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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命与运 ...

  •   一年前,一直在外经商的夏家家主夏维明归了家。
      夏家大院里上上下下喜气一片,里里外外都漆新了一遍,以显示对家主归来的喜悦之情。家中厨房从早忙到晚才迎来了迟迟归来的夏维明,夏维明并不喜炫耀,上至穿戴,下至所用之物皆以质朴为佳,以质朴藏奢华。若不是识货之人,只会当他是个普通的商人。因此外界对他的评论皆是低调内敛,是个富有内涵的商人。
      夏维明入座后,一屋子里十几号人才依主次入座。家宴上,夏维明不喜言语,宴上只闻箸声。宴罢,夏维明突然出声:“夏梅氏。”这般唤着目光已环顾一圈,最终落在抬头之人身上。
      对于夏梅氏,他确实没什么记忆,只记得她一副要死不活的病歪歪模样,当年让长子子渊迎娶,子渊百般不愿意,听说婚后两人关系极为冷淡,后来纳了张氏进门,这些年都是张氏在打理长房,长媳夏梅氏就成了府里的一个名号。
      “父亲唤儿媳何事?”梅盈抬眸对上了夏维明如炬的目光,夏维明见她着素静的灰蓝色提花罗裙,乌压压的云鬓上一支通体雪白的玉蝉,面色红润,倒是不见了病气,整个人素雅如兰,收了审视的目光道:“你幼弟梅承宗来信了,不日就会入京会试。”
      梅家现如今家道中落靠着夏家帮衬才得以维持生计,好在梅家人懂得审时度势,这些年跟着他并没有因为当初之恩拿乔,现如今梅家的继承人想入仕,他自然是大力支持。
      “儿媳定好生款待。”梅盈回答着。自她嫁入夏家就与梅家断了联系,不想梅承宗竟已弃商入仕了。
      夏维明也没指望着一个常年病歪歪不管事儿的长媳能有什么安排,只不过梅承宗是她的娘家人这才提了两句,转而又对身旁的夏李氏吩咐道:“把西北院的正德园收拾出来。”
      “好的,老爷。”夏李氏恭顺贤良。
      宴席撤去,丫鬟们上了净手的水和面巾,又逐一上了茶,一大家子人坐在厅堂里话了些家常,见夏维明面露疲惫后这才散了去。
      夜间,央央正在外间睡得迷糊,忽闻内间哭声,急急趿了鞋往里间去,刚掀了罗帐就被一双雪白的玉臂缠住了腰,入怀一具柔软馨香的身子,央央抚着梅盈的脊背柔声安慰道:“主子,可是做噩梦了,别怕,奴婢在。”
      夏衫轻薄,央央感到一阵湿意,怀里传来了哽咽声:“我梦见了很多血,很多血……我娘就倒在那血里。”
      央央知定是梅承宗的到来让她忆起了往昔,这才做了噩梦。央央道:“主子,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梅盈自央央怀里抬起头,一张惨白的小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像个茫然无措的孩童喃喃道:“都过去了吗?”
      央央擦着梅盈的泪,柔声道:“主子,都过去了,别怕。”
      她目光恍然地盯着央央,似还在梦中般,迷糊得可怜,少许,她又道:“央央,今夜你陪我睡,我害怕。”她语气娇蛮,央央不免好笑,也随了她的意,脱鞋上了床,刚躺下,她整个人就贴了上来,央央很是无奈,也只能轻声细语哄着她。
      夜里,她缠得紧,央央睡得不安稳,早早就起了来。
      翌日晴好,梅盈来了兴致,命人在院子里摆了琴台,焚香净手后拨弹起来,刚弹了半支,就听到院子里外闹哄哄的,甚是烦扰,她按了琴弦,蹙眉差人去询出了何事?
      央央出了院子,寻声到了二房大院,丫鬟小厮都被拦在了门外,她垫着脚往里一瞧,见披着外裳的二房大公子夏书墨跪在院子里,再往里瞧,大厅里乌压压的一群人阵势吓人。
      细细一打听方知原是夏书墨看中了家中秀坊奴婢,奈何奴婢已经定亲,并不愿意跟了夏书墨,夏书墨醉酒后强行要了那奴婢,奴婢不堪受辱,当夜悬梁自尽了,对于夏府来说死个丫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就是多花些银钱的事情,夏府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可没想到这次碰到了个刺头,不止丫鬟的家中人不依不饶闹到了夏府门口,连同丫鬟的未婚夫一家子也已一纸状书状告到了官府。
      夏维明由来爱惜名声,特别是常年在外头露脸,端得让人挑不出毛病,现如今丢了这么大的人,自然是怒不可遏,一方面打发人去官府通气,一方面将奴婢家人请入了夏府协商妥帖的处理方式。
      央央也在夏家好些年,三房的荒唐哪里不知,且不说夏书墨,光说他爹夏维平只不过是过了个乡试就自诩才华横溢,学识渊博,时常在外头卖弄才艺,外头人碍以夏维明的面子都对其分外谦让,这也越发让他飘飘然了。夏书墨这点当真是完全随了其父,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但凡府里貌美些的丫鬟,哪个没被他沾了手,一些吃了亏的家生子,或签了卖身契的长工丫鬟只能选择默默忍受,想着得些银钱总比被发卖了强些。
      难道遇到个不怕死,央央心里觉得解气,恨不得让这畜生在院子里跪断了双腿才好。
      央央将此事与梅盈说了番,梅盈听罢冷笑了声道:“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央央一噎,却也知这确实是事实。自古官商勾结,对于平民百姓比命大的事情,到了他们眼里不过是动动上下嘴皮的事情。
      “梅少爷明日就该到庆城了吧!”央央见梅盈对此事毫无兴趣便岔开了话题,“自主子嫁入夏家,梅少爷一回都未曾来信,也不知是何故?”别说这些年书信来往了,就是提都未曾提起。
      央央记得幼年的梅少爷是个爱笑的漂亮孩童,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让人见之欢喜。梅盈在家时,他们也颇为亲近,怎的现在反而不来往了呢?
      梅盈没作答,只吩咐收了琴,往屋里走。
      傍晚,梅盈摇着红榉木玉兰花团扇在院子里散步消食,问起了白日里的事,央央叹口气与她说道:“夏爷亲自给两房人赔了罪,并允了丫鬟的家人得了二两黄金,其亲属皆得了十两白银,丫鬟的未婚夫得了夏爷举荐进了私塾,这事儿便这样了了。”对于一般庄稼人来说,一辈子都赚不到一两黄金,二两黄金可以盖五六套房子,自此庄稼汉就成了殷实人家,一条命换一世的富贵啊!
      “他呢?”梅盈停在蔷薇花墙前,俯身嗅着花香。
      央央难免意不平道:“夏爷让家丁打了大少爷二十板子,现如今正在祠堂跪着呢!”
      梅盈挑眉抚着娇嫩的花瓣又问:“见血了吗?”
      央央道:“恩,听说见血了,行刑的时候夏爷亲自在旁看着,家丁不敢放水,实打实的打了,听说一板子下去大少爷就鬼哭狼嚎起来,嚷嚷着要死了,打到后来的时候大小便都失禁了,当真是解气。”
      梅盈见她说得眉飞色舞,不禁笑着用团扇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嗔道:“你呀!还是跟从前一样嫉恶如仇,这性子可如何是好!”
      央央嘿嘿傻笑了两声道:“奴婢瞧着夏爷当真是个如外界传闻那般是个不可多得的商界清流,就跟梅老爷一样。”
      “是吗?”梅盈收了笑意,神色淡淡然。
      央央见她忽然不高兴,知不该提起梅老爷,便不敢再多话,只随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这头自梅承宗弃舟登岸,便有夏府打发的轿子和拉行李的车辆候着了,早闻夏维明处事分外妥帖,现如今倒是真真体会了一把。自他去信,这一路上行来的照拂皆是面面俱到。梅承宗心中对他很是佩服。上了轿,行了两三个时辰才轿停了,没人掀帘子,梅承宗透过纱窗往外瞧,只见三间兽头大门,只开了中门,门匾上大书“夏府”二字,门口两边各站着锦衣武丁,武丁手里拿着刀,比门前两尊雄狮还让威风凌凌,武丁仔细和了下人递过去的牌子才放行。
      轿子又行了好一会儿终于稳停了下来,下人掀开了帘子,梅承宗这才下了轿由下人引着进了垂花门,过了穿堂,入了正厅,入目所见皆雕梁画栋,花木珍奇,其间有鸟物款款行走,偶有啼名,静中取闹,闹中取静,诗意盎然,真不似商户人家。
      厅里立着四个貌美的锦衣丫鬟,见了他迎了上来,一人奉了水,一人奉净巾,一人上茶,一人上吃食,四人有条不紊,秩序而为,当真是训练有素,待他坐下后,引路的下人道:“梅少爷请稍候片刻,夏爷一会儿就到了。您的行李已经放到了您居住的正德院,奴才已经差人去与大少奶奶说,免叫她担忧。”
      等了片刻就听到院内丫鬟行礼的声音,梅承宗站起来,就见一着藏青色暗色花纹宽窄袖圆领袍,腰系黑色革带,足穿黑色长靴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梅承宗见夏维明到来,便起身与他见礼,他却是扶住了他的手,爽朗声道:“梅贤侄一路舟马劳顿免做虚礼,快些坐。”梅承宗也不与他客气,当真是坐了回去,又听夏维明道:“当年见你还是个小少年,几年未见倒是变了许多。”
      梅承宗笑回:“我见夏爷倒是没有变化,较之从前更显年轻了。”
      两人一番客套,夏维明又询问了些闲话,见他应对自如,自是心有沟壑,很是满意,本想多谈,无奈下人有事来禀,只得意犹未尽地结束了交谈,改约了闲暇,这般重视倒让梅承宗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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