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华泱

3、荒唐

　　高行听不懂他的意思，但他知道高铮应当暂时不会伤害他们了。高铮走后，他回头看着懿明皇后，看到她用袖子掩住自己半张脸，哑着嗓子道：“阿行快回晋阳宫吧，以后不要过来了。”

　　他点点头，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懿明皇后。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并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随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些人有这样的自由，但他是不能任性的，

　　祖母知道他去了懿明宫，简单宽慰了几句也劝他不要再去打扰懿明皇后，他顺从地应下，但心底仍为此事记挂，直到晋阳宫的客人突然又多了起来，他一问才知道，兰陵公主要出嫁了。

　　“阳将军倾慕公主已久，如今将军平乱有功，请求赐婚，正成一段佳话。”有人打趣道，“将军和公主郎才女貌，将来的孩子必然也生得漂亮。”

　　“婚期在十月，这时候说孩子为时尚早。”太后道，她拿了点心，招招手示意高行过来，“待到婚礼时，你阿爹阿娘也要从北境回来，阿行开不开心啊？”

　　这本应该是个毫无悬念的问题，可他想着从此以后姑姑就要离开宫里，突然就又不开心了。

　　“我不要见他们，我不想姑姑走！”他突然开始闹起了脾气，兰陵公主先是一怔，而后轻柔地揽他到怀里，“傻孩子，姑姑总是要走的，等三哥回来了，你也要到广宁王府住。”

　　姑姑会出嫁，而他也会回家，他熟悉的事物在发生变化，而他面对这样的变化无能为力。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宫里都要忙碌于准备兰陵公主的婚礼，祖母让他留在晋阳宫中，可晋阳宫也并非一直平静。

　　一个平常的夜晚，祖母抱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殿外隐隐传来喧嚣和浓重的酒气，祖母脸色一变，让宫人带他躲到帘幔后，叮嘱他不要出来。

　　这样的恐惧似曾相识，不多时，他果然又看到了高铮，他从殿外疾步醉行，将晋阳宫的宁谧凌厉划开。“喝酒，你又喝酒！”他看到祖母用手杖狠狠敲打着高铮的背脊，“你哥哥荒诞，才落得盛年早亡的下场，你连你哥哥都不如！”

　　“哥哥，哥哥。”高铮歪过头，似乎微微清醒一些，他看着年迈的母亲，竟忽然大哭起来，“母亲眼里只有哥哥的妻子，哥哥的儿女，何时有过我？你，你对那个杂种都比对我好，他疯了你也还照看他，疯了，我不如也疯了！”

　　“你说他疯了，是谁把他逼疯的？”祖母气得浑身发颤，几乎要昏死过去，“你们高家的男人个个混账，只知晓自相残杀，又欺负女人，妙华------她是你表妹啊，你杀了她孩子，你还欺辱她？”

　　懿明皇后本名元妙华。“她没了一个儿子，我再还她一个儿子就是了，这算什么欺辱？当年高羲对我做的事，那才是欺辱！我的奇耻大辱！”他摇摇晃晃地起身，颠三倒四道。“表妹又如何？哪一日我有了闲，我连亲妹妹都碰！你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我把你嫁给胡人！”

　　他看到手杖滚落在地，祖母急促喘息，竟是昏厥过去。“祖母！”他跌跌撞撞从帘后跑出来，挡在了她和高铮之间，高铮看到他，一下惊疑住：“你是谁？”

　　他觉得他应该见过高行，思忖他身份之际，竟像是清醒了一般。殿外传来哀哀的哭声，是高铮的宠妃嫔御前来劝解，高铮呆呆伫立，忽“啊”一声，看着昏迷的母亲高声呼喊：“传医师来------”

　　兵荒马乱，好在有惊无险。祖母再醒来时，他在她榻边哀哀哭泣，祖母抚着他头顶，目光沉静：“阿行害怕二叔吗？”

　　“阿行害怕。”他泣道，祖母长叹，眼神隐隐透露出锐利锋芒，“小儿惊惧，可见荒唐------荒唐成这般，便别做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