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鬼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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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路平家的门压根没关，暮卿云上前一撞，那老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暗红的灯光瞬间兜头将两人笼罩了进去。叶潇然朝前一探头，愣了。
这间屋子已经完全不像人住的地方，黏稠的血液从地板装的缝隙里缓慢的渗出来，像是有了生命，顺着家具往上爬，散发出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原本是房门的地方变了样，变成了几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一片灰暗，从外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叶潇然僵着脖子看了一眼，只看见走廊中隐约闪烁着鬼影，时不时还传来几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尖叫。
“这...这怎么回事！”
“界。”
暮卿云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把他挡在自己的身后，揣在兜里的手指暗暗捏住符纸，“听着，这才是我要你过来的原因。界是屏障、也是幻境，除了鬼自己所在的空间之外，其他通道里的影子都是由鬼气化成的，只会胡乱的抖动。潇然——”他稍微停顿，“那只鬼在哪里？”
“我来？”叶潇然懵了，当司机就算了，怎么神棍自己都没有阴阳眼的嘛，“你看不见？”
“不是所有都能想开天眼就开天眼的。”暮卿云答，“你不回答，我只能自己去试了。”
话刚说完，他居然真的抬脚就走。叶潇然慌忙往前一扑，将这人拉住，“等等！试...试错了会怎么样。”
“婴灵法力有限，我最多受点伤，但要是拖延了时间，人可就不一定救得回来了。”
“别，我来！”叶潇然想也不想，直接把活揽到了自己头上——虽然没过一秒钟他就后悔了。
他哪里来的迷之自信？
但是情势紧急，并不给他浪费时间的机会，即使还没弄清楚“天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是硬着头皮的打量起那几条走廊起来。
之前粗看的时候没有注意，在暮卿云简略的说明道理之后，叶潇然倒也模糊的捕捉到了一些端倪。同样是影影绰绰的鬼影，有些走廊里的根本就只是在胡乱的打转 ，而在有些走廊里，则更有目的性，明显能看出来是个活动的东西。几下观察之后，叶潇然便已经把范围缩到了两条走廊中，他左顾右盼，正在犹豫，一个纤细的影子却在右边的那条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只是一瞬间，杨欣苍白的脸电光火石一般的划过他的脑海，叶潇然一把抓住暮卿云的手，拽着后者就冲进走廊：“这边！”
灰色烟雾瞬间包裹上来，鬼气森森，寒彻骨髓，好在只是一刹那，他们已经从走廊尽头撞了出来，入眼的景象让叶潇然瞳孔一缩。
杨路平歪着脑袋，倒在一年，估计是被吓晕了，但除了衣服稍微有些乱之外，他身上没有伤口，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的好好的。在他身前，站着一个瘦小的影子，模模糊糊的，还带着几分透明，但叶潇然一眼就认出了影子的身份——那是死去的杨欣。
房间的另一头，果然蹲着那只小小的婴灵。他咧着嘴，咯咯的笑着，一口白牙上滴滴答答的滴着血，诡异非常。
叶潇然又打量了一圈这屋子，立马明白了杨路平怎么就给直接吓晕了：婴灵的身后拖着一串长长的血手印，像是一条血淋淋的尾巴，在灰色的水泥地板上打了个转，最后拐到了紧紧闭合的窗子边上。
这东西大约是从窗外一路爬过来的，然后正好撞上了回屋睡觉的杨路平。杨路平说过，杨欣死的那天墙角上出现了很多血手印，现在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他大概直接认为自己女儿死去的孩子跑回来复仇了，不被吓晕才怪。
可这真的是杨欣的孩子吗？
“这东西道行不轻，站着别动！”暮卿云低声嘱咐了一句，手指抖动，一张符咒飞了出去。他整个人也跟着符咒，上前几步，挡在了杨欣的身前，将身后的人人鬼鬼与婴灵分隔开来，双手合拢，飞快的结了个印，厉喝道：“破！”
那符咒应声而动，直直的破空而去，瞬间穿过短短的距离，贴在了婴灵的的额头上，下一刻，居然凭空化作一团火焰，直接把那婴灵给吞了进去。
婴灵原地呆立的一瞬，随即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它抬起手来，拼命的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火焰，可火烧的太快，只是转瞬之间，就已经将它苍白的皮肤烧的一团焦黑。见拍打无用，那婴灵干脆的滚到了地上，细小的四肢往怀里一收，缩成一个球，滑稽的打起滚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叶潇然第一次看到了婴灵的全貌，即使是早已经见过这东西一面，他还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婴灵的身后并没有头发和脊背——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细密的挤在一起的小脸，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一张张脸生着完整的五官，甚至还因火焰的烧灼而露出了狰狞的表情，此刻同时开口，居然还发出了细细的哭泣声。
那天晚上他听见的类似合唱的童谣，果然不是错觉。
这火烧起的极快，灭的也快，不过几吸的时间，符咒燃尽，火焰消失。婴灵在地上艰难的爬了几步，摊开自己蜷缩的四肢，艰难的抬起头来，竟是睁着眼睛望向了暮卿云。
那双瞪大的红色眼睛中直直的留下一行血泪，不知是祈求还是装腔作势，叶潇然还沉浸在它背后那一张张小脸上，就听见暮卿云厉声说，“退下，这次饶你一命，勿要随意伤人。”
婴灵抽泣了两声，乖顺的后退了几步，眼睛却轻轻的移到了杨路平身上。
“我会处理。”暮卿云似乎明白了婴灵的意思，点了点头。
得到了这句承诺，那婴灵终于彻底转过身，和它来时一样，顺着那条路一路爬上窗台，推开窗子，跳了出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叶潇然如梦初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而这屋子里并不只有婴灵一个鬼，他保持着警惕，朝暮卿云那挪动了几步，指着面无表情的杨欣，“她——”
暮卿云一把按住他的手，“她没有恶意。”
叶潇然立刻就知道了暮卿云所言非虚。那个虚弱的飘在空中的、杨欣的影子，在确定婴灵离开之后，向前踏了一步，来到他们的面前站定，而后，缓缓的弯下腰来，鞠了一个躬。
见过了杨欣那副不良少女模样的叶潇然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的侧过身躲开了，可暮卿云倒是毫不意外，坦坦荡荡的受了这一礼，才应道：“是你在你父亲面前挡住了婴灵，何况它无意杀人，否则我们赶来也无用。”
杨欣指了指窗外，又指了指自己。
“走吧，这件事我会解决。”暮卿云道，“若无执念，尽早往生。”
杨欣得到他的答复，原本已经飘到了窗边，听了这后半句话，却转过身来，摇了摇头，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她是个新鬼，有心无力，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只能悠悠的飘出窗子，同那只婴灵一样，无声的消失了。
与此同时，躺在地面上的杨路平一颤，醒了过来。
他整个人往后一缩，靠着墙板，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抽泣：“欣欣！是你吗——欣欣——”
暮卿云没有理杨路平，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我不是让你别动她的东西了吗！”
杨路平抽抽搭搭的哭着，市侩的脸拧成一团，居然透出了他女儿生前少见的——那种属于父亲的悲痛你，“欣欣——我看见她了，暮先生，我的女儿呢！她..她还好吗。”
他但凡是之前晓得关心杨欣，这小姑娘大约也不至于走上那样一条路。
叶潇然不是什么感情丰富的人，见惯了医院里的生离死别，对于杨欣这种小小年纪就自己作出了宫外孕的女孩子，实在是也没有多余的同情。但在此刻，他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了一声世事无常，毕竟浩荡尘世，谁没有一点苦处呢。
见杨路平哭的投入，暮卿云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听他悔恨，干脆放弃交流，在杨路平身上搜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便从男人的裤兜里掏出了一枚玉佩。一看那玉佩，暮卿云的脸色就变了，他想都没想，直接将玉佩丢进自己的口袋，又放开杨路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一摔，把杨路平给摔清醒了。他抬起手胡乱的抹了把眼泪，唇边又浮现起一缕极为难看的笑容，“...我，我就是在欣欣身上看到这玉佩——我就这一个女儿啊！舍不得扔呐...”说到一半，他又抽着鼻子，“暮先生，那是欣欣吗？”
“你想让你的女儿死个明白吗？”暮卿云冷着脸。
“我——”
“杨先生，我劝你一句，通知警方，给你的女儿做个尸检吧。”
说完，他后退几步，挽过叶潇然的胳膊，脚步一软，差点没摔进后者的怀里。
“我们走。”
婴灵带着阴界离开了，暮卿云的腿——自然成了它该有的样子。
叶潇然被突如其来的重量牵扯的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又被怀中的温度和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故作镇定，半抱半拉，揣着复杂的心情，带着暮卿云离开杨路平的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人给塞进了小金杯的后座里。
他踩上油门，破旧的代步车颤巍巍的呼出一口尾气，晃荡着上了路。
夜已经深了，平时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连个车的影子都没有，只剩下这一辆小小的金杯。暮卿云斜靠在后排，漆黑的眼睛里映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路灯，也映着前排那个人疲倦的影子。
“潇然，”他突然开口，“你早就怀疑那个婴灵不是杨欣的孩子了吧。”
“嗯..”叶潇然大方的认了。
“为什么？”
“也没什特别的..”他一手操纵着方向盘，抬起另一只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看，既然杨欣死后回来护着她的父亲，为什么胎儿死了之后就一定会报复母亲呢。”
“我想——在还是个胚胎的时候，他们除了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的向往，一定也怀揣着对母亲的爱吧——你笑什么！”
暮卿云收去笑意，“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其实是个挺心软的人。”
“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他轻声说着，移开了视线。
窗外的城市还沉睡在夜幕下，然而在无人可见的地平线下，晨曦的光辉正在逐渐升起，而他自己..暮卿云在一夜未眠的倦意中想，没有看错曾经长久遥望的人。
很高兴认识你——叶医生。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鬼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