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山》乱撒狗血

12、天罪吾，受之不悔

　　他亲自抚育齐瑁，同吃同住，从来不屑于在外人面前掩饰他对幼子的喜爱，皇家家宴上总是靠着他坐，或者干脆揽在怀里，喂他肉糜菜羹。
　　齐瑁生母不详，是齐衡坚持将他记在皇后名下，太后因此气病了一场，齐衡依然不改其衷。
　　初时，宫中有人猜测齐瑁是幽庭的姜嫔所出，陛下念旧情故而偷偷召幸。冷宫吃穿都不行，定然是娘胎里没养好，生出来才多病多灾的。
　　宫妃私下议论不知姜嫔何等手段，落魄至此还能引得陛下流连。
　　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就差在齐瑁身上直接盖章幽庭罪妇之子了，直到皇帝知晓。
　　那段时间，齐瑁整日靠参片吊着，小脸蜡黄，呼吸困难，长生殿内日日弥漫着清苦药味。皇帝下朝之后就会在长生殿待着，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看顾，就怕忽然没了。
　　皇后劝他注意龙体都被他轰走了，一个后妃都不肯放进来，忽然听到此等谣言，当时就笑了，笑得阴渗渗的。
　　先是入宫不久的云嫔，皇帝爱她婉转美貌，多有宠幸，对往事并不了解，听了一言半语就自行揣测，与人胡乱说道。
　　然后是昭容，婕妤，淑妃，三宫六院九嫔二十七世妇，凡是涉及到谣言的都被拉出来不分尊卑统统关到揽芷院一间屋子里，一群人挤压地连睡觉都伸不开手脚。
　　每日只送些简单酵饼冷水进去，其他一概不理，六月天里，臭气熏天，有些人因此染了病，无人看顾很快就去了，两天后被人拖出去扔了。
　　等到齐瑁终于熬过去了，关在里面的人大多数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大臣震惊皇帝此等暴行，上书劝诫，皇帝依然不松口，就这样看着老臣一头撞在龙柱上也不为所动。
　　“天罪吾，受之不悔。”扔下这句话就走了。等到齐瑁彻底好了，揽芷院里的人也都不见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齐瑁这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娃短时间内没人敢动了，提起他来都道是皇后幼子。
　　宣政殿偏殿是皇帝处理政务休息的地方，走进去，却有不少小孩子的东西，皇帝长枕旁边还放了一只小小矮矮的老虎枕头。
　　齐衡熟练地替他除了外衣解了发髻安置在床上，尽量不闹醒他，盖好了被子，命李顺在这好好看着。李顺干惯了这等事，不出声弯腰应是，安安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日后万不可让他瞧见你耍马枪了，”皇帝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上次带他去了趟西郊，回来整天整天闹着要骑马马，骑马马。让人做了个小木马都不行。”
　　连映棠摸了摸鼻子，那都上个月的事情了，他也是一时兴起在父亲母亲面前耍了一把，不想就被齐瑁记住了。
　　二人踱步出了偏殿，齐衡忽然转过头来看他，“你也不小了，玩玩就好，可别耽误了正事。”说完就去了正殿，留连映棠一人在后面。
　　皇帝什么都知道。连映棠心里像是被挖了一大块，空荡荡。今年入秋之后就是他和阮家女议定的日子了。
　　杜春山托人去中书处告假，一人出了宫门，浑浑噩噩来到了郊外一座梧桐殿，这里原是供奉姬姓先祖所在，如今泰半山头都被护国寺占了，只留下后山处一座破旧的废殿，隐藏在茂密的丛林里面。
　　杜春山下了马就开始砸门，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回头撕破表象，这么做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许久门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一阵门栓抽动吱呀一声开了，门后露出一个缠满了布条的脑袋。
　　杜春山一把推开了他，冲进了最大的一处宫殿，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存风被他推了个趔趄，揉了揉肩膀骂了句毛病，重新落了锁，一摇一晃回了小屋子。屋内同鹿阿毛两人询问地看向他。
　　存风摆了摆手，又疯了，别理他，说完就重新钻进了被窝。同鹿阿毛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依样熄了灯睡觉。
　　杜春山跪伏在蒲团上，满脑子里全是齐衡，齐衡的笑，齐衡的话，齐衡的脸，温和无害，一如十年前的那个男子，像是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骨头上，痛不欲生，无处可逃。
　　杜春山自记事起，不是五巷道，不是杜茂生，而是昏暗的地牢，和半瞎的父亲，还有......齐衡。
　　也是如今日这般，和颜悦色，一点一点折碎姬孟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