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妖》涵小笙

46、第四十六章

　　残墟鬼弟扶着楼凡卿在凉亭中坐下，周围有不少的枯叶黄花，凉亭前面的池子里尽是衰败的残荷，楼凡卿拆开手里的东西，是四块腾着热气儿的饼。
　　楼凡卿摸索着拿起一块递给身前的残墟鬼弟，说，“鬼弟，给你。”他的声音很小，也显示出他的虚弱。
　　残墟鬼弟接过饼，并不吃，只是拿在手里。
　　楼凡卿慢条斯理地吃着手中饼，细嚼慢咽，然后说，“鬼弟，魔尊就快要寻过来了，你走吧。”
　　残墟鬼弟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与惊恐，他摇摇头，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头去拉楼凡卿的衣摆，似乎在恳求。
　　楼凡卿抬头，面向远方，很是无奈，“鬼弟，你跟了我很多年了，时至今日你不必再跟着，也不用再回魔尊身边，我放你自由，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
　　残墟鬼弟依旧摇头。
　　楼凡卿道：“姜卫七此刻就在门外，不日魔尊便会寻来，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护你，等他一来，大抵你就没命了。”
　　残墟鬼弟攥他的衣摆攥得更紧了，他笨拙而努力地摇头，似乎在说不怕死。
　　楼凡卿将腿上的饼放到一边，伸出双手抱住残墟鬼弟的脖颈，努力扯出笑容，“鬼弟啊，当年我救你性命并不是让你陪着我一起死，这世间很大，有很多的花草树木，有很多的山山水水，还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你不该被困在我的身边。”
　　隔了许久，像是续够了力气，楼凡卿又继续说，“我原本想带你一起去看这世间万物，但是我须得将魔尊的东西还给他，你听话，不要留在这里，我不想你死。”
　　残墟鬼弟仍旧摇头，楼凡卿看不见他眼中的泪光，他哽咽着，紧紧抱住楼凡卿。
　　楼凡卿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残墟鬼弟的肩膀，然后用手心贴着残墟鬼弟的脸颊，问他，“鬼弟，你有没有听过海外仙山？”
　　残墟鬼弟摇头。
　　楼凡卿道：“此前我听魔尊说，在东边的大海上有一座海外仙山，山上有很多仙树，树上的果子有延年益寿，起死回生之效，我这副残躯已经撑不了多少日子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去替我摘一些仙果回来？”
　　残墟鬼弟点头如捣蒜，转身就要走。
　　楼凡卿一把拉住他的大手，又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残墟鬼弟很是听话，复又跪下身子，压低身姿，将脸凑近楼凡卿的手，等待他的后话。
　　楼凡卿笑着说，“鬼弟，你一定要记着，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活下去，不可以轻易死去，还有啊，一定要摘到仙果才能回来找我，若是你没有摘到果子就跑回来，那我一定不会见你，听明白了吗？”
　　残墟鬼弟郑重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楼凡卿的手，最后扯了一块布从头蒙到下，踏风直奔东边大海。
　　残墟鬼弟一走，姜卫七和聂浮生两人便现身。
　　姜卫七直言不讳，道：“我从未听说海上有什么仙山。”
　　楼凡卿笑了笑，“我骗小傻子的，你怎么也信？”
　　“怎么会弄成这样？”姜卫七走近，之前在街上就察觉了，楼凡卿的灵力衰退了很多。
　　楼凡卿伸手去摸搁在旁侧的竹竿，然后慢慢站起身来，“眼睛本来就是为了看清这世上的人和万事，现在我不想看见这些东西，它自然就瞎了。”
　　“那你的头发呢，怎么全白了？”姜卫七继续追问。
　　楼凡卿有些惊愕，伸手摸了摸自己耳鬓处的头发，“全白了吗？”
　　姜卫七点头，“是，全都白了。”
　　“许是我前日拔脑袋里的钢针所致。”楼凡卿摸了摸后脑勺。
　　“黎诛对你做了什么？缘何要在脑袋里放针？”这是姜卫七没有想到的，黎诛对他如此深情，怎么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楼凡卿道：“这是我与黎诛之间的事情，你不必再追问了。”然后又问，“木叶来了吗？”
　　“她在别处寻你。”姜卫七站定不动，见他不作声，便又追问，“可要我告诉她你在这里？”
　　楼凡卿摇头，感慨道：“不必，我如今这副模样，不见她为好。”
　　姜卫七又说，“你知道木叶的性子，她对你是真心，不会因为外貌而不喜欢你。”
　　“我此生注定是要辜负她的，姜卫七，劳你寻个法子让木叶忘记我吧，我已经时日无多，委实不愿让木叶因我伤心。”楼凡卿此语无奈又悲伤，有道是人生在世，俯仰天地，但是这世间事却万般不由人，欲说还休。
　　姜卫七气恼，“你当这是什么，说忘记就能忘记？若是当真这样容易忘记一个人，我就......”
　　那些后话姜卫七终是没有说出口，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忘记一个人，黎诛便不会执着于楼凡卿这么多年，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忘记一个人，流白便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若真的这么容易忘记一个人，自己又何至于同聂浮生弄成这样的局面。
　　“可是事到如今，我想不出其他办法。”楼凡卿倍感无力，凡人向来自大，以为能够人定胜天，只有在这毫无退路之时才发觉这种心思是多么的可笑。
　　姜卫七看着那池中的残荷，渐渐握紧拳头，然后将目光放回到楼凡卿身上，十分郑重地说，“楼凡卿，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真心想与木叶厮守一生？若你想，就算是倾尽所有，我也保你性命。”
　　“我不能。”楼凡卿面对姜卫七，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也能想象出姜卫七听到这个答案之后的神色，“姜卫七，你我之间其实很相似，但是我们之间有有着极大的差别。百年之前，我追随木叶跳下无世天坑，你为了救木叶毫不犹豫地跳下天坑，我记得那会子你气恼散仙流白毁了你的内丹，与他决裂不再相见，但是他为了你亦是没有丝毫就跳下了下去，随后还自散仙灵。待你苏醒后听到他为你做的这一切之后，你心中是何感觉？”
　　聂浮生下意识地看向姜卫七，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很是奇怪，流白是流白，聂浮生是聂浮生，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因此聂浮生又将目光移开，去看池塘中的残荷。
　　“我亏欠他很多，现在只想尽我所能补偿他。”姜卫七应道，当年之事虽然气恼，但时隔多年，姜卫七早已将此淡忘。
　　楼凡卿继续道：“所以，这就是我不能跟木叶在一起的原因，不过你能愿意帮我，我倒是很高兴的。”
　　楼凡卿话到此处，姜卫七自然也明白了，黎诛那厮就是个疯子，当年他带兵灭了白水山狐妖一族，其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夺下白水山这个风水宝地给楼凡卿养伤，为了一个人好过，让狐妖一族近乎灭绝。
　　此前并不知晓黎诛与楼凡卿之间的往事，及至后来东拼西凑，方才明白黎诛将楼凡卿看得多么重要。当年楼凡卿跳下无世天坑，被里头的妖魔啃得尸骨无存，仅剩的魂魄也在庇护姜木叶，按照这样的情况，楼凡卿本不该活命的。
　　现如今楼凡卿活了下来，他身上又无仙灵，不知黎诛那个疯子用了什么法子，此番楼凡卿不愿意离开，必是知晓了黎诛用的复生之法，而且这法子还与黎诛自己有关。
　　“姜卫七，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楼凡卿杵着竹竿往前走了几步。
　　姜卫七心中还有疑问，“黎诛做事向来密不透风，他若有心以你复生之事为借口牵制住你，必然会一早告诉你。”
　　“此事是方莱兮说的，我验证过了，她没有骗我。”楼凡卿攥紧了手中的竹竿，两日前，方莱兮来过此处，那会子她站的位置好像也是姜卫七那个位置。
　　两日前
　　“楼大人。”方莱兮带着白纱斗笠，站在凉亭之中。
　　楼凡卿安安静静地坐在凉亭里，手里握着一支糖葫芦，整个人傻乎乎的，她看着方莱兮所站的位置，问，“鬼弟，是你吗？”
　　“不是残墟鬼弟，楼大人，我是方莱兮”方莱兮取下白纱斗笠，又问，“我可以坐吗？楼大人。”
　　楼凡卿点头，“可以坐。”随后又说，“我明明让鬼弟带着我躲起来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方莱兮道：“只要还活着，便能有迹可循，楼大人，你躲不掉的，魔尊现下已经派出大量人手去寻你。”
　　楼凡卿攥紧了袖口，低垂脑袋，小声地说，“我不想回去。”
　　“我此番来寻楼大人，并不是叫你回去的，而是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晓的事情。”方莱兮面色平和，因着怀了孩子，她脸上气色红润，没了以前那般的杀气与狠厉。
　　楼凡卿说，“你跟我一个又瞎，又傻的人说什么，即便你说了，我兴许也听不明白。”然后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这两日，我的头很疼，我想去睡觉了。”
　　楼凡卿杵着竹竿慢慢起身，想要摸索着离开。
　　“楼大人，此事因你而起，我觉得还是由你而终比较好。”方莱兮似乎是站起了身。
　　楼凡卿站定，紧紧捏着竹竿，心中定然无措，“我听，听不懂你说的。”
　　方莱兮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去摸楼凡卿的后脑勺。楼凡卿警觉，打开她的手，同时往后腿，“你，你做什么？”
　　“楼大人不是说脑袋疼么，我替你把脑袋里的针拔出来就不会疼了。”方莱兮见楼凡卿不动，眉头一蹙，又试探性地追问，“大人不愿拔针？”
　　楼凡卿不应声。
　　方莱兮心中已有定论，“大人，不论痴傻还是聪慧，你都逃不掉，你欠魔尊的东西总归要还给他。”
　　“我知道，我这条命，是他给的，我须得还给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本就是世间的道理，这条命是黎诛给的，当然要还给他，楼凡卿明白这个道理。
　　方莱兮摇头，很是无奈，“魔尊那样爱你，怎么会舍得让你死，只要你留在他身边便是还债。”
　　“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他身边。我不喜欢他，他也讨厌我，我不想......”楼凡卿的情绪激动，他的身子在颤抖，似乎是很害怕与黎诛再见面。
　　方莱兮伸手握住楼凡卿的手，“楼大人，百年之前你命殒于无世天坑，仅得残魂，你以为自己缘何能活过来？这些事情我本不该说，可是如今你铁了心不愿待在魔尊身边，我不得不说了。”
　　“我不想知道。”楼凡卿生气地挣开方莱兮的手，想要快速从她面前逃离。
　　楼凡卿撑着竹竿，快速地走着，竹竿与青石板碰撞的声音十分急促，样子十分狼狈，下石阶时脚下踩空，整个人往前扑去，好在方莱兮及时出手将人拉住，这才没让他摔着。
　　“楼大人，我不会强行让你留下，只是想让你知晓事情的真相，是去是留，全在你一人决定。”方莱兮将人扶起，然后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楼大人，你忍着点，这些针嵌得深，拔针时有些疼。”
　　方莱兮强势，已经由不得楼凡卿做决定，此番再费唇舌，不过是让他有个准备。
　　细长白皙的手指在楼凡卿的后脑勺游走，一共有七根银针，扎针的位置都十分凶险，不能大意，因而方莱兮又叮嘱一声，“楼大人，切勿乱动，否则会伤及性命。”
　　楼凡卿被方莱兮摁在凉亭上坐着，虽是看不见，但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银针在血肉之中缓缓移动，疼，实在是疼。
　　残墟鬼弟从高墙外跃了进来，肩上扛着野猪、野鹿，腰间挂着野鸡、野兔等物。见楼凡卿疼得落下眼泪，残墟鬼弟颇急，抬手便要打，方莱兮脸色一变，急声呵斥，“残墟，你若是想让楼大人死在这里，那么你尽管放手打过来。”
　　残墟鬼弟怔住了，他复又看向楼凡卿，方莱兮顺利拔出第一根银针，然后道：“楼大人脑中有此银针，这才导致他时常痴傻，性情多变，只要拔完此针他就能够变成从前，你别扰我，我不会害他性命。”
　　说完此言，方莱兮继续拔针，一连拔了五根银针，最后剩下的这两根银针位置特殊，实在难拔，方莱兮不敢再动手，正犹豫时，楼凡卿自行抬手去摸索那两根银针的位置。
　　似乎是动了必死之心，楼凡卿摸到银针之后毫不犹豫地动起手来，银针一动，撕心裂肺的痛感瞬间于脑中炸开，体内的气息也在这一刻紊乱，楼凡卿吐出一大口血。
　　“楼大人！”方莱兮当即半弯身子。
　　残墟鬼弟亦奔了过去，想要阻止他。
　　“没事。”楼凡卿飘然道出这两个字，然后继续动手拔针。
　　拔出第六根银针时，楼凡卿只觉得头疼欲裂，疼得满头大汗，他颤颤扔掉手中染满血的银针，然后极为无力地抬手去拔那最后一根银针，手上似有千万斤的重石，他咬着牙，蓄力一拔，新一轮的剧痛将上一轮的痛感淹没。
　　此前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瞬间连成一片，从初见黎诛开始，到后来的几场大战，以及百年之前的无世天坑，那些该忘的，那些不该忘的，在这一刻，楼凡卿全都想了起来。
　　“凡人命数短，弹指百年已是长寿，我却硬生生地活了这么多年，算上今生，竟是与他纠缠了三生三世。”楼凡卿手握竹竿，无力地靠着凉亭，鲜血止不住地从眼睛、鼻子、口里流出来。
　　楼凡卿觉得很难受，他蹙紧眉头，然后抬手，“鬼弟，送我回房间。”
　　残墟鬼弟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在怀里，这时，楼凡卿又道：“你也一起进去吧，讲一讲黎诛将我复生之法，你今日特意为此事而来，我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楼凡卿卧在床上，背靠一个软枕，他强撑着身子，“你可要讲快些，我累极了，大约是撑不了多久的。”
　　方莱兮握住楼凡卿的手，“那段岁月昏暗无光，我不知从何讲起，还是楼大人自己瞧吧。”
　　灵起，在一片黑暗之中，楼凡卿看见了几丝亮光。亮光汇聚成片，楼凡卿看见了无世天坑。
　　“凡卿，楼凡卿！”黎诛站在无世天坑，站在妖魔之中，不辨方向，他焦急地呼喊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在一声声呼唤中，黎诛终于寻到了那半缕残留在姜木叶的命魂，转回北方魔宫，黎诛一股脑儿拿出诸多灵宝法器，只为留住他的残魂不消。
　　“魔尊。”方莱兮进殿，欠身施礼。
　　黎诛面色阴沉，“抢到流白的仙灵了吗？”
　　方莱兮拿出一缕，双手奉上，“只抢到一缕，其余仙灵不知所踪。”
　　“继续去寻，你再给我找些养魂的法器来。”黎诛握着那缕温润的仙灵，屏退方莱兮之后他便放出楼凡卿的半缕命魂，将其覆于流白的仙灵之上，慢慢滋养。
　　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
　　邪灵带走了楼凡卿的其余魂魄，黎诛日夜不停歇地寻找，转眼便是五十余年，这五十年间，黎诛想过楼凡卿的魂魄或许被邪灵吞噬，又想过他的那些魂魄或许已经消失于天地之间。但是在没有寻到复生之法前，黎诛仍旧不肯放弃寻找。
　　直到那个深夜，黎诛终于在古卷之上寻到裂魂之法。
　　“魔尊，绝对不可以这样做，裂魂之法委实凶险，若是成功了还好，若是出了差池，只怕......”眼含泪花的方莱兮没将后话说出来，只是双膝跪地苦苦恳求，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黎诛心意已决，哪里还听得进去，只是拂袖，“本尊已然下定决心，非此法不可，给你三日，去给我寻九只性灵的花妖来。”
　　他黎诛是何等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向来说一不二的人，方莱兮心知阻止无望，只得垂眸，失魂落魄地道了一句，“是，我这就去办。”
　　不过两日时间，方莱兮便捉了九只花妖，个个生得水灵。方莱兮将花妖带进殿中，“魔尊，花妖已经寻来，可还需要我做什么？”
　　黎诛浑身戾气，面色冷漠得可怕，那九只花妖久居深山，正值青春年岁，平日里光听见黎诛这两个字便怕得不行，而今亲眼看见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全都吓得面色惨白，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黎诛负手，蹲下身子将那九只花妖看了又看，确保妥当之后才缓缓开口，“将他们的三魂七魄全都抽出来。”
　　如此一语，风轻云淡，却叫那九只小花妖疼得死去活来，方莱兮一手提着人，一手抽着魂，一缕接着一缕，黎诛懒靠在踏上，手中始终捧着楼凡卿那半缕命魂。
　　惨叫声一阵接着一阵从北方魔宫中传出来，鲜血盈地，方莱兮满手腥气，白净的脸上也溅了不少的血沫，那些个被抽离三魂六魄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殿中，眼泪与血水混合在一起，面相痛苦不堪。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方莱兮才将九只花妖的三魂七魄全部抽离出体，此前杀人无数，却未曾做过这等事情，方莱兮双手颤抖不止，不知是累的，还是怕的，“魔尊，三魂七魄尽已剥离。”
　　黎诛接过那一缕缕灵光灼灼的三魂七魄，又小心翼翼地从中挑出一缕天魂、地魂以及七魄，最后以忘忧花塑造一具近乎完美的身躯。
　　身躯塑成，黎诛先是将七魄与天地两魂送入体内，随后将楼凡卿那半缕命魂送入躯体，命魂入体，楼凡卿陡然呼吸。
　　“凡卿？”黎诛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虽有呼吸，但是弱得厉害。
　　黎诛喃喃自语一般，“还差半缕命魂，我分半缕予你，如此一来，你肯定能够醒过来。”
　　“魔尊，缘何不用其他人的命魂试一试？”方莱兮还想阻止，从那一堆三魂七魄中挑出一缕命魂送上前，“魔尊，这一缕命魂纯净有灵，您可以试试。”
　　黎诛摇头，“不一样。”
　　方莱兮不明白，“缘何不一样？天地两魂与七魄都可以用其他人，为什么这半缕命魂一定要用您的？”
　　“命魂不同其他，凡卿原本是人，当年他自刎之后，我将他的三魂七魄藏于体内，他的命魂几乎与我融为了一体，换句话说，其他妖的命魂无法与他这半缕命魂相融。”黎诛轻轻抚摸楼凡卿的脸颊。
　　眼下这具躯体只有微弱的呼吸，没有温度，冷得像冰，黎诛总是觉得这宿命难逃，当年若是不与他相遇，这一切或许就不是这样。若无楼凡卿，黎诛自当了无羁绊，兴许还是当年那说一不二的魔尊。
　　方莱兮又说，“可是魔尊，若是你分一般命魂给楼大人，那你要如何？”
　　黎诛道：“我乃大魔，少这半缕命魂算不得什么，我依旧能够撑下去，而且只要凡卿不离我太远，对我便没有多少影响，顶多会损耗千年修为、变得慵懒无力、嗜睡多眠而已。”
　　缓了许久，黎诛才缓缓起身，道：“方莱兮，你守着本尊吧，不须太久，半盏茶的时间便够了。我此前未曾尝过裂魂之痛，等会子你可见势帮我一把。”
　　“是，魔尊。”方莱兮在罗裙上擦去双手上的血渍，她始终低垂眼帘，不愿抬头去看。
　　黎诛周身灵光大振，三魂七魄在灵光中显露，黎诛双眸紧闭，那一缕命魂被一股力量提了出来，命魂开始撕裂，黎诛的眉头紧蹙，冷汗汇聚成线，止不住地往下滴落。
　　方莱兮紧盯那一缕正在一分为二的命魂，黎诛虽未像那九只花妖一样大喊大叫，但她也知其中的痛苦，黎诛浑身一阵剧痛，嘴角满满渗出血来。
　　命魂撕裂的速度很慢，方莱兮欲出手，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但又顾虑若是莽撞行事，恐怕会伤及黎诛的性命，便只能在旁等着，等啊等，直到命魂撕裂过半。
　　黎诛赫然吐出一大滩血，他骤然睁开双眼，颇为决绝地发力，将命魂一分为二，方莱兮急忙将三魂六魄压入黎诛的体内。魂魄入体，黎诛眼前一黑，直直扑栽倒下。
　　“魔尊！”方莱兮上前查看，黎诛体力的灵力在慢慢流失，此灵散势颇凶，方莱兮竟有些不知所措，慌忙之际，她拉起一道结界，想要将这些流散的灵力困住。
　　“不要散，不要散！”方莱兮急得落下泪来，她将黎诛搂在怀里，拼了命地想要将那些灵力塞回黎诛体内。
　　无论她怎么做，那些灵力都未曾留住，在她眼前散得一干二净。
　　剩下的这半缕命魂还悬在空中，像个无措的孩子绕着圈圈，不知归处。方莱兮先将黎诛搬到床上，随后将那半缕命魂用流白的仙灵滋养着，这半缕命魂事关两人性命，她不敢轻视。
　　黎诛昏了整整三日才苏醒，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半缕命魂送到楼凡卿体内。那半缕命魂与楼凡卿的半缕命魂相融无差，楼凡卿的那具身躯也渐渐有了些温度，“活过来了，总算是活过来了。”
　　方莱兮松开手，灵力散尽，方莱兮静静道：“楼大人，当年为了将你复生，魔尊硬生生撕裂了自己的命魂，将其分给你。缺失半缕命魂虽不能要魔尊的性命，但他为此丢失数千年的灵力，此前他总是生龙活虎，裂魂之后他时常困倦，经常疲乏。你若待在魔尊身边，他便能好受一些，可是只要你与他相距百里，他便难受痛苦，这些事情，我若是不说，你便是一辈子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