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生活玩家》鹌鹑崽

2、第 2 章

　　傅抱石已经醒了。

　　身体已经苏醒，疼痛自然也随之而来。这是一位永不迟到的朋友，每每出现，必然伴随着伤病。
　　这也是傅抱石的旧交，他们朝夕相伴，互为知己。
　　出于自保的生理机制，失血过多使得他不得不陷入昏厥。
　　然而，昏迷是短暂的，傅抱石很快便苏醒过来，几乎是印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不允许自己长时间陷入被动。
　　失去反抗能力，这很危险，会让他联想到待宰的羔羊、献祭的牲畜、任人凌辱的弱者。

　　傅抱石是不甘心做羔羊的。

　　所以他很快就醒了，忽略掉钻心的疼痛，时刻保持冷静并思想清明，是他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地方。
　　他迫切地需要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时代甚至身份。
　　没错，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对于一个常年游走在危险地带的男人来说，强悍的力量和身体素质，是他赖以生存的基点。

　　这具身体的力量太弱了。

　　弱小无力的四肢，纤细脆弱的骨骼，稚嫩未发育的各项机能。
　　这一切都提醒着他——对不起，现在的你不仅是只羔羊，还是一只没长大的羔羊崽子。

　　他沉默着，闭着眼睛接受旁人对这具身体的救治、包扎。
　　傅抱石无声地，从这些声音中拼凑信息。
　　落后的村庄、以生产队为单位耕作、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缺乏基本的急救常识、没有配套的医疗手段、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个事实。
　　这里，是七十年代初期的北方山村。
　　这里，正处于惊天巨变的前夕，百废待兴。
　　这里，有一位寻短见的小少年，他无父无母、孤苦无依。

　　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傅抱石几乎条件反射般的，立刻想起那个梳着黄揪揪的小豆苗。
　　不必睁眼，傅抱石脑海中已然有了画面，到他腰那么高的小豆苗，一边抽吸着鼻涕，一边瘪着嘴，傻呆呆又无助地望向忙碌的大人，眼泪扑簌簌往外坠。

　　豆芽菜一般脆弱的小丫头，娇弱且柔软，让他想起了植物的幼芽，嫩绿色的枝叶以及一折就断的微弱生命力。

　　简直是麻烦的代名词。
　　麻烦的抽泣声里，他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石头。
　　这一点上，他确实需要感谢这棵小豆苗。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一颗需要感谢的麻烦的小豆苗？
　　傅抱石一向讨厌麻烦。
　　他的耐心有限，没必要放在没用的地方。

　　就这样，没有信仰的傅抱石，不怎么虔诚地向上天做出了第一个祈祷。
　　希望这个麻烦的小豆苗以后能离自己远一点。

　　很快，傅抱石意识到，上天并不会保佑一个不虔诚的信徒。
　　这样的人需要接受惩罚。
　　于是，傅抱石体会到了事与愿违的滋味。

　　他是在傍晚时分“苏醒”的。
　　苏醒的过程谈不上愉快。
　　傅抱石曾经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老男人，他有着足够的智慧应对一切突发事件，即使穿越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他也坦然接受了，并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对未来做出了规划。
　　时代浪潮下风起云涌变化莫测，几年后的改革开放，将会是他最大的翻盘点，在此之前，他要尽可能利用好一切优势与资源。

　　他要……他要受不了了。
　　两个小时前，小豆丁搬着椅子，吭哧吭哧地爬到傅抱石跟前，眼巴巴地守着自己。
　　傅抱石心思缜密，纵横商场，经历过无数尔虞我诈、阴谋诡计，早已经锻炼的郎心如铁，喜怒不形于色，真正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
　　不过是接受小丫头的注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谁知道她一盯就盯了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守在傅抱石跟前。
　　小豆苗的眼神太过实质化，直勾勾带着满满的渴望，仿佛一头憨厚的小京巴，眼巴巴地守着一块肉骨头。

　　被浓郁而强烈的目光裹挟，傅抱石不是第一次。
　　不过那大多是些仇恨的眼神，那些人恨他入骨，恨不得嗜其血啖其肉，杀之而后快。
　　单纯被人当成肉骨头看待，这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有必要“苏醒”一下了。

　　*

　　石头被抬进苗苗家养伤了。

　　村长答应每个月从生产队里拨出一些粮食来，供小石头生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全村谁家不是有儿有女，生产队能拨出来的粮食也就那么一点，但接收一个病人，要付出的时间、经历，可远不止这点儿粮食能换回来的。
　　石头摔断了腿，以后能不好还另说，万一瘫了可就彻底砸手里了。现在的他，就是个烫手山芋，谁养着谁受罪。也就是苗苗祖孙俩心善，愿意把人接到家里来养伤。

　　村民们这些盘算，苗苗是不知道的。
　　正相反，她听说村长让石头住到自己家，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头上的小揪揪一换一晃，好像捡了什么大便宜。
　　傍晚的时候，奶奶忙着做饭，便将照顾石头的任务交给了苗苗，嘱咐她好好看着石头。

　　苗苗点头如捣蒜，她是个认真的小女孩，答应了好好看着，那就一定会好好看着。

　　她搬着小板凳，吭哧吭哧地放到炕跟前，慢悠悠地爬了上去，趴在石头脸跟前，瞪圆了眼睛守着他。
　　眼神从石头的额头上的伤口移到眼睛，又从长长的眼睫毛移到挺拔的鼻梁，再从鼻梁移到下巴。
　　苗苗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没想到石头居然这么好看。

　　作为一个爱臭美的姑娘，苗苗年纪虽小，但审美观已经有了雏形，石头有幸被纳入好看一类。
　　既然是好看的，那自然要多看看。
　　在发现美与欣赏美这一方面，苗苗一向不肯亏待自己。

　　石头的睫毛好像她赶鸭子时候用的小扇子啊，苗苗被自己想象得逗笑了，一边乐的捂嘴，一边掰着白生生的手指头数数，正数着，突然感觉石头的眼皮动了一下。

　　“石头，你醒了！”

　　苗苗趴得太近了，鼻尖几乎要贴在傅抱石脸上。
　　傅抱石睁开眼，正对上放大了的眼睛。

　　黑葡萄一样的瞳仁里满是笑意，小豆苗眨巴眨巴眼睛，眼睫毛差点戳到自己。

　　此情此景。
　　傅抱石只能想到一个词。

　　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噗嗤一声，苗苗笑出来，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个浅浅的小月亮船：“石头，你好像一个斗鸡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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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傅抱石气笑了：还说我是斗鸡眼，你先看看你那漏风的大门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