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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命与运 ...

  •   楔子

      蔷薇院内,雕花的漆红檀香木门紧闭,内间里凤穿牡丹拔步床两角挂着的兰花香包都压不住摇动的淡蓝色轻纱罗帐,过了好一会儿,一只厚实的手穿过轻纱,掀开了帐内风景,只见灰蓝色的提花锦被上趴着一个湿漉漉的美人,白得晃眼的肌肤上密布着青青紫紫,一部分掩盖在漆黑如墨的青丝下,一部分果露在外,一个精壮的男人坐起身来从搁置在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个通体玉白的瓶,又拨开缠在女子身上的发,粘了药膏往那青紫上抹,边抹边说道:“你一身倒是娇贵得紧,稍微用点力就起了颜色。”
      床上合眼的美人眼角带着泪,微微抿着的嫣红小唇,嘴角红肿,样子如雨后娇花叫人堪怜。半晌没听到音,男人掰过她的身子往面上一瞧,见她虽艳若桃花却是含着满满的了悲戚,心中升起了不悦,但语气依旧温和哄着:“哭甚?”
      合眼的美人没有回应,夏维明最是见不到她这边爱答不理的模样,沉了脸,问道:“难道你还真想守着个女儿身过一辈子?”见她眼角有泪溢出来,心中也来了气,他将玉瓶往旁边一扔,语气沉沉:“我知你不愿,不愿你也得受着,进了我夏家门就是我夏家的人,我儿享不了福,他老子就替他受了。”
      这话说的极为下流无耻,床上的美人终于睁开了眼,怒意横生的双眸水光潋滟为她此刻的苍白增加了艳色,自他破了她的身,她的艳丽一日胜过一日,当真是个吸引精血的妖精。
      夏维明忍不住俯身吻上了她的脊背,细腻如上好的绸,让人爱不释手,真不知道梅家是怎的娇养出来的!
      狠狠啄了一口,血花在白如雪的肌肤下盛开。
      梅盈痛也忍着,只怒极道:“父亲把我当什么?花楼里任人践踏的妓子?”
      夏维明尤爱她这一口软媚的南腔,如此这般哑声呢喃当真让人酥骨。见她鲜活了起来,他也敛了怒意,道:“胡说些什么?”
      她勉强支起身来,愤然出声:“难道不是吗?父亲宴请安王,若非有心使然,安王如何能见到我一个内宅妇人?从一开始就是父亲设计好了,难道还想叫我对你感恩戴德?”
      敬语都去了,看来当真是怨极了他。这事儿确实是他的手段。不使个手段能得了她?夏维明面对她的声声责问一派坦然,道:“你也知你招人喜欢,若是没个人护着,怎的过活?”
      梅盈被他的强词夺理气笑了:“我乃梅家嫡女,更是夏家长媳,如何没人护着,怎的不能过活?”
      夏维明也笑了:“梅家自你父亲去世后就全靠着夏家维持生计,至于梅承宗他现在正忙着做他的郡马爷,你猜在你和权力之间,他会如何选择?”他捏着她的下颚,自信满满:“在夏家,难道还有比我更好的保护者?”
      她望着夏维明,而今的他正是男人魅力十足的年岁,外界对他的赞美皆是知识渊博,内外兼修,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可在这些不过是他想示人的一面,另一面就算盛誉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的阎王心肠。
      她着手去推夏维明的手推不开,干脆闭上眼不去瞧他,也不再置一言。
      夏维明见她面露疲惫,神色哀哀,知她一时还没有转换过来也不强逼着,只承诺道:“你安心呆在我身边,谁也不敢辱不了你。”
      梅盈冷冷一笑。辱她之人就在眼前,他这话当真可笑。
      夏维明又搂着哄了一阵子,见她着实冷淡得很,不免得了无趣。自他做了夏家的当家人,多少年没人敢给他如此落他的脸,他就是再喜着她、纵着她,也拉不下老脸,想着该冷她一冷,或许就想开了,这般想着也就丢开了手离了院子。
      待夏维明离去后,央央这才进了屋,打起帐子,床帏内的气味甚浓,她又开了半窗,窗外的风夹带着花香味入了房,吹动了隔断琉璃珠帘叮咚作响,央央伺候着梅盈梳洗起身,又换了锦被,转头见她静静地坐在妆台前,曳地的素白罗裙,光可鉴人的青丝,美得叫人不敢亵渎。
      央央一面挽发,一面低声说道:“主子,长此以往只怕是早晚得出事儿,到时候别说主家奶奶饶不了您,就是大家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您了,夏爷怎可如此荒唐行事?”
      “荒唐?这个府里的荒唐事还少吗?”梅盈望着满园的芬芳蔷薇出神,直到房内生了烛火,她才出了声说饿了,央央赶紧去吩咐人去传膳,回来时屋内就没了人影。
      央央一惊,赶紧命人去寻,又差了人去告知夏维明。不一会儿,偌大的夏府届时灯火通明,家丁丫鬟的呼唤声此起彼伏。
      央央终于在摘仙水榭寻到了她,此时,她已立在了摘仙水榭的木栏上,风刮起她飘逸的长裙,似乘风归去。
      “主子。”央央疾呼出声,但见她妩媚一笑,纵身跃下,如暗夜幽昙,在浓黑的夜色下暂放刹那芳华。
      央央顿觉浑身冰冷,奔跑上前,踮脚伏栏而望,摘仙水榭下夜风拂面池水淌淌,雪色白纱裙在幽冷的荷花池中盛开出最纯洁的花朵,水榭廊桥上状若火龙的火把照亮了黑沉的荷花池,一个矫健的身影划破了河面的静谧,摘下了那朵刚被河水吞没的纯洁花朵。
      央央瘫软在木栏下,愣了片刻才拂去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她急匆匆往岸的另一头跑去,一个趔趄跌入了一旁花团锦簇的花台里,花朵满怀,暗香盈鼻,她焦急抬眼看去只见岸的另一头夏维明已经抱起了昏迷过去的梅盈消失在众人面前,她站起身来,取了扎入手心的石尖,手心鲜血淋漓与另外一道疤痕缠在一起,她苦笑一声,暗叹:这个世道活着怎的如此艰难!
      等她回到了蔷薇园,园内烛火照明如白日,下人们都围在院外瞧热闹,她呵责下人散去,整理了下仪容这才进了屋。
      屋子里除了坐着刚换去湿衣服的夏维明,床前还立着夏家主母和看诊的女医,央央见礼后,随立在一旁,只见梅盈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墨发白脸当真是吓人得紧,她本就身体弱,又遭了夏维明的折腾,再入了寒凉的荷花池如何受得住?女医看诊后叹口气说了些重话写了方子,妥帖叮嘱了注意事项方才离了去。
      待房内就剩下三人时,夏家主母责问出声:“你是大少奶奶的贴身丫鬟,你说今日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大少奶奶竟生出轻生之意?”
      央央惨白着一张脸立刻跪了下来,声音极响,却是呐呐不能言,只道:“主母奶奶明鉴,奴婢虽是主子的贴身丫鬟,但主子向来心思藏得深,不喜与奴婢言,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想起长媳,夏李氏真是一言难尽,当年夏家生意遭遇瓶颈,为了拓展水路生意,老爷不惜让长子娶了掌控漕运码头的梅家嫡女,按道理这本是门好婚事,可坏就坏在梅家这位嫡女乃是一个常年不离药罐子的病秧子,且不说她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就是长子子渊也是不喜这门婚事。待梅家嫡女嫁进来时,夏家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药罐子,就是成婚那日这梅家嫡女也是被人背着成婚,当真是丢人得很。就这样的身子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夏李氏也指望着她能给夏家开枝散叶,就当个闲散人养着就是了。后来,她又做主纳了张氏入门,张氏虽是小门小户,眼界低了点,但好在身子骨结实,连着给子渊生了一子一女,不然……哎!夏李氏叹口气,不然她儿当真是后继无人了。真不知这个夏梅氏是不是命里带克所以才克死了她的子渊?
      现如今可好竟发疯似的闹起了自杀,当真是晦气。若不是看在梅承宗的份上,夏李氏当真不愿意见她。也不知是不是她瞧着现在梅承宗成了郡马爷,想着有了依傍,这才开始秋后算账?
      夏李氏心里暗暗琢磨着。
      忽,央央又道:“禀告奶奶,奴婢想起了一事。”
      “何事?”
      “日间,主子去院子里散步遇到了张姨娘,张姨娘讽刺主子是病不死的克星……”
      夏李氏暗怒张氏没脑子,嘴上却是轻拿轻放喝责着:“这张氏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夏维明瞧着床上女子奄奄一息的模样,寒着一张脸,道:“张氏去哪儿?”
      夏李氏拿眼去瞧坐在榻另一边的夏维明,见他当真是动了怒,只能命着身后的两个壮实嬷嬷前去拿张氏问责。
      这厢看完戏还未睡下的张氏就被拿问了过来,还未开口询问便见夏李氏冷着脸责问道:“张氏,从实说来你是如何欺辱得你家主母寻了短见?”
      张氏惊然,大呼冤枉。话说这张氏模样生得一般,身段却是丰腴撩人,又擅长哄人,自入了门便团住夏子渊的心,再加上又为夏子渊生下了一儿一女便得了管家之权,当真是比夏梅氏这个长媳更像个长媳,平日里眼高于顶,根本没将体弱多病的夏梅氏放在眼里,心里还期盼着她早早病去了,好名正言顺地占了长媳之位。奈何日思夜想,没盼着夏梅氏去世,却得了夏子渊被沙匪所杀,自夏子渊死后,张氏的日子便大不如从前,脾气也越来越坏得罪了府里好些人。
      夏维明敲了几下手旁的木几,见张氏未曾察觉还在那里鬼哭狼嚎,不免动了怒:“张氏,你这是给谁哭丧呢?”
      张氏被夏维明这一声冷喝吓住了,她赶紧住了嘴,拿出帕子一边抹泪,一边小声喊冤道:“奶奶,我知我平日里心直口快得罪了不少人,但妾真没有作恶歹心。自爷故去后,妾一心想着如何将一双儿女养大成人,继承他父亲的遗志,好早日为老爷,为夏家出力……”说着,她又抽泣了起来,这次倒是不敢再大声哭泣了。
      张氏虽性子不好,但是脑子灵活。见主母身边的嬷嬷来拿问她,她就赶紧塞了金叶子,知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如今夏梅氏自尽,她就是千万个嘴也说不清,只能推出一双儿女自救。
      说实话,央央也没指望夏李氏真会拿张氏如何,毕竟张氏的一双血脉摆在那里,她之所以捅初张氏,不仅是因为张氏素日里太过张狂,更是因为她不敢说出梅盈自杀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里,央央偷偷拿眼去瞧夏维明,见他冷肃着一张脸,威严摄人,看不出半分龌蹉,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经了此事,张氏便被禁足在院子里,就是瑞哥儿也被送到夏李氏的屋里,由夏李氏亲自看顾,任由张氏如何告饶哭求都无济于事。
      自瑞哥儿送到了夏李氏处,张氏就整日里在屋里鬼哭狼嚎,奈何人被关着,徒劳无功。
      自那日后,梅盈便闭门谢客,称病不出。
      央央端着汤药送到了内间,梅盈神色恹恹地倚靠在菱花窗台下,一面听着张氏又在院子里闹腾,一面摆弄着夏维明昨日派人送来的白玉琉璃灯,据说这琉璃灯乃是番邦进贡之物,就是大行宫里也没有几盏,现如今却有一盏到了她的手里,可想而知夏维明的通天本领,她指尖滑过琉璃灯面栩栩如生的图案,问:“院子里怎的多了几个面生的丫鬟?”
      “主子,不止院子里多了两个面生的丫鬟,就连小厨房都换了掌勺的师傅。”央央伺候着梅盈用汤药,又道:“听说是专门从江安请来的大师傅,不仅擅长江安菜,对药膳也极为了解。”
      央央说完,见她反应淡淡,拿不准她是何意,只低声劝道:“主子,你怎能做傻事呢?您以前常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总归天无绝人之路。”
      “我若不如此,怎的让他放心?”她说的风淡云轻。央央一滞,又见她微微一笑,目光流转,生了几分妖气,“当年土匪都没能杀了我,我怎舍得轻易死了去!”
      央央神色复杂地看向了笑得纯真无邪的梅盈。她八岁入的梅府,于府里第一次见到了梅盈,那时的梅盈年纪尚小,却已精致得不似真人,她安静地坐在一旁,专注地玩着手中的七巧环。高座堂上的梅老爷与新夫人依偎在一起,怀里抱着嗷嗷待哺的嫡子,其乐融融。
      新夫人将她们逐一打量后,似乎不满意,管事就要拉她们出去时,梅盈说话了:“父亲,我也想挑一个。”
      梅老爷正欲说话,新夫人却道:“你前几日不是刚要了两个,怎的还要?”
      梅盈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梅老爷,委屈道:“可是她们都太蠢了,我不喜欢。”
      “下次切莫如此,这次就算了。”梅老爷语气淡淡。
      新夫人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梅老爷一阵好哄,两人怀抱着幼子相携离去。
      梅盈从玉阶上缓缓走下来说:“你们谁能解了七巧环,我就要谁。”
      此后,她便跟在了梅盈身边。
      幼时,梅盈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则并不尽如人意。夜间,央央时常听见她梦中惊哭。她入府得晚,并不知梅府之事,后来也是从旁人处得知梅盈的母亲乃是当地有名的大美人,与梅老爷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却不想,一次出游时遇到了流窜的匪徒,母女二人就此被土匪抓了去,梅老爷当即报了官,但土匪流窜作案,踪迹难寻,这般寻了好几月才找到了土匪窝,土匪窝是端了,但梅夫人却不堪凌!辱!自尽了,不幸中的万幸梅家嫡女安全救回,也是在那以后,梅盈便伤了身体,每日里靠着药物活着。
      可不过短短一年悲痛不已的梅老爷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另续新人。不久后,新夫人又诞下小少爷,梅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就连梅盈的身体都比以前好上了许多。
      忽然一个恐怖的想法从央央的心底冒出来。当年,小少爷之死,当真与她无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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