后世袭一等爵位,谁知道还未等到成人的年纪,先帝就已经驾崩。
那位宠妃作为祸国殃民的代表被率先拉出来处以绞刑。
彼时太子年幼,没了生母悲痛欲绝,一路哭回本家,躲到舅舅怀里几乎哭断了气。
然后就是流传下来的一段如传奇一般的故事:
据说,那位年少轻狂的三爷一夜之间手刃三位皇子,三天内十二位当朝命官毙命,一时间,朝廷内一片狼藉,人心惶惶不安,纷纷如墙头草般倒戈到太子麾下。
半月后,十六岁的舅舅,扶持着十二岁的外甥,由太子之位踏着鲜血铺就的路登上了天子之位,夺嫡之战就此落下帷幕。
天子年少,人臣的心思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道的人就说,那位宠妃的娘家早已有了反的心思,三爷手下死士无数,自己上位都是容易事,只是名不正言不顺,才扶持外甥上位。
知道就说:三爷对外甥疼爱的非同一般,至于怎么个不一般,哪是外人能说的清的。
又说那三位丢了命与皇位失之交臂的皇子,其中有一个最可惜的是大皇子。
大皇子是嫡出,生母又是皇后曲氏,按说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太子,尊礼敬孝的活到十几岁却给不足十岁的老九让了位。
别说是大皇子本人,就连先帝都觉得对这个儿子太不公平,趁着曲氏娘家权势不丰,赏赐了曲家金银良田无数,割整个长郡城的半壁商铺,掌两条官道的运输大权,除了……
官职不敢升,且后世子孙不得为官。
也算是给年幼的太子铲平了一块儿绊脚石。
曲家哪里肯这样罢休。
暗中拉拢不少势力,还没等把大皇子扶上太子之位,皇帝突然驾崩了。
没来得及反应,大皇子又被人一刀毙命做了亡魂,多年心血顷刻间烟消云散。
曲老爷年纪本不大,内心郁卒患了咳血之症,没三个月紧跟着去了。
曲征那年也不过三岁而已。
这才是曲家最兵荒马乱,最不足与外人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