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山》乱撒狗血

11、大约只有齐瑁是个例外。

　　“不敢什么？”齐衡嗤笑一声，“不敢任人唯亲？还是不敢不满意？”眉眼弯弯，自深处洞穿人心。

　　连映棠心里冤枉，他哪里会不满意，只是看着皇帝鬓边冒出的几根白发，笑容揶揄却不无落寞，心中堵的厉害。

　　齐衡见他傻愣着，不由叹了口气，要拉他起来，连映棠却固执地不肯动弹。齐衡实在有些无奈，这孩子与他父亲一般死心眼。

　　“映棠，别与阿舅犯傻，你是我嫡亲外甥，又是夜雨的孩子，莫说是提拔个把人这等小事，你纵然是犯下滔天的罪，也有阿舅替你扛着……只是莫要学外面那些人讲虚礼玩心眼，阿舅的心也是肉做的。”

　　连映棠面上愧色更甚，齐衡待他一向很好，自小抱在膝头逗乐，大名小名，都是他取的，福宝长公主还因此酸了好久。齐瑛说过若是二人打架，父皇定然是绕不了他这个亲儿子的

　　“......阿舅，映棠错了，不该与您耍心眼。”连映棠诺诺开口，他回京不久，见杜春山满腹才学却因为皇帝冷遇忠勇侯府而被人排挤，这才有意无意在齐衡面前提及诏令集，不是不可以直接开口替他求官，只是这样一来并非正经仕途，满朝文武也不一定瞧得上他，让他在同僚中更加艰难。

　　“你这算什么心眼？起来！是不是要朕求着你起来？”齐衡假做瞪眼，连映棠连忙站了起来，起的太快膝盖骨一把撞上了横榻倒吸一口冷气，惹得齐衡发笑。

　　一旁的李顺见状忍笑，亲自搬了一张圆椅过来安置在矮榻旁边，靠齐衡极近。

　　齐衡拉着连映棠坐下，笑意吟吟，拍了下他的胳膊：“下次直说就是，别整些弯弯绕绕的，我都替你着急，玩心眼，你还嫩些。”连映棠不好意思地笑了。

　　连映棠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让杜春山去鸣山挑人？”

　　“我怎么可能真让他主事，”皇帝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忠勇侯是忠勇侯，他是他，况且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说着睨了一眼连映棠，“你都求到朕这儿来了，还能驳了你不成？”

　　连映棠刚要开口，就被齐衡挥手打断了：“鸣山之行，他自然不能主事。替献公选嗣子，看着不算什么大事，学问深着呢，单看他能做到何种程度了。主事不是他，做的好坏，朕都不会怪他，他若真有本事，朕也不会屈才。”

　　连映棠虽然脑子一根筋，却也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希望杜春山能够不被埋没，皇帝哪怕只是夸一句底下的人也不会再为难他，何至于将选嗣这种事派给一个毛头小子，虽然不是主事。若说是为了他这个外甥的面子，这就更不可能了。只是事已至此还是先静观其变。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响动，不一会儿冒出一个汗涔涔的小脑袋，扎着双髻，朝这边看，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嘴角立时带出了两个小梨涡。

　　“棠哥哥~”小童咯咯笑了，踩着软鞋往他怀里扑，半路上踩了下裳险险脸着地，被齐衡一把接住抱了起来，佯怒托着屁股轻轻拍了两下，骂了句“小混蛋”。

　　连映棠笑着收回了手，站在一旁看皇帝逗齐瑁玩，殿外几个奶妈妈手上或捧小盏，或拎暖炉，还有挎着小披风的，悄悄往里边张望，见皇帝抱住了九殿下，都规规矩矩地退守在殿外。

　　齐瑁抱着皇帝的脖子，波了两口，勉强安慰了下自己的老父亲，就挣扎着要下来，嘴里嚷嚷，我不要阿父抱，我要棠哥哥带我骑马。

　　齐衡不容置疑地抱紧了他，摸了摸怀里有些冰凉的小手，顿时不满。齐瑁早产，带了病根出来，比一般孩童要弱不少，齐衡常年不敢让他受凉。

　　李顺察言观色本事一绝，也不找殿外的买妈妈要披风，反而从内室里抱了齐衡的织棉外袍来，齐衡穿着有些热，对小孩子来说却是刚刚好。

　　齐瑁果然不挣扎地让皇帝裹好自己，两手两脚都被包了起来没法挥舞，窝在怀里转着脑袋在那叽里呱啦，大意就是棠哥哥骑马可好看了，我也要骑马，阿父我们什么时候去骑马等等。

　　四五岁的孩子正是最好动的时候，齐瑁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带有病弱之症。

　　“整日骑马骑马的，再不好好走路，阿父就让你棠哥哥去北边吃土。”齐衡吓唬他，一旁连映棠笑的冤枉。

　　齐瑁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咯咯笑着挣扎着伸出两只小手去摸皇帝一张一合的嘴，上面还带着浅浅软软的小肉坑，显然不怕他那个一言九鼎的父亲。

　　齐衡任由他瞎抓，偶尔张嘴含住小小的手指，佯装要咬下去，齐瑁赶紧抽出来，又不怕死的试探过去，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齐衡唤了奶妈妈进来，“怎么过来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吃了药吗？朕摸着手还是凉的。”

　　为首的奶妈妈跪地请罪:“小殿下喝完药之后，本是要睡的，见着御衣，闹着要见陛下，奴婢们拦不住。”

　　“拦不住就让他一人撒丫子跑过来？”齐珩抓住齐瑁作乱的双手，齐瑁就开始拿脑袋顶他脖子，暖暖的痒痒的。

　　底下一群人不敢答话，齐瑁叫齐衡宠上了天，身子又弱，小小年纪说不让抱就不让抱，你强行抱了，他能哭撅了，小斗篷还叫他一把扔了，一群人苦哈哈跟在他身后追着跑，末了还要受罪。

　　皇帝不是不知道齐瑁的性子，只是舍不得苛责他，旁人说不得要替他受罪。

　　齐瑁闹了一会儿，看到旁边含笑坐着的连映棠，伸出手让他抱，皇帝虎着脸，抱怨到这是有了哥哥就不要阿父了啊，还是松了臂膀。

　　连映棠起身从皇帝怀里接过齐瑁，坐在自己腿上，齐瑁钻出层层叠叠的外套，趴在他耳朵上，偷偷的自以为小声地说，骑马呀。声音娇娇嫩嫩的，带了点无忧无虑的天真快活。

　　齐珩有些无奈，这孩子上次在西郊围猎看到骑马的连映棠，已经念叨了好几个月的骑马了，自己挑了根树枝也能绕半天。

　　“好呀，等瑁儿长得高高的壮壮的，走路不跌跤了，棠哥哥就带瑁儿骑马。”连映棠哄他。

　　齐珩让人送了温水进来，打发人去殿外候着。抱到偏殿里替他擦身子，这里毕竟是理政的地方，让一群奶妈妈出入不合规矩，只能自己动手替他换洗，连映棠替他打下手。

　　齐瑁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刚才不过是凭借一股冲劲，劲头过了就开始犯困，由着齐珩摆弄，脑袋一点一点。齐珩见状简单收拾了下，拿自己的旧衣服裹了抱在怀里一摇一摇哄他睡。

　　若是让旁人看到大概会惊掉下巴，齐衡虽然在民间有仁慈的名声，但那都是对隔着天堑的平头百姓而言，朝堂里没有人会觉得齐衡是个好说话的帝王。

　　齐衡对一个人好，会在必要时抛开身份，以长辈的态度相对，就像对着连映棠，他可以放下身段，但是别人不能顺杆爬，把握不好尺度，或许就是万丈深渊。

　　帝心难测，莫如是。将帝王心术用在母亲，妻子，孩子，臣子身上，这种全盘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安全，丝毫不觉得寂寞。

　　大约只有齐瑁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