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斯人如菊

25、第 25 章

　　晚上七点多，子鈺打电话来，一听是孩子，小念起身避开，韦恒伸手要拉住，抓个空，只好一面跟女儿应付，一面起身跟着她在餐厅客厅之间走，直到小念进了客房，把他关在门外，方才停下。
　　待挂掉电话，想敲门，又收回手，回到客厅站在电视机前面，播音员嘴巴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像散落的珠子，串不出完整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小念开门出来，先到厨房，回来时端了一只大盘。
　　“吃点水果吧”，见他看自己，笑着坐下：“享受一下我平时提供给别人的服务，”小念把扎了一块苹果的牙签递在他手里：“你自己吃，我就不帮着你运动上下牙床了。”
　　见她脸上半点泪痕也无，韦恒放心，笑一下：“你也挺有幽默细胞的。你老公很胖吧？被你这样侍候着。”
　　“不比你胖，但比你气色好。你少喝点儿酒，酒是粮□□，害人精！有时间多走路、少开车，孩子都还这么小，咱们得努力多活几年。”
　　“刚才还以为你又会伤心呢。”
　　“心眼儿有那么小吗？我到客房也给自己女儿打了个电话。听李梅说，小鈺很漂亮很聪明，会弹钢琴，唱歌还特别棒，是个可爱的小妞妞。”
　　“我在她身上发现了自己的音乐天赋。”
　　小念愣了一会儿才明白，瞪他一眼：“真会顺杆儿爬啊，自吹自擂！”
　　“我说的是事实，又没瞎说。你女儿也一定很好，你教她画画吧，长大了，也……”他叹口气，放下牙签：“我们可以……不，不可能，我自己都做不到。”
　　“什么做不到？”
　　“我们能做普通朋友吗？或者，你当我是大哥的那种？……经常见面，又要装成什么事都没有的那种。”
　　“那样？！”小念呆了一呆，随即摇摇头：“不，不行，很快就会，崩溃的。……以前，分手的时候，你说要杀了我，记得吧？”
　　“记得，吓着你了，对不起。”
　　“没吓着，就是——听上去太，”她无力地挥一下手：“太伤感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做过那么多努力，没有回报，只有伤害，是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说出那样的话的。对不起。”
　　听出她的声音有点哽咽，韦恒伸开手臂：“我可以抱着你吗？”
　　小念犹豫一下，坐过来一点，他就把她揽在臂弯里，两人头靠着头，静默着。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没有女儿之前，有时候会想，要是还不太老的时候，得个绝症什么的，死之前我一定要找到你，都要死了，什么也不用管了。我要找到你，亲口告诉你，你当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过，是我傻才放弃的，如果有来世，愿意结草衔环……如果能在你的怀抱里离开这个世界，死而无憾。”
　　“胡说什么啊，”他另一只手臂也环过来，紧紧的圈住她：“别说了，别说不吉利的，别说。”

　　第三天的傍晚，他们决定去看看晚上的海是什么景象。
　　金红色的夕阳垂在离海很近的天边，云被染成铅灰色镶着金边的一块一块，靠近太阳的海天一线呈现出橙金色的光晕，一路向海平面奔洒开去。夕阳在海水中照影，像是打着一条金灿灿的领带，在天海间随着浪涛抖动。海变成蓝黑色的，只有近岸的浪花泛起浅蓝色的泡沫。
　　韦恒把车停在一处游人较少的岸边，这时候只在远处有几个人，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就愈发喜欢安静少人行的地方，独拥美景。
　　他从车上拿下一条毯子，还有一只带蓄电池的箱式手持灯。
　　“你准备一直呆到夜里么？”小念奇怪地接过灯。
　　“不管用不用，有总是好的，很有气氛。”他把毯子铺在沙滩上，让她坐在毯子三分之一宽的边上。
　　“晚上海边还是很凉的，这样，一会儿你冷了，可以把它折上来，裹在身上，车上还有一条呢。”他坐在她身边。
　　“总觉得我们像做贼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却感觉像是有很多人看着，”小念苦笑一声：“是不是我的心太重了，连累你也感到沉重。”
　　“是有很多人看着，不在海滩上，在——我们心里。”
　　“我们可能做错了，已经不是从前了，那时只有我的父母在反对，现在……韦恒，为什么？那天你为什么要我的电话号码？”
　　“不知道……是本能，还是下意识，不知道。”韦恒看着天边的夕阳，落日已经没有了耀眼的光芒，显得温和可亲许多。
　　“我一直就知道你在哪里上班，没敢想过再去找你，认命了。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什么也不想了。就像是在心里挖了个大坑，把我们，过去的我们，都埋了。那么多年，真的再也没见过，后来我结识过那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却从来没有再碰到你，哪怕是在大街上，每天看到那么多人，咱们就连过路人的缘分也没有了……是上天绝情还是悲悯呢？……那天突然见到你，我们家有你画的贺年卡，在家里摆了一年，居然是你！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我想说明白，可是真的，说不清……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仍然是特殊的人，没想到……话说回来，你不是给了吗？为什么？”
　　“不知道，活见鬼了吧。都埋了的人，又出现了，真的是见鬼了。”
　　韦恒轻笑一下，又长叹一声：“我是鬼？也是的，十几年不见，猛的在那时候冒出来，有点吓人。以前特别希望你能放下心事，或者说出心事，快快乐乐的和我在一起，这个愿望，过了十几年，终究无法实现。像现在这样，你能跟我出来，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了吧？小念——我们之间，这算不算是上辈子欠了债？”
　　“我们，也许……我这两天想了很多，什么都想到了。也许，我们真的，真的，回不去了。”看着夕阳又低下去一寸，小念的心也沉下去：“我们结婚的人，他们没有任何错，都是实心实意要和我们一起生活的。甚至，他们也是爱我们的。我对你不起，也同样对他们不起。……我们这次出来，是不是已经属于背叛？难到，这真是孽缘？要把我们变成卑鄙的人。”
　　卑鄙的人，这个词，他们对视一眼，都觉得太沉重，复又看向远方已渐近墨色的海面。
　　“我知道……现在真的明白了你当初的矛盾和——抉择。一生中，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是我的错，连累你。”
　　“……这几天我也想过很多种，很多种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没有一种，可以让我们没有内疚。”他把头埋进臂弯里：“这么多年我没怕过什么，男人就应该直面人生的风雨。可是，这一次，我们……该怎么跟孩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