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斯人如菊

26、第 26 章

　　“没法儿说，韦恒，不管是跟谁，根本就没法说！……我们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即便在这大海边犹豫一百年，我们还是，走不出去。是我的错，可这是大错，没法回头了。”
　　海风吹在脸色，冷嗖嗖的，泪比水，有更冰冷的温度。
　　“是我错了吧，把你带到这里来，结果，仍然没能让你快乐，因为我想不出合适合理的办法。我只要多赚钱，家人朋友就都会快乐，可是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快乐？都说往事不可追……说实话，要不是那天拨错了号码，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下决心去找你，或许永远也下不了决心，或许一霎间就能决定，谁知道呢？！这件事是我们自己决定的，可是，又总是有别的什么东西在替我们做决定的感觉，身不由已。”
　　“是命，这是我们的命，认命吧。”
　　冰凉的两行滑过脸颊。看看他，他还是刚才抱着头的姿势。
　　小念说：“月亮出来了。”
　　他抬起头，像是没听懂般，看她一眼，可是又听清楚了。
　　没有了太阳的光辉，月亮高高地挂在苍穹里，洒下纱一般的清辉，海也像披上了镶钻的晚礼服。韦恒打开电灯，光柱向着海面投射过去，没多远就散开不见。
　　“泰戈尔有一首诗，我看了一遍就记住了，背给你听好不好？”
　　他愣住，小念也不等他说话，坐直了身子，仰望着那一轮月，用平缓的语调开始背起来：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 ，
　　你不知道我爱你 。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
　　而是彼此相爱，
　　却不能够在一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彼此相爱，
　　却不能够在一起。
　　而是明知道真爱无敌，
　　却装作毫不在意。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
　　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
　　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树枝无法相依。
　　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
　　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
　　而是纵然轨迹交汇，
　　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
　　而是尚未相遇，
　　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小念站起来，蹬掉鞋，踩在沙滩上：“我们之间，隔着这世上最远的距离，……用尽这一生，都走不完。”
　　细腻的海沙充满了脚趾的每一个缝隙，很舒服。她往前走着，渐渐地，脚下是被海水浸过的沙子，凉凉的，浪花扑在脚面上，似乎——在招唤她。
　　她看见大海向她张开宽广的怀抱，一声涛，就是一声呼唤，甚至听见了海妖神秘寥阔的歌声，那么妖娆妩媚，穿透灵魂。
　　一步一步向着大海走去，浪头在前面开路，海风缠绕着她的身体，牵引着她。海水到达她的小腿，又漫过膝盖，每一步在海浪的冲击下都有点蹒跚，但她摇晃着，还是向前走。

　　这首诗，每一个字都像投枪、像匕首，她一字一句地念着，伴着涛声，语调里充满无尽的悲凉。韦恒蜷着身体静静地听着，每一句，都令人颤栗，心痛到极点时，是没有泪的，他抱着头坐在那里，似乎只有这个姿势才能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暖。
　　感觉到她起身走开，韦恒想，让她如初到海边一样去痛哭一番也好，如果能哭，也是好事。
　　等了一会儿，耳边只有海浪冲刷的声音。韦恒抬起头，——月光下，她向海里走去，风吹起长发飞舞在身后，海水已经漫过她的膝盖了吧，可是，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个浪头打过来会摇摆几下，但仍然是向前走。
　　仿佛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韦恒觉得自己的心脏“咕咚”一声掉进了深渊。
　　他一跃而起，踢掉脚上的鞋，同时两把就扯掉外套扔在地上，一边解开两个袖口的钮扣，一边向她奔过去。
　　海水是冰凉的，他急切地跑着，扑腾起一片的水花，海浪打过来有几次使他险些摔倒……
　　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韦恒喘着气站住，没敢再往前走，她走一步，他就跟上一步。
　　冰冷的水漫上腰际，小念哆嗦了几下，大脑里一片嘈杂，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每一种都震耳欲聋，她想听清楚，可是用尽力气也听不清。这个世界太大了，人太多了，过不了几年，就到了可以跟人说“我这前半生……”的年纪了。
　　前半生？她脸上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这么累这么难，居然才半生……
　　突然地，一个细嫩稚气的声音钻进她的耳蜗：“妈妈——”，就像耳鸣一般。那是？妞妞吧？她抬起头看看天，深蓝黑色的天空月明星稀，远处是洒满了碎钻的水的世界，水的世界，比人的世界单纯美好的多了，真的。
　　晃晃脑袋，女儿还在叫她，木然僵硬地转过头，他站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太黑了，看不清他的脸。
　　“小念”，有半截白衬衣袖的手臂伸过来，那声音是在喊，却有多半被风带走，听起来像——声嘶力竭的悄悄话。这个比喻好笑，小念就笑了一下。
　　“来，不玩儿水了，该走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