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莲塘》郑锦官

6、灵芝

　　小姐出生后，家里变得与以往大不相同。
　　热闹了，却又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悲戚哀凉。
　　小姐活不过二十岁，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说，只除了府里人。
　　小姐的病早就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人都说这样折腾下去只会成为家里的负累，也只除了家里人。
　　随着小姐长大，我预想中的冷落也真的实现了，却是因为小姐的病。小姐出生后，夫人和老爷往往每日只有一人在家里，另一人在天涯海角的奔波着为小姐找药延医。所以不只是我被冷落了，全家都被冷落了。
　　小姐渐渐长大，人生的白白嫩嫩，眉眼精致，几乎每个人见了都要夸上一句天生的美人胚子再叹上一句可惜了。
　　可惜了，这样金尊玉贵的将养却无法延续她高贵的性命，可惜了，这样千娇百媚的容颜却要早早凋零。
　　可全府上下，并无一人敢说放弃。
　　我知道不该，可却忍不住的想，若是我缠绵病榻，苟延残喘，他们是不是也会这样尽心尽力的帮我活下去，为了让我重获健康而不遗余力，答案一定会是否定的吧。所以，我对小姐难免心存敌意。而我也相信小姐隐约体会的到，就像在她发觉我从不和大家一起亲昵又自然地唤她一声“阿莲”而是冷静又克制的一声声“三小姐”之后，她就不再肯叫我姐姐，即使是在众人面前也不过一声客气又疏远的“灵芝姐”。三小姐那样聪明又敏感，我一直知道。
　　从她出生到她长大，我处处留心。不难发现，与她刻意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的顽劣截然相反，她的伶俐令人惊诧。夫人老爷和少爷当局者迷，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其实处处都透露着三小姐的不同寻常。
　　比如小姐每每生着病却还是要家里闹腾一场，选的地方不是老爷的书房就是什么惹人注目的地方。惹的事解决了就往少爷或者自己的房里一躺，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比如她每到生辰就会变着花样的要各种珍稀的礼物，少了一件就会哭闹不停，可再珍贵的宝物也是家里能够办得到，可以满足了她的。再比如家里延请大夫仙家来为她治病，再苦的药她最终也会一口不差的喝下去，再荒诞的人她也忍着不耐去见。后来我慢慢想通，她究竟是知道这病的厉害的，自己虽也惶恐却明白所有人对她的关心和牵挂，不过是故意做出顽童的样子让家里人少挂心罢了。这样深沉又细腻的心思，直教旁人险些就要相信这就是一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娇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