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故事会[悬疑]》一梦生晓

30、第一个故事

　　陷入昏迷的程紫，恍惚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长篇大梦。

　　梦里的她，比起现在的自己要陷得更深、更加疯狂决绝。

　　确定怀孕之后，那个“程紫”没有和沈不尘断决关系，而是选择直接和他挑明。想要用肚里的孩子，来栓住这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梦里的那个自己，情绪似乎一直都十分亢奋激动。
　　一阵歇斯底里的逼问下，沈不尘便将他和江珊的各种渊源一一道来。

　　原来沈不尘有个感情极好的双胞胎哥哥——沈天林。而江珊，就是他哥哥怀孕不久的未婚妻子。

　　沈天林本打算在江珊显怀之前，尽快和她举行婚礼。

　　可不幸的是，在准备领证的前一天，
　　本还是喜气洋洋、意气风发的准新郎，却死于一场谁都没有料到的交通意外。

　　事发当时是沈天林开车，沈不尘就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

　　原本路上是一路畅通，兄弟俩还在兴冲冲地讨论着婚礼的各项事宜。

　　可谁知此时从对面驶来的一辆大货车，刹车突然失灵。

　　再加上车体严重超载，
　　失去控制的车身在惯性作用下，直接朝着沈天林正常行驶的车上飞驰了过来！
　　一时之间，那大货车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就来不及让人掉转方向！

　　就在两车相撞的那一瞬，沈天林明明还有可以一丝机会，可以掉转车头方向。

　　但在千钧一发的致命时刻，
　　他还是选择把撞击点对在了自己这头，把最后生存的希望，留给了身边的弟弟沈不尘。

　　——人在路中行，祸从天上来。
　　几十吨的货车飞速倾轧而来。可想而知，车祸现场该有多么的骇人惨烈。

　　肇事车辆那边，肇事司机和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工友，在高速撞击后一齐飞出了挡风车窗。

　　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出十几米后，两人皆是当场直接气绝身亡。

　　而沈天林也是伤势极重，整个人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在送到医院后没多久，也被宣告抢救无效，年纪轻轻的就无辜地命丧黄泉。

　　事故的最后结果，两辆车上的幸存者，
　　就只有沈天林用命护下的沈不尘一人而已。

　　即便是这样，沈不尘也在医院昏迷了一个多月后，一个人才慢慢恢复了意识。

　　知道沈天林车祸身亡后，江珊整个人都彻底崩溃了。
　　明明都已经快要结婚了，说要娶自己的那个男人居然不在了？

　　一时之间打击太大。
　　江珊始终不肯接受沈天林已经去世的事实。

　　悲愤伤心不已的她，便把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又和沈天林长着同样面容的沈不尘，认作了自己的未婚丈夫。

　　每日每夜，都在病床前苦苦守候。
　　哭泣哀求着“沈天林”赶快醒来，然后两人可以早日完婚。

　　等到沈不尘好不容易恢复神智时，
　　江珊的主治医生找到了他，告诉他江珊现在已经有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症状，精神状态也是十分的糟糕。

　　而她又怀着孕。之前哭哭闹闹了好长时间，错过了人工流产的最佳时机。

　　加上她的身体实在太差，如果在这么大的月份把孩子打掉，对身体的损伤反而会更大。

　　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不仅她肚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会保不住，就连大人也会有生命危险。

　　当务之急，就是不能再给病人制造更多的刺激打击，一定要好好安抚她的情绪。

　　满怀歉疚的沈不尘也是十分的无奈。
　　先是小心翼翼地和江珊解释了很多遍，大哥他人已经不在了。

　　可江珊就是认定了他就是沈天林。
　　一定是他因为什么原因而变心、想要始乱终弃，才始终不肯和自己结婚。

　　情绪激动之下，有些精神失常的江珊，已经寻死觅活了好几次。

　　害怕她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沈不尘便决定代替自己的哥哥，带她去美国完婚。又在仪式上动了些手脚，让江珊误以为自己就是沈天林。

　　沈不尘本来的打算，是先安抚住她的情绪，好保住哥哥留下的最后一点血脉。

　　而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中意的女人。
　　既然娶了江珊，之后也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妻子看待，好好照顾她和哥哥的孩子。

　　可即便如此，因为之前受到的刺激太大。
　　临分娩之前，江珊肚里的孩子到底还是没能保住。

　　失去孩子后，江珊着实颓废了好一阵子。
　　那段时间，沈不尘一直陪在她身边开导照顾着她，听她一遍又一遍回忆着“他们”俩相知相恋的故事。

　　到最后，连沈不尘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谁给了谁力量和支持，一起熬过了失去两个亲人的痛苦时刻。

　　万幸的是，接受了一段心理辅导后，江珊的状态恢复得很不错。等专家确定她的精神情况确实已经无恙了，沈不尘这才趁机和她说明了所有真相。

　　当初确实是他有私心在先。
　　为了死去的大哥，为了他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竟然还能克服本能、把最后的机会让给了自己，沈不尘也要千方百计地留住他仅存的血脉，所以才会借着江珊的误解，将错就错的和她结婚。

　　但如今孩子到底还是没能保住。
　　江珊和自己大哥的唯一羁绊也已经不再，沈不尘自然没有理由再继续强留住她。

　　如果江珊愿意，两人随时都可以解除婚姻关系。
　　沈不尘也郑重承诺，会尽力弥补对她造成的所有伤害，包括巨额的离婚赡养费和好几处的房产。

　　本以为江珊会恨死了自己。
　　可知道了真相之后，她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沈不尘的意料。

　　首先，她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理解沈不尘之前的所作所为。

　　其实就算沈不尘不和她结婚，她也会坚持把孩子生下来，并全心全意地好好照顾他/她。

　　再其次，唯一的所爱已经不在，期盼已久的至亲骨肉也早早夭折。现在她根本就没有心情和精力，再和别人继续相处。

　　江珊没有姐妹兄弟，父母也早就已经离开人世。
　　孑然一身的她，曾经的一切就只是沈天林一人而已。
　　没有了他，整个天都像彻底崩塌了一般。

　　而如今，她和沈不尘两人已经成了合法的夫妻，也算是可以互相依靠的亲人。

　　既然事已至此，还不如就保持着这个关系凑合过着。
　　倘若其中一人真的找到新的伴侣，再协议离婚也不迟。

　　沈不尘本来就是个以事业为重的男人。
　　对他来说，基于对哥哥和江珊两人的愧疚之情，并不觉得江珊的这个要求有什么过分。

　　于是从此之后，两人基本就是以朋友加亲人的模式相处着。

　　只是因为怀孕又流产，这一段过程中受到了太多刺激。
　　本就体质偏弱的江珊，孱弱的身体很快就已经不堪重负。

　　于是沈不尘又花了一大笔，把她送到国外最好的医疗机构进行治疗。这一去，就是好几年的时间。

　　在这期间，两人基本只靠电话和零星的书信联系。
　　沈不尘每年也都会抽出几天的时间，专门飞一趟美国去探望江珊。

　　与其说是夫妻，他们其实更像是一对没有血缘的兄妹。所以大多数时间里，沈不尘根本就没有自己“已婚”的感觉。

　　本来以为，这样的关系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但前一阵子，沈不尘接到了国外医生传来的邮件，说是江珊现在的状况已经好转了很多，基本已经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而她自己也有回国定居的意愿，需要征得沈不尘的同意就可以出院。

　　见江珊身体康复，沈不尘自然也没有异议。
　　回复了院方的邮件后，便安排她先回到江城。所以才有了之后的数次见面。

　　听完沈不尘的这番解释，程紫没有一丝放松释然，却是面如死灰般心痛难耐。

　　紧紧攥着双手，只抬头颤声问了一句：“那你爱不爱她？”

　　沈不尘闻言瞳孔微缩，心中莫名就涌起一股陌生情绪。

　　——爱她吗？

　　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沈不尘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他和江珊之间的关系。

　　这个女人，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伴侣。
　　不知不觉间，对方也已经成了他无法卸下的义务和责任。而此事无关男女情.爱，无关喜欢与否。

　　稍稍犹豫了几秒，
　　沈不尘这才脸色凝重地沉沉应道：“谈不上爱还是不爱，这都是我欠她和大哥的。”

　　小小的宿舍房里，气氛立马就如坠冰点一般。
　　程紫第一次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绝望奔溃。

　　不想自取其辱，更不想揭开自己最恐惧害怕的伤口—— 一句“那你爱我吗？”根本就没有勇气问出口。

　　此时此刻，一个母亲的本能，到底还是战胜了自己本就卑微的自尊心。程紫现在唯一的执念，就是想为肚里的那个孩子最后再争取一次。

　　也顾不上什么道德廉耻，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的她涕泪涟涟地苦苦哀求着：“为了我和孩子，你和她离婚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男人眼中似有一丝泠冽眸光。
　　转瞬即逝后，却又换作了满脸的无奈。

　　一手紧紧揽过程紫的腰身，一手轻轻拂过她小巧圆润的耳珠低声安抚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事情处理好。”

　　听着男人如此敷衍的冷淡回应，程紫眼中已有层层雾气弥漫。

　　明明已经想要放弃，可腹中的那块骨血，却好像已经有了生命一般，不断牵扯着浑身脆弱的神经，激动愤然之下，整个头皮都在隐隐作痛。

　　无数孩童婴儿的啼哭声，在耳边乍响而起。
　　像是无数的利刃在心口齐齐划过，一颗心瞬时就变成一片血肉淋漓。

　　从前的程紫，一直都是十分听话乖顺的。
　　可是此时此刻，向来温驯的绵羊却顶出了自己尖锐的触角。

　　一时气急，程紫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扑在沈不尘的身上。
　　伸出拳头，不管不顾地胡乱拍打着：“沈不尘，你这个混蛋！既然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拉拉扯扯间，男人只用力困住程紫的双手，把人紧紧禁锢在自己怀中。

　　眼中的泪水沿着脸颊向四处肆意蔓延，程紫的心态已经彻底崩成了渣渣。而身前的男人无论她如何挣扎用力，只是铁青着一张脸不再辩解一句。

　　过了许久，已经精疲力尽的程紫终于放弃了抵抗。
　　哭成像泪人般的她，把男人胸前的衬衣哭湿了一大片。
　　这才嘶哑着声音，对着沈不尘低声啜泣着：“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见她？”

　　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从起初的愤怒、心痛、难受，再到最后的不舍和妥协。
　　这样的卑微又无原则，连程紫自己都已经看不起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就像柳月所说的，那么下贱、那么没有自尊？

　　可是就是像中了毒一般狠不下心来，到如今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路已至此，又让她如何再回头？！

　　见程紫稍稍平静了一些。
　　沈不尘却是微微虚起眸子，面无表情地挑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江珊见面的？这也是柳月告诉你的？还是说，你找人跟踪我了？”

　　“我没有！”程紫下意识地就抬起头来大声否认，“是柳月她把我带去了XX酒店，然后就看到你和她……”

　　说到这，程紫莫名有些心虚地瞥了瞥沈不尘。
　　眼前的男人神色冷淡无澜，只是若有所思地回望了她一眼。

　　沉默了片刻，就在程紫以为沈不尘会当场冲她发飙之时，那人却突然就软下了眉眼。

　　“今天是江珊她主动约我出来的。她刚回国不久，说是要和我谈些事情。”

　　“谈事情？”
　　程紫倏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就张口追问道，“她要和你谈什么事情？！”

　　沈不尘深深叹了口气。

　　并不想告诉程紫，他今天已经和江珊直接摊牌了。
　　只是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想在这时候给她一些无谓的念想。

　　其实沈不尘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对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动了心。

　　酒吧那夜后，程紫趁他洗澡的时候落荒而逃。
　　等沈不尘擦干身子回房时，只看到空荡荡的床上一片凌乱狼籍。而床单上斑斑驳驳的殷红血迹，莫名就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一个像他这样站在金字塔的男人，身边形形色色的桃.□□惑早就已经数不胜数。

　　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洁身自好。
　　倒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已婚”身份，只是把全身心都放在了事业上而已。

　　而像程紫这样的一个意外，却鬼使神差的并不让他反感。
　　更让沈不尘觉得难解的，是自己竟然连续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像是着了魔似的，那个瘦小丫头含着泪朝自己求助的无助模样，时不时就会浮现在脑海之中。

　　程紫的出现，像是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一下子就勾起了深藏心底的各种贪嗔欲.念。

　　他和江珊的婚姻，本就只是一时的错误，迟早都要分道扬镳。

　　在沈不尘看来，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有了生理需求，并不是什么可耻之事。商场上尔虞我诈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女人们喜欢他，无非是为了他的脸或是他的钱。
　　不过是成年人之间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所以最刚开始的时候，才可以对程紫毫无负担地说出“不谈婚姻”的游戏规则。

　　虽然起点只是场荷尔蒙失控的走肾艳.遇，可之后的程紫，慢慢让沈不尘产生了动摇。

　　一种陌生情绪在心中不断生根发芽，第一次生出了想要独占某个人、并和她一起生活下去的念头。

　　只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像沈不尘这样的男人，并不会被男女之间的感情给完全支配。把江珊的话如实相告，也是他现在能给程紫仅剩的温柔了。

　　“她和我说，她想要一个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