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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命与运 ...

  •   傍晚丫鬟找来,张婉柔这才回了荣华院,下人,奴婢们都守在门外龟缩着不敢进屋触霉头。
      张婉柔心头一紧,进了屋就见着了一地的狼藉,茶杯,茶壶,花瓶,挂帘,椅子,榻上的漆几都乱成一团,夏峥盛阴沉着脸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
      “爷这是怎么了?怎的发这么大的脾气?”江婉柔边说着边点了灯,又亲自沏茶递到夏峥盛手里,
      见他接过茶,这才唤了下人进来收拾屋子。
      张婉柔柔声细语道:“爷用膳没?再怎样气恼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身体。”
      突然,夏峥盛摔了手里的杯子,目眦尽裂大声呵斥道:“都给我滚出去。”他陡然出声不仅吓坏了收拾的下人,也让张婉柔心头一紧。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张婉柔惨白着一张脸立在原地噤若寒蝉。
      夏峥盛指天骂地地骂了起来:“夏立恒好本事啊,不仅团住了三弟,还伙同三弟在老爷子面前卖好,一起给我难堪,不就是丢了一船货,再说了我也没有想到那船会翻,船翻是我想的吗?”说着,夏峥盛抬脚就将一旁的花几踹翻了,花瓶碎了一地。
      张婉柔哆嗦着身子退到了一旁,直到背抵在菱格隔断门上,她的手指紧紧地扣着菱格,压抑着内心的恐惧。
      夏峥盛回头瞧见她的模样不免更加怒了:“你躲那么远做什么?老纸有这么可怕吗?你他妈的是不是也在心里面也瞧不上我?”
      “我没有,我只是……”张婉柔还未说完,夏峥盛就嘲笑道:“只是什么?你看你那样子,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张婉柔惊惧转为羞愤,整个人怔怔地望着夏峥盛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只觉无比陌生,这就是她的枕边人,她一生所系的良人。
      夏峥盛继续骂骂咧咧道:“哭什么哭?一天就知道哭,什么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在床上像块木头,就连伺候个男人都不会,有功夫多跟莲儿多学学怎么伺候好我,别有事儿没事儿往那病秧子面前凑,怎的,你也想让我跟那倒霉鬼早早去见了阎王。”
      张婉柔惊惧羞愤全化为了愤怒,她哆嗦着一张嘴,骂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吐出两个字:“你滚……”
      夏峥盛冷笑一声,摔门而去。
      张婉柔瘫了身子靠在菱格隔断门上掩面恸哭起来。
      这夜格外的冷,下半夜打起了雷,下起了瓢泼打雨,央央赶紧披了衣服从外间来到了内屋,只见梅盈只着了一件单衣站在窗口,窗户全开,落叶伴随着雨点飘了进来。
      央央赶紧上前将她拉开,关上了窗户,道:“主子,你这是做什么,仔细一会儿又发起烧来。”她赶紧点了烛火,找了衣衫给梅盈换上,又拿了毛巾擦着她湿了的发。
      隔了许久,央央听到她幽幽地说:“听说做了坏事的人都要被天打雷劈,我不相信,所以想试一试。”她仰起头,眉目含笑:“你瞧,这是假的。”
      央央叹口气:“那是因为主子没有做坏事儿。”
      梅盈道:“不,我做了天理难容的坏事儿呢……”
      央央道:“主子莫要说胡话。”
      梅盈挑了一撮发在指尖上一圈一圈地卷着:“听说今夜二少爷院中热闹得很。”
      央央道:“是啊,奴婢也听说了二少爷不知因为什么和张二少奶奶吵了起来,气得张二少奶奶躺床上晚饭都没有吃。”
      梅盈松开了指上的发,浅浅地笑了起来:“这样才好呢,张妹妹才舍得下。”
      “主子你就别操心别人的事儿,您还是多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吧!”央央拉着梅盈上了床,给她盖上了被子,又摸了摸她和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希望明早起来别发了烧。”
      夜里风雨交加,晨起却是阳光明媚。央央人还迷迷糊糊的,使劲儿揉了揉眼又灌了一口凉水人才清醒了点便往里屋去,先探了梅盈的额头,松了口气,道:“主子,今日是梅少爷参加会试的日子,全府的人都要去送送梅少爷,您没忘了吧!”
      央央见她模样准是忘了,只能任劳任怨地服侍她梳洗装扮,见她醒了神便道:“主子,今日乃是喜事,莫在穿得如往日般素净。”
      “就那件孔雀蓝的花间意罗裙就好了。”那还是素净,央央真不愿去取。往昔夏子渊还在时,梅盈还喜着一些粉的,紫色,橘红的亮色罗裙,自夏子渊去了之后,整日不是蓝灰,清灰,就是黑的,白的,当真是没了丝毫乐趣。
      待两人来到前院会客厅时,大院里几十号人差不多都齐全了,只见夏维明与梅承宗站在众人之间,当真是众星捧月,好不得意。
      一行人送至府门外,一路上皆是预祝他马到成功一举夺魁的祝福声直到马车消失在白石路的尽头众人才回。
      梅盈在一众行人中看到了憔悴不堪的张婉柔,脂粉也掩盖不住一双红肿的眼,再瞧夏峥盛正含笑与身旁娇小可人的莲姨娘说话,更显得她形单影只,可怜得紧。
      梅盈悄悄地走到了张婉柔的身旁,握住了她的手,她一惊,想要挣脱,梅盈却是紧紧地握着不放手。
      待各屋人各自散开后,梅盈强拉着张婉柔来了蔷薇园,又让央央取了些果酒来,道:“来,张妹妹,我陪你一醉方休。”
      “主子……”央央想劝,梅盈便道:“叫你去拿就去拿,哪来那么多废话。”
      见梅盈动了怒,央央也不敢再劝,只能去取。
      昨夜夏峥盛与她大吵大闹之事估摸着各院都传遍了,早上看她笑话之人比比皆是。就连夏峥盛都故意在人前不给她脸子,让她如何不伤心绝望!听了梅盈此言,张婉柔红了眼眶,赶紧拿出手绢擦眼泪,道:“让嫂嫂笑话了。”
      梅盈双手握住了张婉柔的手,道:“我怎会笑话你,我只会心疼你,替你不值。”
      张婉柔一时间泪如雨下,正巧央央上了果酒,两人一人斟了一杯,又一杯地喝了起来,渐渐的,两人都有些醉了。
      梅盈道:“我们女子为何要把喜怒哀乐系与男子身上?”
      张婉柔也醉得两眼迷糊道:“对,不理他们,我们自己过自己的。”
      梅盈道:“张妹妹这般贤良淑德的女子值得更好之人珍惜,依依可惜了!”
      张婉柔撑着晕乎乎地脑袋瞧着梅盈,也道:“嫂嫂这样天生丽质的佳人也可惜了。”
      “哎。”两人同时叹息出声,央央扶额看着两个醉鬼,很是无奈。
      突,张婉柔站起身来,道:“琴呢?我的琴呢?”
      央央赶紧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张婉柔,道:“张二少奶奶,您的琴自然是在您的屋里。”
      张婉柔愣了愣,反问:“谁是张二少奶奶,谁?我是张婉柔,张婉柔……我的琴到哪里去了?”
      得了,这跟醉鬼说不清楚,央央道:“张二少奶奶您做好了,奴婢这就去把琴给您取来。”出了屋子,央央便打发了院子里的奴仆们,免叫人看了笑话。
      等央央取琴回来时,两个人又喝到了外间,你一句酒令,我一句酒令,倒真是玩着高兴着呢。央央叹口气,暗想自己给个醉鬼去取什么琴。
      “呀,我的琴。”央央这厢还没有回话,醉得东倒西歪的张婉柔就走了出来,爱抚着她的琴,道:“好久没有弹了,今日我便给嫂嫂弹一曲。”说弹就弹,眼看着就要往石台上坐,央央见状赶紧支起了琴台。
      “依依抚琴,我伴舞。”梅盈说着便突然拔了玉簪,一头青丝顿时倾斜而下,飘然着步子在墙下择了一支蔷薇花枝,拔了刺,伴着张婉柔的琴音就以蔷薇花枝翩翩起舞来,腰软如无骨,神态半娇半媚,眸光流转间,似纯洁,似妩媚,世上妖娆莫过于此。
      少顷,她醉倒在江婉柔身边,软靠着她坐着,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压低了声音模仿了男道:“这是谁家小娘子竟生得如此貌美叫小生我好生欢喜啊!不若与我归家去。”说着,她撑起身子搂住了江婉柔的腰,嘟着小嘴就要亲上去,眼见就要碰上吓得醉酒江婉柔连忙推开了她,上头的酒也清醒了过来,一张脸红晕未退,徒增惨白。漆案上的琴也因她动作太大而摔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见她避之不及的惊恐模样,梅盈捂着腰肢,笑得前仰后合。
      心知被梅盈戏弄了,江婉柔不免嗔道:“嫂嫂……怎可如此淘气!”
      梅盈用花枝随意扫着地上,模样娇俏得很:“我那还不是为了逗张妹妹开心,张妹妹怎可怪我。”
      张婉柔无奈又心酸,感慨道:“嫂嫂的心态真好。”
      梅盈道:“张妹妹,作为女子我们确实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但是我们依然可以有选择,比如我们的心,我们的活法。这世道对我们女子已然如此不公,我们为何还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委屈求全?”
      见张婉柔怔怔发呆的模样,梅盈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贴心的话才让央央送她回荣华园。
      路上,央央见张婉柔一直沉默不言,神思不属也不敢多言,见了荣华院的丫鬟只道张婉柔喝醉了需饮点醒酒汤。
      转身又回了蔷薇园,去了内屋就瞧见躺在美人榻的梅盈,见她小脸惨白,似十分难受的模样,语气很是不好:“明明就不能喝酒,还非要喝,现在难受了吧!”虽这么抱怨着,央央却是调了杯蜜糖水,托着杯子吹了吹,喂到了梅盈的嘴边。梅盈喝了几口蜜糖水,脸色缓和不好,笑着道:“还是央央对我最好了。”
      自小她就惯会撒娇让人心疼,央央哪里还能冷了脸,只关切道:“主子以后可莫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梅盈扯着央央的袖摆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嘛,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央央道:“您才是主子,奴婢哪里敢得您保证。”说着就要走,梅盈哪里肯放她,拉着她的袖摆不放手,央央无奈道:“奴婢只是去把杯子放了。”
      梅盈道:“央央莫要与我生气,在夏府,我就只有你了。若你都不理我,那我……”说着眼眶都红了,一脸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央央道:“主子,央央只是气您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这些年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万一再出个什么事情……”
      梅盈道:“身子养得再好也不过是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她的泪落了下来,柔弱无依,孤苦可怜。
      央央拿了手绢给她擦泪,道:“若主子想出去走走,大可以给夏李氏说说。”
      梅盈道:“且不说我现在是个寡妇的身份,就是以往……怕也是得不了她的眼,哪里还敢提什要求。”
      央央也知道夏李氏不怎么待见蔷薇园,若真去相求,只怕真会得个冷眼。央央叹口气道:“现如今不是还有梅少爷吗?主子可与梅少爷说说此事。”
      隔了许久,梅盈才幽幽道:“总不能一直靠别人。”
      往昔在梅家时,她就劝着梅盈多于新夫人和小少爷亲近亲近,那时的梅盈也是这般回答,后来没过多久梅小少爷就掉进池塘淹死了。央央想着,心里不由得生出说不清的怪异之感,她拿眼去瞧美人榻上的梅盈,花颜月貌的脸,盈盈不及一握的细楚腰,肌肤细滑如脂白如霜,此刻黛眉轻蹙,慵懒躺着的模样,颇有病如西子胜三分的娇弱之美。自古红颜多薄命……呸,她都在想些什么。央央将脑子里七七八八的胡思乱想抛了去,见她已然睡熟了,轻手轻脚地拿了薄被给她盖上,出了内屋,坐在门外望着清冷的院落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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