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华泱

1、序章

　　小时候，高行一度以为自己是没有父母的人。

　　他由祖母抚养长大，仆从称呼他为四公子，可他从未见过他的父母，也不知道排在他之前的三个哥哥是何人。他的“兄弟”是他两个伯父的儿子们，和他不同的是，他的兄弟们被称为皇子而非公子，这是因他的两位伯父都是皇帝的缘故，大伯如今被称为宣威皇帝，而二伯则是当朝圣上，除却祖母，所有人都要向他行礼。

　　祖母所居的宫室时常有宗室命妇来访，而她们在向祖母请安时不可避免地会问起他的来历，继而用各种文雅的词汇赞美恭维他，从而博得祖母的欢心。

　　这些女人都对他很好，他也很喜欢和她们相处的时候，其中他最喜欢的人有两个，他大伯宣威皇帝的妻子懿明皇后，和他的姑姑兰陵长公主高玉仪。她们都是很温柔的女子，并且如云霞般美丽，所不同的时兰陵长公主素喜笑语，而懿明皇后眉宇间总有着淡淡的愁绪。

　　她很少笑，也很少加入命妇们的聊天，而命妇们对她也总带着小心翼翼的疏离与客气，像一尊孤独的玉像，静静安置于华丽的宫室里。

　　高行不希望她一直这样沉郁下去，总是想着要逗她开心，哪怕在懿明皇后并没有来祖母所居的晋阳宫请安时，他也会主动去她所居的懿明宫，大多数时候，懿明皇后都会命人拿来点心给他，唯独这一次她没有见他，甚至连宫门都未让他进。

　　他恹恹不乐地回到晋阳宫，向祖母和姑姑诉说了自己受到的冷遇，而二人听毕他的话，同时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祖母将他搂紧怀里，叹息道：“今日是阿琮的生辰，难怪你婶婶伤心。”

　　懿明皇后的儿子高琮同他年纪相仿，懿明皇后来晋阳宫同祖母叙话时，他就和高琮一起玩，听祖母提到高琮，他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高琮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弄坏了阿琮的玛瑙琉璃碗，他决定送给他自己最心爱的一只赤玉卮作为赔偿，但他一直不来找他玩，他也就一直没有送出去。

　　兰陵长公主说高琮往西天去了，可他不知道西天是哪里，懵懵懂懂地问是不是和北境一样远，少有的听旁人提到他父母时，她们都说他们在北境。“西天比北境更远，去了北境的人可以回来，可去了西天的人不能。”姑姑这样向他解释道，“阿行以后不要提西天，也不要在嫂嫂面前提阿琮，再也不要提了......”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的大伯高铭从未登基，而是在密谋废立时为人刺杀，帝号乃死后追封，而高琮乃是在睡梦之中被他的二伯高铮不顾懿明皇后的苦苦哀求从高处扔下，死状凄惨，见着无不伤心。

　　北齐高氏，享国不过二十七载，其间兄弟相残，叔侄相杀，近亲淫/乱，种种不堪之事不知凡几，纵列位王侯亦难免下场悲惨，不知何时屠刀便会降临。他生于这禽兽王朝中，目光所及皆是无尽的血腥，他与很多他所深爱的人，终究都没有挣脱这暗无天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