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斯人如菊

11、第 11 章

　　宋小念决定跟韦恒分手。
　　她明白，家里人绝对不会接受韦恒的，每一次提起他，父亲是深锁的眉头，母亲是沉重的叹息，妹妹是提醒她别为不了解的人气坏了爹妈。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允许韦恒的存在，即她的工作最终泡汤。那么韦恒的能力就可以负担她，当然，那也要等上若干时间，在确定没有更出色的人可以接受没有工作的宋小念的前提下。可是，这已经不是允许，而是利用。
　　利用他，是一件何其残忍的事？！

　　她打开自己的小箱子，一件一件抚摸着那些跟他有关的东西。
　　他送给自己的人生中第一束玫瑰已经压成干花保存着，还有他的名片，他给自己拍的“个人专辑”的底板，夹了那些照片的小影集，甚至于当时扎花用的玻璃纸。这些东西曾经带给她那么多的欢乐，如今，却让人沉沦在绝望里，欲哭无泪，心如死灰。
　　也许自己真的不堪，没有出息，即便如此，还是得到他那样的爱，这短短的爱，还是唤起残存的那一点自尊。小念决定放弃，趁这工作的结果还没有定下来。这一生唯一的爱，不允许被亵渎。
　　“韦恒，这是我能做的唯一的抉择。”
　　下定决心的时候，小念连一滴泪都没掉，她要给他一个交待，让他忘掉自己。
　　真庆幸平时没有多说过什么，没有牵手，没有亲吻，没有相爱的人应有的任何甜蜜举动。没有这些，他忘得更容易。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没有工作，没有房子，个子不高，长得也不英俊，家庭负担还不轻……虽然说这些会刺伤他，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愿上帝惩罚我！我伤害你，是为了你不再受更大的伤害，离开我，这一切就都消失了。你应该有更好的爱人，更好的爱情，你的婚姻应该有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祝福。我欠的，我来还，不该是你！”
　　她认真地写好了一份草稿，认真地背熟，认真地对着镜子练表情，就像在大学里准备重要的演讲比赛一样。
　　然后，呼他，然后，说：“我们见个面吧。”地点选在了河岸堤边，那里行人很少，方便她发挥自己的水平。

　　“我们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跟你出来了。”
　　韦恒点一下头，他有预感。
　　“我们，一开始就不合适。……是我不好。你看，我们只是认识了这两个月，时间不长，相信也没有什么感情。你这么能干，朋友也多，很快会有比我好得多的女孩儿”
　　刚开了个头儿，小念的脑子里清晰地印着她的演讲稿。
　　可是，突然地，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任何征兆，眼泪就像冲破了闸门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她的脑子一点都不乱，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应该继续说下去，完成之后，笑着跟他说再见，绝然地站起来走人，不再回头。
　　可是，这基本上应该算是灵异事件吧，就像灵魂出窍一般：一个她升向空中，惊异地看着另一个她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不可遏制。空中的她冲地上那个咆哮，让她打住，地上那个不理不睬。几个回合下来，空中那个跌脚认失败，地上那个还在不明就里地痛哭。

　　韦恒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脑子没有这样乱过。想发脾气，想骂人，不知道该冲谁，想哭，但流不出泪。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对着自己这样的痛哭失声过，她，像一片被风雨打下来的落叶一样蜷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
　　这几个月的时光在他的脑海中风驰电掣般地倒带重演，像一个酒醉后的迷梦。
　　他有过一点点的怨：小念，你为什么不能跟家人争取一下我们的未来？！为什么总是对我沉默？！可是现在，看着这个情绪完全失去控制的女孩，一切的一切，都如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他蹲下来，轻轻地揽过她的肩：“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我说过我不怪你，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什么都可以答应。……认识你，我不后悔，我很高兴。以后，你当我是朋友也好，大哥也好，只要有事，你来找我，我都会尽全力的。”
　　她还是哭，当夕阳的余晖将要落尽的时候，才止住，实在是眼泪和力气都没有了。韦恒扶起她，两个人晕晕忽忽、轻飘飘地走着。

　　看着她回了家，韦恒再也无力支撑，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掏出一支烟，抖着手点着，差点烧到自己的手指——虽然戒了，可还是要装在口袋里备交际之需的。远处大路上街灯通明，车来人往，正是下班后人们或回家或消遣的时候。
　　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多的人，我这样的努力，却这么难！她这样的哭法，说明，她也痛心吧？
　　几个月不抽烟，居然会呛住，他咳了几下，眼泪掉在地上。
　　妈妈一开门，见儿子霜打了一样不堪，待要张口，韦恒说：“我明天出差，时间可能会长点儿。别的没什么，我累了。”谁也不理，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留下她和老伴儿、女儿相互交换着诧异的眼神。

　　宋小念恨死了自己。她知道全家看见她哭肿的眼会问，于是一进门就冲到卫生间洗脸，然后说了声“我吃过饭了”，就冲到阳台上，反手锁上了门。
　　对面楼房上的一个个窗户，就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她。脑子里完全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有一个感觉——想抽自己几个嘴巴。于是，她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下，直到脸上没有了痛感，只剩下麻麻的热辣。
　　“她怎么了？看着有点不对。”妈妈收拾碗筷，向阳台方向看了几眼。
　　“我姐说她要跟那个韦恒分手了，可能今天说了吧。”小悦忙说：“那人这么追她，放弃了，有点可惜。”
　　“你知道什么？那种人跟咱家不合适，让人操心！分了好，以后你姐上了班，有好的等着她。”
　　“那她……”
　　“没你事，别瞎说啊！让她自己呆几天，就好了。统共也没谈了几个月，说分就分了。”见妈妈说她，小悦一撅嘴，回房间去了。

　　小念开始疯狂地干家务，全家上班之后，她把大家换下的衣服连同床单、被罩洗了个遍，拖地，搞卫生，买菜，做饭……，几天下来，家里像过年一样焕然一新。妈妈说：“你干活儿那么冲干嘛？”
　　她一笑：“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在我还没上班、有大把时间的时候，替您分劳呗！”
　　除了她，每个人都觉得快过年了，虽然还是夏天。——每天一回到家，小念会端上丰盛的菜肴，她买了本食谱，不重样儿的改善生活，吃得全家心满意足。
　　“姐，谁说失恋是坏事啊？我看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我不是失恋，是我甩了他。”

　　夜深人静的时候，卸下全身的伪装，小念蜷缩在阳台的一角。盛夏的夜里，却像坐在冰窖里一般周身寒彻。原以为放弃了，自己就轻松了，可是为什么心里有那么尖锐的痛，一刻都不停息地发起攻击？她再三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不能让家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为了他们，韦恒再也不会是自己的了，为了他们，这场戏，一定要圆满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