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莲塘》郑锦官

4、阿莲

　　二哥说是来贺寿，人到了面前，却理都没有理我，自顾自走进了我那挂了个映雪宫的木牌子的茅草房，涮了涮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拂了拂衣襟上刚刚染上的露水，也跟着二哥进了屋。垂手立在二哥身旁。
　　二哥坐了半晌，挑了挑眉，“怎么，你在这独居久了，难不成连我都不认得了？”
　　我见二哥还肯和我言语心下便舒了口气。
　　上次二哥来华山时见我整日待在华山也是孤寂便特意请了旨意带我去蟠桃会上逛逛，岂知我喝了几壶琼浆便又不分地方的胡闹，和那名声甚好、平日总是端着一脸笑模样的百花仙子闹将起来，自己仗着酒气硬是让那千娇百媚、平日在众仙家面前长袖善舞的美人下不来台。后来我却是醉了过去毫无知觉，还是二哥把我拎了回来，亲自煮了醒酒汤看着我醒了醉意，略叮嘱了几句才冷着脸去了。
　　我心想二哥今日肯给我这么个台阶就赶紧顺势下，两步蹭了过去拉了二哥袖子唤了声“哥哥”。本是想挤出几滴眼泪说几句好话好教二哥稍许缓和一下，可这一句哥哥叫了出去自己又蓦然觉得委屈极了，眼泪硬是积在眼眶里不肯哭出来，拉着二哥袖子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二哥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拉着我坐下。问道“阿莲，这些年过去，你可怪二哥吗？”
　　我略略发抖，颤声道“二哥是为我和娘亲好，阿莲再不懂事也知哥哥辛劳不易，不能帮哥哥分担是阿莲无能，又怎会怪哥哥？”
　　二哥说“阿莲，且再忍忍，二哥定会接你和娘亲同住”
　　我自是知道二哥在天庭苦苦支撑已是不易，平日也不知要因为家里那些旧事受多少排挤和委屈，心里再牵挂着娘亲和我，难免忧思伤身。随即便说道“这里也蛮好的，哥哥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与旁人多做纠缠，清静些于我也是乐事。”
　　我微微停顿，见二哥蹙了蹙眉，马上接着说“当年师父也是这么说的！还是他老人家拘着我我才能修身养性这些年。”
　　二哥笑了笑，风华内敛，说道“我倒宁愿你闹腾些，你倒是不知，当年爹娘有多后悔将你送去那样远的地方，你回来了之后他们一直念叨，好好一个活泼灵秀的姑娘，硬是给改头换面送回来一个小呆子。”
　　这事却是说来话长了。当年娘亲即将临盆之时出门看灯，冷不防却遇上一陈年旧识，若是友人也便罢了，却是切切实实的一个功力高深的大仇家。
　　娘亲当时怀着我，使不出太多法力，爹爹面对着这种情况更是无能为力，仓皇间娘亲便被那妖物伤了，虽是九死一生逃了出来诞下了我，却到底伤了元气。听下人们说，我一出生身体便比其他孩子弱了些，青紫的身体用上好的药材养了半年才逐渐露出本来的模样。
　　及至渐渐长大，也是多灾多难，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总是要病一场的。虽然平日里淘气总是惹嫌，但哪里有父母不愿意让自己骨肉平安喜乐的活下去呢？
　　所以，当有机会让我从师于那位据说天上至尊的帝君时，他们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
　　这也不怪他们心急，从我出生到七岁那几年间，爹娘为我延请了不知多少名医仙家，都说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疾，能活到二十岁便是幸运。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从来都是世人难以跨越的一道关卡，于我家更是如此，那几年，家里的气氛都是愁云惨淡。故此有这样一个机会爹娘自是欣喜，临行时虽是心中挂念，也狠了狠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去十年，纵使今日我也算看遍人间悲欢，却始终对自己那段经历提也不提。人皆道那连神仙也不敢涉足的海外仙山上不知有怎样的博大精深的仙法妙术能够让不可一世的杨三小姐讳莫如深，一句话也不肯透露。我却明白，那时候，是怎样的阴霾日日笼罩着我。诉无可诉，逃无处逃的日子，我连提都不愿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