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书》女王兮

3、命与运

　　这厢辞了夏维明，梅承宗又让下人引着去拜见了梅盈。
　　梅盈隔着轻纱帘子瞧着与她见礼的梅承宗，记得初初入梅家的他是个唇红齿白似姑子的美少年，现在的他面如冠玉，朗眉星目，翩然似如玉君子倒是完全变了模样
　　“自葬礼一别，姐姐可好？”梅承宗声如玉石，听之悦之。
　　梅盈对上他含笑的眼，也跟着笑了起来，道：“自是很好，我瞧着阿弟倒是比以往伟岸了许多。”
　　梅承宗道：“父亲病故后，生了感念请了教习师傅，每日练着些身子。”他呷了口茶，又道：“听姐姐的话音也比着从前好了许多。”
　　央央站在一旁都觉出了两人的疏离，心中不甚明白这是何故？自梅老爷唯一的嫡子去世后，梅老爷身体一如不如一日，估摸着梅老爷也觉着命不久矣就有意从旁系过继个人来，选来选去最后就选中了梅承宗。
　　按道理说这等好事并不会落在梅承宗身上，毕竟梅承宗乃是妓生子，还有人说他小时候做过小兔爷，这种身份实在不怎么光彩，可最后也不知梅老爷怎么就选中了他，当时为此梅家族人还起过分歧，闹过事情，后来都被梅老爷给压了下去。两人同一屋檐下生活多年，不该如此生分啊？央央着实想不明白。
　　一阵沉默后，梅盈道：“这些年辛苦你了，父亲没有看错人。”
　　梅承宗笑而不答，只从宽袖里拿出一方锦盒递了上来，道：“我偶然得了此物，觉着姐姐会喜欢。”
　　央央接过锦盒送到了梅盈的面前，梅盈打开盒子，盒子里躺着一只血玉手镯，是当年她母亲祖传之物，日日不离手，后来落入贼窝，失了玉镯，时隔多年，梅盈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不禁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冰凉的血玉手镯，哽咽声道：“谢谢你。”
　　梅承宗隔着帘子望着她似悲喜交加的姣美面容，道：“姐姐喜欢便可。”
　　当年，梅家旁系分支的孩童许多，他也很好奇梅老爷为何独独选了他，明明他都能觉出梅老爷对他的不喜，直到梅老爷临终将他叫过去，告诉他，当年选继子时，他一眼就看出了他笑容里藏着的冷血和狠毒。是梅盈说服了他，那日她说：“父亲，其他旁系孩子过继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但对于他却是雪中送炭，父亲觉着他是吃人的恶虎，可若能为人，哪里又愿为虎，父亲当他一个机会。”
　　多少年来，梅老爷难得对他和颜悦色：“承宗，我不求你如何庇护梅家，梅家兴旺自有定数。只盼你看在她有恩与你的份上多多护着她些。她也是个可怜孩子，当年我在外做生意得罪了人，那人花钱请人掳了她们母女二人，以至于她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坏了身子。”
　　那时，梅承宗从梅老爷行将就木的脸上看到了深入骨子里的虚伪，梅承宗没有戳破，只觉无趣。

　　梅老爷突然去世，梅盈日夜兼程赶回来奔丧，对着他就是一顿捶打质问，哭得死去活来，人也日渐消瘦，人人都夸她至纯至孝。
　　梅承宗看着薄纱后，她朦胧又清晰绰约影子，神色微动，笑意更浓。
　　房内，两人各怀心思又说了会儿无关紧要的话，见她面露疲惫，梅承宗起身作了别。
　　央央送至门口，忍不住说道:“少爷，您能否常来院子里坐坐？”
　　梅承宗为难道:“现如今姐姐乃是寡妇之身，若我常来叨扰恐有不便。”
　　央央欲言又止，没再强求将他送出了院子。
　　晚间，夏维明又隆重地像家里人介绍了梅承宗，足见重视之意。
　　大院里的人都是人精，一时间清冷的蔷薇园突然热闹了起来，最先登门的是三房正直适婚年岁的夏芷兰和夏梦竹，估摸着是见了匪然君子的梅承宗动了芳心，这才起了与她亲近之心。
　　梅盈较之二人年长不了多少，若抛开那些弯弯肠子倒是能说到一起去。女儿间无非就是诗词歌赋，夏芷兰这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夏梦竹虽差了些，但贵在性格烂漫纯真，不似夏芷兰恃才傲物，更显得可喜些。
　　夜间，与蔷薇园相隔不远的尊闻堂，夏李氏亲自伺候着夏维明梳洗后，两人一人一被规规矩矩分躺而睡，夏李氏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老爷何故如此看中梅家少爷？且不说将来，光说现下品行皆不知……”
　　夏李氏还未说完，夏维明就打断了她的话:“我瞧着他是个人物，将来必然有大出息。”梅承宗逢人三分笑，看似言语诚恳，实则圆滑得很，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块入仕的好苗子。这些话，夏维明自然是不会与夏李氏说道。
　　“夏梅氏那里你也上点心。”夏维明知李氏唯一的长子子渊去世后，她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孙夏福瑞身上，故对张氏分外纵容，张氏又是个不懂事的内宅小妇人，这些年过去了行事还是没个长进。
　　夏李氏想了想，如实说道：“老爷是否有打算与梅家亲上加亲之意？我瞧着三房两位小姐这几日跑蔷薇园很是勤，若老爷并无此意，妾身便多约束着些，免闹出了笑话。”
　　梅家老爷于危难中拉了夏家一把，这情分他一直都记着，比起其他妄图指手画脚的亲支旁系当真是省心不少。夏梅氏……夏家家大业大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病秧子。
　　夏李氏等了许久未闻回答，偏头看去只见夏维明已经沉沉睡去，脸色一僵，眼神彻底暗淡了下去。她十六岁嫁给刚刚接手家族产业的夏维明，那时他为了生意常年都在外头跑，两个人聚少离多，虽时有孤寂之感，但无半分怨尤。可后来，生意大了，他倒是也着家时间多了，可渐渐的就有了吴氏，孟氏，邱氏，还有外头的莺莺燕燕……她不知道这些年如何撑过来的，好在夏维明始终都在外全着她的颜面，从未偏宠哪位妾室，她还能奢求什么？
　　夏李氏在黑暗中悄悄抚摸上了自己年老色衰的脸颊，红了眼眶。可叹她美好的年华都给了孤寂……
　　夏李氏虽然跟夏维明是少年结发夫妻，可却也是吃不准他心头所思所想只能让人多看顾些三房的两位小姐，好在梅承宗不是个张扬性子，会试在即也一门心思扑在温书上，倒是省了夏李氏诸多麻烦事，夏李氏心情舒畅了也就着人往蔷薇园送了些稀罕物件。
　　张氏见夏李氏忽然往夏梅氏院子里送东西心里不免慌了神，她一边督导着幼子温习功课，一边与身边人说道：“小莲，你说母亲这是何意？”小莲见她神色冷沉，不敢多言，又听见她道:“这梅承宗还未过会试就已经得了父亲器重，若真过了会试，那不是更不得了。到时候，梅氏还不得处处压我一头，为这些年出口恶气。”
　　小莲见她实在苦恼，不免劝道：“姨娘，我见大少奶奶性子温和，不似挟私报复之人。”
　　张氏冷眼一瞪，不悦道：“你知道什么？她那是没有依靠，所以得夹着尾巴做人，现如今她有了依靠，又怎会再如从前一样。你瞧，这几日三房的两个丫头片子，日日往她院子里跑，她不是喜爱清净吗？我瞧着那都是假的。”
　　见张氏生气了，小莲忙改口道：“姨娘有少爷，还有姑娘，她就算想秋后算账也得掂量下，不是吗？”
　　张氏看着不远处幼子稚嫩的面容，刚升起的忧心又安定了不少：“也对，她个病秧子，就算有了依靠也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小莲自张氏进门就伺候她，早就见惯了私下里她的粗鄙，虽心里看不上，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一通奉承，让张氏开了颜，得了好出了门才松了口气，只盼着家里早早给她说门好亲事早些嫁了人免叫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门外小玉见她模样，小声询问：“张姨娘又发脾气了？”
　　小莲叹口气道：“自梅少爷来了之后，张姨娘就怕大少奶奶夺了她手里的管家权。”
　　小玉努努嘴，不屑道：“大少奶奶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媳，她和我们一样都是泥腿子出生，不过就是命比我们好些罢了。”
　　小莲掐了一把小玉的腰，呵斥道：“要死啊，敢说这些。”
　　小玉一脸不忿道：“本来就是，前几日盼儿梳头时不小心扯了她几根头发，她就大发雷霆发卖了盼儿，还冤枉盼儿勾引三房大少爷。”她们三人伺候张姨娘最早最久，张姨娘说发卖就发卖，如何叫她们不寒心后怕。
　　“好了，别说了，谁让她是主子，我们是下人呢。”小莲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子里张氏的唤声赶紧进了屋伺候，就见张氏小心翼翼收拾了瑞哥儿的字帖，命她抱着孩子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