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今天不开心》豆沙奶黄包

7、进贼门的第一步

　　不相信杨欣是被自己的孩子杀死的——这个想法并不是一时冲动。

　　如果说婴灵诞生于死婴的怨念，叶潇然其实更愿意相信暮卿云说的那个例子：8个月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完整的人形，在这个时间段的堕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杀人无异，因此而又怨念似乎也理所当然。然而杨欣的孩子太小了，六周的胚胎，甚至还不如一颗花生米大。

　　“那天晚上追着我的女鬼浑身是血，所以我就猜测，鬼的样子是不是和他们死时的模样有关，”叶潇然试探性的提问。暮卿云点头，于是他心里有了数，继续说：“可是昨晚我家里的那个小鬼看起来和要出生的婴儿无异，绝不可能是杨欣的孩子。”

　　暮卿云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有些道理，继续。”

　　“第二，不管那个小鬼是谁的孩子，他为什么会来找我。我一没可能生过孩子，二没帮谁堕胎过，他们没有憎恨我的理由——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来杀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停下来，看了暮卿云一眼，“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

　　所以暮卿云只是在电话里说明天见面，并没有叮嘱他别的东西，更没有让他离开家里。

　　“是的，我确实知道那东西对你没有恶意。”暮卿云没有犹豫，痛快的承认了，“不过你想过它找你的目的吗？”

　　当然是想过的。

　　因为遇见的第一个女鬼就无差别攻击，所以叶潇然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些东西杀人都不分对象，而那小鬼自然也就是来杀他的。只是在暮卿云说明婴灵是什么东西之后，他的想法渐渐发生了变化，再回忆昨晚的事情，也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那首格外瘆人的童谣，如果只是想杀人，那小鬼根本没必要唱歌，这又不是恐怖片，鬼还得自带BGM。

　　“..不是来杀我，身为鬼，大概也没兴趣来找我玩，那剩下的大概只有，”叶潇然摊手，“找我有事吧。”

　　结果这小鬼连话都说不利索 ，只能唱了首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歌，还把自己和虎梅吓的魂飞天外。

　　‘原本我也不是很确定。如果只是普通的婴灵，杀了杨欣之后它的怨念也就散了，不至于半夜摸到你家里，也不可能再去纠缠杨路平。但这只是怀疑...”暮卿云说，“直到杨路平说——”

　　暮卿云刻意的拖长了尾音，叶潇然对上他神秘莫测的眼神，像是被什么点破了脑海中的迷雾，顿悟道：“那个让他去讹医院的女人。”

　　“如果那个人和你一样驱鬼为生，不可能不知道婴灵的报复是有对象的，当然，她有可能只是趁机敲诈杨路平一笔钱。但如果不是呢，”叶潇然原地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愕的抬起头，“杨路平不傻，如果小鬼一直不出现，他未必会给那个女人钱，而但如果小鬼真的出现了呢？如果他花点钱真的就能消灾呢。”

　　那么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驱鬼的人。

　　“她根本不是我的同行，”暮卿云叹气，“她是和鬼站在一起的人。”

　　当天晚上，叶潇然并没有回家，而是暂时借住在了暮卿云那间小房子里。

　　原因很简单——在没确定那个小鬼找他的原因之前，他实在也没勇气一个人回去住，更何况暮卿云说了，阴阳眼天生招鬼，且不论他人生的前二十五年里为什么从来没见过鬼，但依现在的情况看，他确实挺容易见到那些脏东西的。

　　叶潇然不安的躺回床上，连衣服都没脱。时钟已经转到了十一点，老房子破旧的窗外一片黑暗，可他看着泛黄的天花板，没有半点睡意。倒是被他从家里拎过来的虎梅，丝毫没有借住者的自觉，先是得意洋洋的巡视了自己的新领地，现在又盘着尾巴，懒洋洋的蜷在枕头边睡着了。

　　左右翻滚了一会儿，叶潇然确定了自己比昨天更没睡意。抱着打发时间的目的，他穿上鞋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间客房不大，一边放了张单人床，另一头、也就是挨着窗子的那边，一套一看就有些岁月的书柜贴着墙立着，窗边支了张小桌子。叶潇然走到书柜边，好奇的摸了摸，发现这书柜虽然旧，但出奇的干净，大约是主人经常清理的缘故。

　　书柜一共有四层，叶潇然站起来的时候，视线刚好落在第三层。他粗略的扫了一眼，那些书几乎都可以归为“玄学”范畴，若是放在以前，坚持唯物主义的叶医生只会当它们在胡扯，但是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对这些书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兴趣。

　　暮卿云倒是也若无其事的提过他可以看看这些书，学点道术。

　　学道术什么的...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啊。

　　叶潇然心里嘀咕了几句，但还是没忍住，随手从书柜上抽出了一本书。

　　这本书不厚，也就两指厚，用的是古法装订，看起来很有些年岁，褪色的封面上用墨水写着书名，抱朴子。

　　他翻开第一页，有些费力的读出了扉页上竖着排列的八个繁体字。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从高中毕业后就再没学过文言文的叶医生压根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目光继续向下扫去。底下是几行用繁体行书，明显是手写的，叶潇然大致看了看，大意是某个人找到了从家里的书库里找到了这本《抱朴子》，看书时写了点笔记，希望对之后看书的人有助益之类的。

　　落款是个三字的名字，但第一个字被钢笔的墨点遮住了，加上岁月太久，字迹有些模糊，叶潇然琢磨了老半天，也只认出后头的“无弦”两个字。

　　一个奇怪、和时代格格不入的名字。

　　叶潇然没有多想，又随手翻了几页，果然在后面的页脚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注脚。可惜这位名叫“无弦”的人虽然用了钢笔，写出来的东西却和名字一样不合时宜，掺杂着晦涩的文言，读起来有如天书。

　　他摇摇头，合上书放回原处，准备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却脊背一凉，莫名的察觉到了什么。

　　是铃声。

　　之前在手术室里的经历让他对电话铃这种普通的东西有了心理阴影，连手机也换成了震动的，所以正在响的那个东西，显然不是他的手机。

　　叶潇然朝门口走了两步，铃声清晰了许多，显然是从前厅传来的。然而…他摸出手机一看，接近午夜的时间，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

　　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原本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呆在屋里，但又想到暮卿云就睡在隔壁，哪里又有那么多有问题的电话，大概只是自己神经过敏吧。

　　叶潇然上前一步，拧开了房门。

　　同一瞬间，已经坐着轮椅赶到电话前的暮卿云让他明白了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多此一举。

　　这是别人家，根本轮不到他来接电话。

　　但暮卿云并不说话，只是回头看着他，中指贴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地面，另一手却按下了电话的免提键，然后，他稳稳的提起了话筒——

　　“救命！！救命啊！！！！”

　　叶潇然猛的握紧了拳，抬起头，充满了错愕的视线与暮卿云安静平和的眼神在空中蓦然撞上。

　　那是杨路平的声音。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杨路平的呼救声就瞬间变细，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猝不及防的断了。电话筒中传来一阵嘈杂的噪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婴儿细微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一点点的钻进人的耳朵，让人毛骨悚然。

　　“看来有人没听我的话啊…”暮卿云当机立断，合上话筒，“叶医生，愿不愿意陪我走一趟。”

　　叶潇然：“啊？”

　　“没办法，接了别人的活，就要负责到底，放心，钱不会少你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叶潇然觉得自己的嘴角又抽了一下。

　　“那是安全问题？”暮卿云歪着头，故作恍然，“这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也不是安全的问题！

　　叶潇然被这一连串的承诺钉成了一根木桩，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出拒绝的说辞，原本早就准备好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和神神鬼鬼扯上关系”也卡在了嗓子眼上，毕竟他自个儿招鬼，现在还得靠暮卿云罩着。

　　“不想去也无所谓，”暮卿云没等他回答，自个儿主动转动轮椅，到了屋角，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对拐杖，居然就这样颤颤巍巍的把自己的身体支了起来。叶潇然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模样，下意识的心里一紧，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狗腿的冲到了暮卿云边上，一把搀住了他。

　　“我本来准备说…如果你不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就别去了…”暮卿云借力站稳，不由的有点想笑，他的手往下一抓，安稳的握住了叶潇然的，“但叶医生很主动，倒是免了我再来吓唬你。”

　　叶潇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狗腿的自己，不说话。

　　暮卿云知道他窘迫，也不再废话，直截了当推开门，两人互相牵扯着走了出去。叶潇然本以为他们要深夜打车，却没想到暮卿云没走两步，就把他领到了隔壁屋外一辆落灰的金杯前，利索的掏出钥匙打开车门，“会开车吗？”

　　叶潇然念叨着感情自己就是个司机，弯腰钻进了驾驶位。暮卿云把拐杖一扔，从另一边进来，坐在副驾驶上，“走吧。”

　　叶潇然发动车子，眼神不自觉的朝右边一瞥，却正好撞见暮卿云笑吟吟的看着他，那表情不像是去救人，倒像是去结婚。月黑风高，孤男寡男，加上车灯明灭映照下暮神棍的侧脸颜值加成，叶潇然实在不敢再看，只能飞速转过脖子，收起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猿意马，安稳的开起了车。

　　好在大半夜，马路上车子不多，更不存在什么拥堵。十分钟后，他们便赶到了杨路平的住处，一栋隐藏在大城市的车水马龙中的、不起眼的小平房。

　　“你仔细看这屋子。”

　　暮卿云没有再拿拐杖，只是挽着叶潇然的手，轻松的站了起来。

　　阴阳之间的界限消失，属于鬼的世界吞没了眼前的这座房子。

　　叶潇然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那种熟悉的诡异与寒冷顺着他的脊背爬了上来，在他的眼中，灰色的水泥墙面正飞快的剥落，行道树的影子张牙舞爪，仿佛长出了牙齿的怪兽，而虚掩的门缝中，暗红色的血液如同溪水一般潺潺流出。深夜的风似乎都化作了鬼怪的哭嚎，只有现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带着鲜活的气息，如同寒夜里的火烛，让人心生向往。

　　“进去吧，”暮卿云张开手掌，温柔的扣住了他的手指，“我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