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莲塘》郑锦官

5、杨戬

　　没有阿莲之前，我并没有想过妹妹会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就像娘亲说的那样，我不喜欢生活里每一次的变化，任何新事物的靠近都让我警觉不安，我的房间里除了有书籍的添置外十年如一日的没有变化，我容不得陌生人的细微的触碰和试探。我畏惧，我害怕。我想我大概不会成为一个好的兄长，阿莲出生之前，我始终这样想。
　　有了阿莲之后，我却惊诧于妹妹的模样，白白净净，在人前从来是一副乖巧的让人诧异的端庄，而一旦没有外人在场，立即原型毕露，圆鼓鼓的大眼睛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子小动物般的天真和狡黠，家里的每一次声响闹剧都毫无疑问是那小家伙的杰作，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接受了这样一个奇怪又温软的小东西的存在。
　　令我更加诧异的是她对我毫无保留的亲近。娘亲常说我的性子过于淡漠，虽然我自己琢磨这是因为平日里话语极少的缘故，但无论家里人还是外边那些人几乎都是对我敬而远之，就连爹娘也因为对我的放心而自然而然的更关心大哥一些。人都说新生的孩子的感觉都格外的敏锐，他人是否对自己心存善意，孩子心里一清二楚，我们家这个难道是傻的不成？放着整日里无所事事无事便爱拿着些甜点、玩具，顶着一张浓情蜜意的大笑脸撩拨她、哄着她顽的娘亲不找，整日缠着我这样一个总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哥哥，我觉得，家里这个看上去玲珑剔透、粉雕玉琢的妹妹，其实是有那么些蠢的。
　　我这蠢妹妹一路长大，顽皮之事干了不少，每次闯祸要么往娘亲房里跑要么就往我房里跑，往娘亲房里去娘亲往往会宠着护着不让旁人动她一根毫毛，哪怕爹爹也不行，往我这跑就纯粹是旁人不敢进我的屋子怕我责罚的缘故。妹妹知事且能说话之后曾困惑的问我，为何旁人见到我就是一脸的畏惧模样，她说我明明看起来很好很好。我不知道她说的很好很好究竟是怎样的好，是为她躲过爹爹的责骂的好还是会把房里的甜点全部给她吃的好，也同样不明白我从未真正苛待任何人怎的一个个都避我如蛇蝎。但好在，我对于想不通的事一般不会加以多想。山不就我，我不去便是了。
　　妹妹虽说淘气顽劣，身体却是十分虚弱。以往我的健康就足以让爹娘挂心，妹妹出生之后，他们就只盼着我能保持现状万万不能像妹妹一样。
　　妹妹从小可谓是用药养着长大的，衣裳手帕上自带一股子的药香，因着这病，人被家里宠的不行，说是骄奢淫逸都怕糟蹋了这清白无辜的词。衣裳一定要蜀锦织成的在阳光下会映出淡淡纹络却又柔软妥帖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娇嫩皮肉，一穿上其他布料织就的浑身便会起红色的疹子。甜点零食更是不消细说，那类寻常的早就不要，专挑稀奇可口的找。全家放在掌心都怕来个风吹草动给这娇弱的小姑娘冻着，护在深闺也怕来阵雨躲闪不及让她病了。可饶是这样，妹妹的病也从不见好。娘亲先后请了一些早先关系尚还不错的仙家来家里为妹妹看病，却也都道无计可施。直到妹妹七岁那一年。
　　那一年，家里来了位我从没见过的仙家，那人一身紫袍，面容极老，行动间却自有一番让人不禁肃然起敬的威严气质。那仙家同爹娘说，妹妹同他有缘，若是随他去修行十载，延长几十年的寿命也不是不行，不然的话，二十岁上下必然香消玉殒。
　　爹娘商量了一番，决定答应下来。不过几日功夫便打点好妹妹行装，泪眼汪汪的送了妹妹去了那仙家的洞府。
　　从始至终，妹妹一无所知，懵懵懂懂只当是出门游玩，不日便可安然回家，继续做她的杨家三小姐。
　　而我，我带着忐忑和不安，洞若观火般看着这场发生在阿莲身上的雷霆变化，在爹娘的决断面前丝毫插不上一丝力气。生死面前，任何人，任何事，都显得那样微茫，那样无济于事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