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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死而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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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之下,无人注意到从灵召宫里突然冒出来的白洛,白洛却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满地凌乱白绸与黄纸间苦战的苏佩璋。
霄令护在苏佩璋身边,不知为何,攻击苏佩璋那边的妖比起周围毫无目的滥杀嗜血的妖来,显得目标明确进退有度许多。
或许是默契,又或许是苏佩璋一直在等他来,白洛正想唤出玄武,那头苏佩璋的目光便落到了他身上。
看到他,苏佩璋心下一松,知道白洛晚归定是也遇上了棘手的事,如今看他完好无损回来了,尽管面对着难缠的对手,苏佩璋心中原本始终绷着的那一股弦到底还是松了一些。
只是两人都不曾注意到,在白洛出现的那一刻,不远处始终站在阁楼上旁观京都这出好戏的人,停下了手中喝茶的动作。
“啧,居然回来了。”南尽眼中掠过不悦,朝站在一旁侯着的人低语了两句。
接到指令,那人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原本坐在南尽对面安静看着天边景色的人,忽然咳嗽了起来。
“老师,我让您在金城静养,您不愿意,要出来吹风,您身子刚好,怎么经得起这样做折腾?”南尽十分紧张,他站起身来,将搁在一旁的披风拿起,“不看了,我们下去吧。”
被南尽十分看重的人脸色苍白,显见的重病在身,听见南尽的话,他并没有理会,聚妖楼堂堂首领,在他面前却仿佛低下的奴仆般。
见他不理会自己,南尽沉默下来,将披风裹上他的身体后,径自将他抱起,朝屋内走去。
“老师,您怎么能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被他抱在怀中的人神色间净是冷漠:“是你想让我活着。”
南尽下颌有一瞬间的紧绷,但很快便放松下来,柔声道:“老师说得是,我的不对,我应该好好照顾您的。”
被唤作老师的男子闭上眼,不再开口。
若是十二令妖在场,定能够认出来,那被他抱在怀中的人,正是今日丧典的主角——楚天阔。
外面,打杀声不绝于耳,白洛唤出玄武,想要压住这些妖族的戾气。
玄武现身的那刻,原本刀刀狠厉的妖族们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敬畏地抬头看着神兽,一时之间,两边都安静了下来。
然而一直十分听从白洛号令的玄武出现后,却没有如白洛所想,扫荡在场妖族,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远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玄武,你在看什么?”白洛问他。
玄武:“我感觉到那边有很熟悉的气息。”
未待白洛说些什么,只听玄武又道:“我过去看看。”
说完,玄武身形忽然消失不见。
众妖眼见着玄武化作光点落到了远处阁楼上,知情的人知道自家首领的计划果然没错,不知情的人虽然一脸茫然,但也明白了,如今的玄武并不一定会站在人族那边。
“狗皇帝意图加害国师,随意办个丧典便想让所有妖族臣服在一个不知名姓的新国师脚下,却从未听一听妖族的声音,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如今连玄武都放弃了人族,大家杀了狗皇帝,从此这天下,便是妖族的天下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一喊,众妖相应,就连京都中原本正反抗着的妖族也产生了动摇。
白洛脸色一白,在脑海中喊玄武。
“玄武,回来!”
玄武却迟迟没有回复。
不远处的苏佩璋见到这场景,担心白洛,奋力杀退周遭又扑上来的敌人,边站边往白洛那边去。
玄武的出现又消失让在场的不少妖族注意到了白洛的存在,很快便有妖族朝白洛杀来。
白洛咬牙躲过,分散的其他令妖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白洛身边,护着白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和聚妖楼脱不开干系,却不想没想到他们会在楚天阔的丧典上下杀手。
那金鲤妖同楚天阔难道真的关系不睦?
这事和太后又有多大的关系?他们想达成什么目的?
就在白洛试图厘清思绪的同时,一只身着苍蓝色衣袍的妖神不知鬼不觉地凑到了苏佩璋身旁,忽然暴起,剑锋冷锐,直指苏佩璋。
霄令见状,回身去救,却没想那妖只是虚晃一招,真实目标其实霄令。
一股鲜热的血喷溅在苏佩璋身上,苏佩璋的动作有一时的凝滞,但也只是一时,便挥剑隔开周遭妖物,一脚踢开那将剑刺入霄令心脏的敌人。
“霄令!”苏佩璋没有余力照顾他,身旁很快又有其他妖冲了过来。
白洛被霄令身上的血刺了眼,对身旁的令妖道:“去救霄令!”
与此同时,他夺过旁边一妖的砍刀,回身将朝自己杀来的妖砍成两半。
壁令见他能够应付,便朝苏佩璋他们赶去,但是未待他赶到,原先那伤了霄令的蓝衣人虚影一叠便窜到了苏佩璋的身后,在所有人的始料未及的状态下,用黑雾将苏佩璋包裹其中,消失不见。
眼见苏佩璋被带走,白洛心里一急,下手狠厉超过平常,隔开那不知死活挡在自己面前的妖,白洛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抓走苏佩璋的腰身上。
其他人或许看不见,白洛却能够根据妖气的不同,找到那个试图将苏佩璋带走的妖身上。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生气过,平时总有笑意的脸上此刻一片冷肃,这场处心积虑的杀戮,这次京都的乱局,无辜受伤死去的人和妖……他一定要让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利用妖气追踪蓝衣人的同时,白洛也注意到了此处有许多妖气相同的妖,心中一时掠过千般想法,但在蓝衣人进入一处远离战场的阁楼时,乱糟糟的思绪被白洛强行搁置在了一旁。
此地一片安静,甚至还能听到鸟啼声,和刚刚那血海尸山,完全不是同一个京都。
压抑下心底的怒意,白洛扯起嘴角,目光落在紧闭的木门上。
“若是想找我,直接递拜帖上门即可,何须如此麻烦?”
抓走苏佩璋,对方目标可能是苏见澈,也可能是他。但是白洛直觉对方是为了制约自己,说句难听的,苏家毕竟还有二公子,苏见澈又是个典型的政客,为了苏家和皇族的利益,牺牲苏佩璋也是舍得的。
但白洛便不同了……虽然外界一直有着两人感情不睦的传言,但是单凭他让令妖除了自己外便只听命苏佩璋一事,就能看出两人关系并不是外界传闻的那般。
木门应声而开,南尽站在门内,同白洛目光接触,温和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国师大人。”
白洛并不意外见到他:“苏佩璋呢?”
“苏大公子自然安然无恙。”南尽让开身子,手朝里头一摆,示意白洛进来谈话。
白洛不知道自己之后会面对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能够依仗的东西太少了,然而苏佩璋在等着他,他必须去。
左右不过是丢条命罢了。
这么想着,白洛踏进了屋内。
然而看清屋内的人是谁时,白洛愣在了原地。
南尽将门合上,将白洛脸上的震惊看在眼里,勾唇一笑:“国师大人这是怎么了?”
白洛猛的回头:“是你做的?他没死?”
南尽的脸却又瞬间拉了下来:“注意你的言辞。老师好好的。”
与此同时,他口中那个好好的人嘴角流下血痕。
“老师。”南尽脸上露出担忧,“您今天没有喝药。”
说话间,南尽转身去了后院,留下白洛和楚天阔两人在屋内。
南尽走后,本一直闭着眼的楚天阔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白洛身上,他笑了笑,仿佛正在吐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我一直很想见见你。”楚天阔用很熟稔的语气同白洛说道,仿佛两人认识了许久一般。
白洛在他对面坐下,看见小乌龟从桌底爬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洛问他。
奇异的,或许是因为秘境里同那个长着楚天阔脸的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尽管这是白洛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楚天阔,却并不觉得对方陌生。
“如你所见,我本来应该死了,但是南尽得了我的身体,用四时珠复刻了他的妖丹,如今,是那颗妖丹在我体内,延续我的生命。”楚天阔语气淡然,“但我身上旧毒积攒已久,仅凭妖丹是无法让我这副破身子同常人一般维持的。”
白洛:“所以?”
楚天阔:“所以,我快死了。”
白洛:“……”他从未见过谁用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谈论自己的生死。
楚天阔又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本来便是我自己选择的死路,南尽妄图救我,不过多此一举罢了。”
闻言,白洛心中一惊,楚天阔的意思是他自己选择的终结生命?
楚天阔:“知道我身上的毒哪里来的吗?”
白洛摇头。但其实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猜测。
“皇帝,太后,世家,都想我死,又不敢我死,所以他们费尽心机日复一日地往我日常饮食中下着认为能够控制我的毒。”楚天阔说到这里,轻轻笑了起来,“十分拙劣的手法,但是我没有戳破他们,就这样,被喂了快十年的毒药,我终于死了。”
白洛听得头皮发麻:“你为什么要这样?”
楚天阔歪了下头,侧过脸,目光看向窗外绿柳湖泊,坦言道:“只是觉得没有意思了而已。”
这一刻,白洛才在这位身上看到了诸人口中那个任性的国师,想中毒便中毒,想死便死。
白洛垂下眼眸:“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其他人怎么办呢?”
楚天阔回过神来,看向白洛:“其他人?”
白洛:“穹令死了,霄令重伤,你死之后,妖族人心惶惶,你可知道你的死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楚天阔疑惑地看着白洛:“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并不在乎这些。”
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在玻璃上狠狠刮过,楚天阔这句话划破了白洛脸上的平静。
“我看过你埋在鸣鹤院池塘的那箱子记忆。”白洛瞪着他。
楚天阔愣住。
“你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却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你发现权衡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天平太难了,就像手心手背,无论如何抉择,两边都会怨你偏心,然而先帝哄你许下的誓言又将你压制得动弹不得……”
白洛提到先帝的那一刻,楚天阔无波无澜的眼中瞬间波涛汹涌。
“闭嘴。”楚天阔握拳的手抵在桌沿,探身逼向白洛,语气压迫。
白洛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楚天阔面上痛极恨极的神情让他无法继续。
“你并不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在乎,相反,你是太在乎了。”白洛语调缓了下来。
楚天阔低垂着眼,又回复到了最开始的安静,只是顿了一下,忽然俯身喷出了一口血。
南尽正端着药进来,因为玄武在,他并不担心白洛会对楚天阔做什么,但是见到楚天阔脚边的那滩血,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药被随手搁在桌边,修长的手暴起扣住白洛的咽喉:“你做了什么?”
白洛抓住南尽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正要说话,一道白光从白洛身上弹开,正撞上南尽。南尽被这光击得松了手,倒在一旁。
虽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是白洛又岂是会乖乖挨打的,立马起身要和南尽过招,南尽更是不甘示弱,小乌龟见状冲着南尽眯起了绿豆小眼。
“都住手。”无奈,楚天阔再次开口。
剑拔弩张的两人一龟都不是很想听话。
“南尽,刚刚那光是玄武留在白洛身上护他的,你已重伤,不要逞能。白洛,苏佩璋在后院,你去将他叫来,我有话和你们说。”说完这句话,楚天阔便闭上眼,脱力般往旁边倒下。
南尽顿时顾不上白洛,上前抱住楚天阔:“老师,我听你的话,你别生气,我们喝药。”
白洛看着两人相处的情形,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转而想起苏佩璋在后院,便不再搭理两人,转身去后院。
白洛走后,楚天阔在南尽怀中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药,微垂的眼中满是黯然。
“停下外头的闹剧,南尽。”楚天阔开口道。
南尽:“老师,我是想为您讨回您应得的。那人族诡计多端,我们便不要和他们合作了,让这天下成为我们的天下,您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楚天阔终于抬眼看向他:“我想你停下。”
南尽沉默着和他对视。
楚天阔低叹了口气,抬起脸,在他薄唇上印下一吻:“不愿听老师的话了?”
南尽激动得手中的药碗差点掉地,立刻俯身追上楚天阔的唇,尝到了他口中的血腥味。这一刻,就算楚天阔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听从。
“都听你的。”
楚天阔闭上眼,遮住了眼里那丝自己也没发现的垂怜。
傻子,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