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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周蕙欣赏着手上的宝石戒指,她很注意保养自己,平时干家务都要戴手套,成果就是现在修长白细的手指与珠宝配合的简直是天衣无缝。
      “嗬,新戒指啊!老公送的?你真是有福!”
      同事的羡慕之词她早就听惯了:“哪儿啊,他哪有时间去买这些,反正钱交给我,我自己买的,过年搞活动,还送一条18K的链子,挺合算的。”
      “你找个好老公啊,我们就比不了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也没见过多少珠宝的影子。”
      “世上就没有不出本钱的买卖,当初我找他时,他有什么啊?!我就是看上他人好,有能力。不过,现在也比不上你啊,你那位,都是处级了,他可是平头百姓一个。”
      “处级有什么用啊?!你们家韦恒把你这一身上下给打扮的,跟二十几的姑娘一样,咱们科,也就你活得最滋润了……”

      “我的新衣服,漂亮吗?”
      见他站在书架前翻着书,只是回头看一眼,不置可否,周蕙的兴致也下去几分。
      “干嘛无精打彩的?少不了你的,还有小钰的,我都看好了。今年过年咱们去海南吧,我们科小李一家去年去了,那边特美!又暖和……”
      韦恒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有一股无名的烦躁:“恐怕去不了,郑爽的老娘怕是过不了这个年了,要等等看有什么帮忙的。再说了,过年是你们过,我得联络客户。好了,做饭吧,子钰也该饿了。”
      对于妻子的爱玩儿、爱吃穿打扮,韦恒没有什么意见,本来挣钱不就是给她用吗?当初她嫁给自己,也是有一点压力的,可是她义无反顾。本来,以她的条件,去找一个公务员,或者其他当时看上去很风光的男人,不是难事。
      ——这份决心,在那个让他爱和痛的女孩身上,没有。
      书架上放着女儿今年收到的贺年卡:一个小女孩儿在前面走,两只小小的斑点狗跟在后面,天空中飘着几片红叶,画面安静而柔美。
      韦恒伸手拿过来,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上似的有些闷。真是难以置信,居然是她画的,那几个月真的太短暂了,对于她,自己了解的,只是几分之一?不过也对吧,那枚印章,存放在父母住的地方,几乎从来没有用过,一个能刻印章的女孩,也能画画是正常的吧。
      人的一生,他在卡上摸索了几下,认真地放好,不堪幽梦太匆匆——

      郑爽的母亲在腊月二十五夜里去世了,那个七尺高的汉子,长跪在病床前嚎啕不已。听到消息急忙赶来的魏娟一进房门,郑爽像疯子一样扑了过去,揪住她的衣领就要打。其他的人冲过去抱住,韦恒搂着他的腰,大喊了一声:“你忘了咱妈最后说的话啊?!”
      郑爽身体一震,一松劲儿,两个人都跌了一跤,随即郑爽又放声大哭,人也瘫在地上,魏娟吓愣了,浑身直哆嗦。几家人裹在一起,好一番的忙乱,才控制住局面。
      送走听见动静跑来观战的医生护士,韦恒在走廊里的塑料椅上坐下,掏出烟卷,拍拍衣兜找打火机。
      “医院里不让抽烟”,张浩递过来一杯水:“两口子,过到这个地步,真是的!”他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说话小心点儿,”接过杯子,他向后把头靠在墙上:“幸亏赶着把酒场儿都应付了,要不眼前的事就磨不开了。”
      “真格儿的,我说,咱这活儿干的可比我以前坐办公室累多了。别人,哎,包括咱家的老娘们儿,都看咱人前风光了,谁知道咱人后受罪啊?!妈的,好像钱是天上刮大风吹下来的,正好掉咱们兜儿里了一样!诶,说真的,现在咱们业务也不错,你别由着那帮子喝,他们有钱赚,你滴酒不沾他们也会跟着的。”
      韦恒有点奇怪他是不是在家又受了气,看了半天里面的两个打架,实在不想再听另外两个吵架,于是淡淡地笑一下:“唉,行了,你比我妈还唠叨。事儿不都赶到一块儿了吗?等出了七,大家都回去歇着。”
      正说着,来接老人遗体的护工推了车进入病房,二人赶忙跟上。
      “妈——,妈——娘啊——”
      郑爽趴在老人身上不肯让开,魏娟配合着也在一边大哭。众人掰开他,簇拥着送走了老人。
      郑爽坐在地上,张浩和吴克明把他架起来放在椅子上。韦恒略一沉吟,向魏娟示意一下,走出门去。
      “老人临终只说了一句话,让郑爽有点气度,宽容你,希望你们以后好好过,不要斗气。”他掐了几下鼻梁,克制住情绪,这个老太太也是看他们哥儿几个从小长大的,跟亲妈差别并不大:“我当哥的说几句,你不要介意。老话说,得忠臣必于孝子之门,郑爽要是真像你以前想的一样连他妈都不顾,你还敢信任他、跟他一起生活吗?!老人不在了,你也别想别的了,这几天他发脾气什么的也算正常的吧?忍一忍,他是个好人,靠得住。”
      魏娟一连串点头:“我其实也不是嫌弃我妈,就是,我不会伺候人,太累了,才……”
      韦恒点点头,推开门把她让进去。周蕙拉着她坐下,抬眼看看丈夫,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给爸妈买了点儿年货,这儿也没我的事,我送过去吧?顺便,帮咱妈干点活儿。”
      周蕙这几天心里很是矛盾。魏娟这次惨了,郑爽对她根本就是睹若无物,平时像兄弟一样的一帮男人,也就是性格温和的韦恒还有个好脸儿给她。韦恒,周蕙叹口气,年终公司里一堆的事,一连串的酒场聚会,忙是忙,可也不该到什么话都说不上的程度吧?甚至,总觉得他有意想避开自己似的。可能,有点触景伤情?
      四年前他们搬出去单过的。
      她真的有点受不了公公婆婆,以前穷日子过多了吧,凡事都节省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甚至有一次她正在卫生间洗澡,外面不知是谁就把灯和热水关掉了,她知道韦恒不在家,没敢大喊,咬着牙洗了冷水。出来一问,婆婆说想不到她洗这么长时间,以为她忘了,就随手关掉了。当时实在控制不住,劈头说了一句“你就不会问问有人没?!就想省,省,省,省这么点有什么用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那么脆弱,就说了几句,她就背地里哭了好几次。搞不懂这当婆婆的什么心态,小姑子有时候也叨叨她啊,她怎么就不哭?单单自己说点什么她就哭!周蕙觉得她是成心,成心让韦恒怨自己。都说婆媳之间就是在抢同一个男人,也许真是这样。
      那以后婆媳之间更多了一层隔膜,时不时有点冷战。韦恒好像没有问过什么,也没有指责过她,过了一年多,突然就说买了房子,子钰也上幼稚园了,不用老人给照看了,搬出去住吧。
      搬家那天,他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婆婆也不知躲哪儿去了,根本没露面。
      实际上后来周蕙也后悔过,自己带孩子了才发现原来事儿这么多,还要每天准时准点地回家做饭,双休日至少要有一天收拾家务,以前下了班逛街的潇洒时光一去不返。她这才有点明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道理,有婆婆侍候,生活才真正轻松啊。她知道韦恒很希望跟父母同住,他是孝子,只要在家,都是围着父母转,赚来的钱也有一部分是交给父母的。于是一年之后提出搬回去,结果两个人吵了结婚后头一次架。
      韦恒说:“孩子是我们的,不是我父母的,他们给带到四岁,已经完成任务了,你不能希望他们带一辈子吧?!他们年纪大了,不可能永远跟着我们做保姆,不可能永远伺候你!”
      她气结,觉得完全是好心当了驴肝肺,狠狠地哭闹了一回,从此不再提跟公婆同住。
      现在看着大家对魏娟的态度,必须承认,在婆媳大战中,输的,永远是她,输掉的,是亲情,包括爱情。男人或许什么也不会说,可是心里那种怨恨,会历久弥深,一朝失去的,不知多久才可以补回。她无法设想没有他生活该是什么样子,所以,必须做点什么。
      “咱妈说不想吃外面卖的馒头了,不如我去帮着蒸点儿,顺路买点大枣,咱爸爱吃。”
      韦恒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这么热情,像蒸馒头这种事,她是既不会也不想干的,平时家里吃的,要么是买,更多的是妈妈弄好送过来。有吊客来拜祭,看着跪在灵前回礼的郑爽夫妇,猛地就明白了。
      “好吧,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去吧,明天下午我们就回去了。你先到子钰外婆家看看,把我给爸的酒带上。因为这边的事,我年前就不过去了。”
      看见他的笑容,有些疲惫,仍旧温暖,周蕙突然有点鼻子发酸,也笑一下,走了。

      雪已下了一夜,满世界的银妆素裹,院子里四处摆放的花圈等祭奠用品罩在一片白色里,雪,似乎可以掩蔽掉悲哀,只留下一派的心绪茫然。
      咯吱咯吱地正走着,院子对面廊下过来一个人,走到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两个人同时站住。
      天空还飘着细碎的雪粒,有一点落在睫毛上,对面的人影就在雾影中晃动着。
      “你?怎么在这里?”
      “同事家的事,我们单位的都是这几天过来拜一下,在那边厅里。”
      “那,回家吗?一起走走?”
      千头万绪在胸腔中奔走呼号,咽一下喉头,却无从说起。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怪的东西,韦恒侧眼看着她,她还是像当初一样,满怀心事的微微低着头走路,烫成大卷的长发在脑后简单的扎住,与当年直直的马尾辫相比,让她多了几分成熟和温柔的美丽。
      “你……过得好吗?还在那个单位上班?”
      “是的。……没想到在这儿碰到。”
      “噢,一个朋友的母亲去世,我来帮忙……那张贺年卡在家里摆了一年,没想到,……你还会画画。”
      “喜欢而已,糊弄一下小朋友。让你们笑话了。”
      “不,不是的,画的很好,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专长,看见李老师,猛夸了她半天,最后才知道,真是搞笑。” 这一串话溜出来,他觉得像机械的电子音般,好像不是自己说的。
      小念笑一下,笑容消失后留在唇边的,是一抹酸涩的味道。
      “马上过年了,都准备好了吧?有什么能帮忙的,我——”
      “不,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沉默一会儿,小念觉得可以抑制住上下牙打架了,才又开口:“你,还做以前的……”
      她咽回那个词,工作,这个再普通不过,随便哪个人哪一天怕是都会说起不止一次的词,到了嘴边,竟有千斤重。
      “是,不过,自己干了,不打工了。”
      身后有汽车开来的声音,韦恒一回头,见是出租车,忙伸出手。拉开后面车门,他把左手挡在门框上方:“来,上车吧,雪下大了,路不好走。”待她上去,关了门,自己在前面司机旁边坐下:“往前开,左转。”
      凝视他的背影片刻,小念扭头看着车窗外,刚才的雪粒又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片,这场雪,看来要下大了。
      多少个落雨或飘雪的日子,盼望过和他重逢,思念像潜生暗长的荒草,必须不断地扯掉或者火烧,十几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多少次在梦中,又回到当年的决别时刻,彷徨复彷徨,能做出的选择,居然还是那样,造化弄人,回头无计。
      不争气的泪水弥漫了双眼,她赶忙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去***小广场。”
      看到她别过头向着窗外,那遥远而熟悉的感觉呼啸而来,小念——这个名字绝口不提已有多少年了?再盘桓于心,才感觉到有个地方结了岁月的硬痂,风霜浸染,却不曾愈合脱落。
      到了地方,小念说一声“你多保重”,就下车去,在身后把门碰上,没有回头,顺着路口走了。他也下了车,付过车费,轻声关上车门,站在路口,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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