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华泱

2、疯子

　　高行四岁的某一天，齐宫忽然热闹起来，他听闻是南朝如约将从前叛将袁徽押解回邺城，皇帝下令设宴三日。

　　他不知道袁徽是谁，但他认为既然阖宫上下都认为是喜事，懿明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后应该也会高兴。当他跑到懿明宫，依偎在懿明皇后身边告诉她这件事时，她美丽的脸孔一反常态地陷于迟疑与缄默，稍许之后，她搂住他，轻声说阿行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想知道他在哪里。

　　他不知道懿明皇后为什么会对袁徽感兴趣，但他很高兴他能做一些能让她提起精神、显得开心一些的事，因此他在离开懿明宫后，就去找了他二伯的长子高昭。

　　高昭是个很温厚的人，对他也很好，他以为是他对袁徽好奇，便带他去了圈禁他的北宫，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窗，他看到了袁徽的脸：

　　他很年轻，长相也很俊美，脖颈和双手被铁环锁在墙壁上动弹不得，神情也麻木呆滞。“这样好难受。”高行皱起眉头，仰着头问高昭，“他是不是一个大恶人？”

　　“是，他是天下得而共诛的恶人。”高昭说，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可他以前是个很温柔的人，我听朝臣说的那些他做的禽兽事，都不知道他怎么就变成一个疯子了......”

　　疯子，疯子吗？

　　高行经常听到那些贵妇们说起谁疯了，却一直不知道“疯子”是什么意思，他好奇地看着袁徽，心想原来这就是疯子啊，高昭说他以前是个温柔的人，那他为什么会变成疯子呢？

　　他问高昭，高昭却什么都不肯说了，他只好不再追问，告诉懿明皇后袁徽确实在北宫后，便将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了。

　　他很想知道懿明皇后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开心起来，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祖母都让他好好待在晋阳宫里，不要再出去找皇子们玩了。他起先乖乖地听她的话，过了段时日却实在耐不住寂寞，偷偷跑了出来，带上他给懿明皇后画的画想去懿明宫拜访她。

　　他很熟悉这条路，也知道该怎样绕过守卫，可不知为何，他以前很多熟悉的守卫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面孔和诡异的气氛。越靠近寝宫，守卫和侍奉的人便越少，他提心吊胆地推开宫门，看到懿明皇后正半倚在榻上，神情呆滞，像是在想什么。

　　“婶母！”他开心叫了一声，小步跑到懿明皇后面前，懿明皇后吓了一跳，忙将他搂过来，惊声道，“你，你，阿行怎么来了？”

　　“我来找婶母玩啊。”他浑然不知，拿起他给懿明皇后画的画，“婶母你看，这是我给你画的......”

　　“婶母收下了。”懿明皇后打断他，仓皇道，“今日婶母身子不适，你快回晋阳宫......”

　　“婶母？”高行一怔，而后殿外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嫂嫂赶谁走啊？”

　　懿明皇后脸色惊惧更甚，而那人已然大步进殿，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榻上的懿明皇后，而后又看着她身侧的高行，嘴角竟勾起了笑意：“你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样漂亮。”

　　“我，我是广宁王的第四子。”他向来是这样向不认识的人介绍自己的，看着这个陌生而不善的人，他心中虽然惶恐，却还是出于习惯这样介绍自己。

　　“原来是阿钧的儿子啊，怎不叫朕一声二叔？”高行这才知道这人竟是皇帝高铮，高铮轻轻松松地把他提起来，他眼里映着懿明皇后恐惧的神色，“他以前经常和你的儿子一起玩吧？瞧着他们长得也有几分相似，我现在把他扔下去，你觉得他会不会也摔得那么漂亮？”

　　“不，不。”懿明皇后悲怮道，她跪了下来，不断叩首道，“他是无辜的，他和那些事情都没有关系，你不要伤害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那就听话。”高铮嗤笑，将高行丢到了地上，高行看到高铮盯着懿明皇后的腹部，那样的目光令他毛骨悚然，“你最好祈祷你生一个像你哥哥的孩子，若是不像，我连他一起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