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排异》赤目蜈蚣

4、交涉

　　[A]

　　我，乔子旭，一名心理医生。

　　此时，我在自己家中，准确地说是在沙发上，面前是手持古式怀表的院长。

　　“你看着这个怀表就好，放松……”院长的语气很柔和，听着就让人发困，“余光看我的眼睛。”

　　“滴答、滴答、滴答……”

　　乔子旭的目光渐渐呆滞，感觉自己好像飘在了空中。这种感觉很微妙，胜过了每天清晨的赖床。院长见时机差不多了，伸出手，打了个响指，乔子旭头一歪，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仍然是熟悉的黑暗，与之前唯一不同的，就是知道自己在做梦，不愿醒来而已。

　　总觉得暗处有人在偷窥他，眼前的黑暗也越看越毛骨悚然，同时能感受到寒气入有生命一般向毛孔深处钻去。

　　“喂！”他对黑暗喊了一声，空洞的回音，久久不散，“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突然面前亮光一闪，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朦胧看到有个人正站在不远处。不一会适应了光明，他终于看清了：

　　同样的褐色头发，高挺的鼻梁。唯一看得出区别的，只有那红色眸子和锋芒毕露的眼神。

　　“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面前这人扬起下巴，语言中带有嘲讽。

　　“你就是我分裂出的人格吗？”乔子旭心中的恐惧减少了许多，厉声质问道。

　　那人勾起嘴角，慢慢地向乔子旭走过来：“真是可笑，连谁是主人格都分不清楚……”只见他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又突然现身于乔子旭身后，在他耳边轻轻耳语，“就凭你这样还配和我抢身体？”

　　乔子旭忙一把将他推开，汗液已浸湿了头发，那股莫名的紧张感还缠在心头，让自己久久喘不过气来。

　　片刻调整后，乔子旭抬起头：“别本末倒置了，我才是主人格，这点我肯定！”

　　“巧了，我也肯定我是主人格。”他开始背着手在乔子旭面前散漫的走动起来，“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其中就包括童年的记忆，包括……失去双亲，你体会得到吗？”

　　听完对方的反驳，原本心中的恐惧早已消散，留下的只有深深的震撼。对于自己过去十分了解，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个侦探将我的回忆错当成自己的了。

　　他清晰的记得那天放学回家，看到被强盗枪杀的父母，记得他们脸上痛苦，不舍的表情。他能想象歹徒拿枪抵着父亲头时父亲的恐惧和对这个家庭的愧疚。母亲早已做完一桌菜肴等待着儿子归来，等到的却是一颗无情的子弹。

　　警方得出的结论是：强盗为谋财，入室抢劫，但也许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看到了脸，才杀人灭口。但是都过去十年了，案子早已尘封，案卷也已泛黄。究竟何时才能为父母昭雪？

　　泪水不知何时从脸上滑落，抬眼瞥见对面的那个“自己”，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

　　等等，对方是一名侦探……

　　乔子旭似乎看到了一丝细微的希望，疾步上前，搭住对方的肩膀问：“你是神探对不对？”说着忙拭去脸上的泪水，“你对这起案子调查多少？”

　　“我没有理由告诉你。”

　　“那你对'蛇牙'组织调查多少？”

　　对方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沉默了将近两分钟，才回答道：“早就不关注了。”

　　“什么？”乔子旭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

　　“没什么，总之，我无可奉告。”他抬起头，“不过话说回来，别以为你和我套近乎我就会和你分享身体，你别想。我最终会把你赶出去的。”说着甩掉了乔子旭搭在他肩上的手。

　　乔子旭道：“我是心理医生，我也知道那些方法能去除副人格，但不管是药物治疗还是催眠治疗，都会给心理和身体带来危害，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策，还不如先和平相处一段时间，再看情况。”

　　“和平相处是吗？”对方垂下眼帘，“别说自损八百了，九百九十九我都愿意，只要能除掉你。你别耍花招，作为副人格还想占据主人格的身体，做梦。”

　　此时，对方的眼中已流出了浓浓的杀意。

　　“你先冷静！”

　　“我做事从来都很冷静。”

　　“不，你先听我说。”此时的乔子旭脑中已一片空白。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了。

　　那就是催眠对方。

　　在被催眠的状态下催眠对方，是心理学的一块新大陆，他对这完全没有把握。但现在只好用这种办法让对方冷静下来。

　　“你也许发现了，我和你其中一个不同之处就是瞳色，所以……”对方的目光抬起，聚焦于乔子旭的眼中，趁机将声音降了几个调，“你能从我的瞳孔中看到你自己的倒影吗？”

　　对方在抗拒，他比普通人难催眠地多，侦探果然思维缜密。

　　通过不断地语言刺激和瞳孔收缩暗示，只见对方的眼神逐渐黯淡失去了光彩，乔子旭伸出手：“三，二，一……你该休息了。”

　　一声清脆的响指过后，对方像是木偶一般矗立在原地。

　　“我们共享着一具躯体，”乔子旭开始了催眠，“针锋相对没有任何好处，最终只会两败俱伤。你有敏锐的观察力，缜密的逻辑推理能力；我能通过观察人的表现来推断心理活动。如果我们能互帮互助，对你我都是利大于弊。”

　　说罢，乔子旭一步步地向他走去：“我们先和平相处一段时间吧。”

　　对方眼神中多了些东西，点了点头。

　　“感谢你的信任。”乔子旭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催眠很成功，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这也算结交了一位朋友。

　　突然，一阵剧痛从背后传来。“怎么了，心理学家？还真以为自己催眠成功了？”一把匕首插入了乔子旭背后。拔出刀刃，侦探猛的一推，将乔子旭推倒在地上。

　　这是乔子旭第一次催眠失败。

　　“诶，我问你，”侦探蹲下身，望着乔子旭痛苦的表情道，“如果你身体里感染了寄生虫，你是会想办法除掉他，一劳永逸呢，还是等着他来吞噬你，消磨你，毁掉你的一生呢？”

　　意识越来越模糊，这次的打击让侦探人格占了优势。乔子旭不知道下一次醒来是什么时候，他只能祈祷。

　　[B]

　　我，乔子旭，一名侦探。

　　灯光有些刺眼，不得不从睡眠中醒来，睁眼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醒了？”那个陌生的老年男子关切地问道，“谈地如何？”但当他看到乔子旭的赤瞳以及尖锐的眼神，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僵硬了。

　　“你不是乔子旭！”那人断言道。

　　乔子旭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问道：“这里没别人了吧？”随即开了一罐咖啡，微呷一口，“你就是那家伙的院长吧，怎么称呼？”

　　“叫我院长就好。”看到另一个人格，院长并没有觉得不自然，反而很冷静。

　　“那院长您平时爱喝什么咖啡呢？”

　　“我平时不怎么喝咖啡，老年人嘛，就喝喝茶。”院长和蔼地笑笑。

　　听罢，乔子旭点了点头，又坐在沙发上，喝完了手中的罐装咖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当然，我指的是那个心理医生。”

　　“他呀，他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孩子。两年前入职我院，本来就很优秀了，但仍向前辈们请教。他最拔尖的一块便是催眠了，要不是他为人低调，他根本不会在我们医院当心理医生－－早就到外面开诊所了。”

　　“没想到也是个人才，只不过品味太差。”

　　院长环顾四周，也深深领略到了：绿色简约式沙发放在欧式茶几前的这是何等的诡异！

　　“听你这语气，难不成你是主人格？”

　　“不然呢？”

　　“其实有的副人格也会把自己当成主人格，所以我暂时不能确定你俩谁主谁副。”

　　乔子旭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但就目前来说，我还是倾向于那个孩子，我感觉他不像是副的。但无论如何，我对你没有敌意，请你也不要伤害他。”

　　“呵……”乔子旭冷笑一声，“让院长见笑了，那你觉得我一个副人格有那么强大的能力，正常吗？”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没有见识过你的本领，你所谓的强大本领，方便展示一下吗，还是说……”

　　“左眼4.6，右眼4.8，爱喝龙井，而且喝完还有嚼茶叶的习惯；家中有一位贤惠的妻子，年龄比你小；你刚吃完泡面，海鲜味的。”

　　院长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子旭背书一般的结论打断了，仅留他一脸惊讶。

　　“你调查过我？”院长脸上阴云密布。

　　“不，只是凭借五感计算得出，大体一致吧？”

　　“还算一致，令人佩服。但你如何知道我的视力？”

　　“我五感敏锐，光凭视力就可以估算你眼镜的厚度，以及型号1.56，导入公式即可。”

　　院长惊得瞪大眼睛，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至于您的妻子，其中我还带有一些猜测的成分：从你的皮鞋来看，有光泽，干净，一尘不染，但上边的纹路显示它已经被使用了一段时间。但身为院长的你业务繁忙，几乎没有时间和耐心将皮鞋擦地这么仔细，就可能是你的妻子。”

　　乔子旭看院长任然保持沉默，便继续道：“关于海鲜方便面和龙井，不可否认，你的午餐是这样的：先是海鲜面，所以衣服上有这股味道，正常人仔细闻还是可以察觉到的。但你的嘴巴却弥漫着龙井香，可见你午餐后喝了龙井。但最令人可笑的是，你嚼茶叶时茶渣卡在了你的牙缝里－－先别急着挑，茶叶渣很小的几乎，看不出来。”

　　听完这番推理，院长拍了拍手“好！现在我对你的怀疑减少了许多，但乔子旭，我指的是另一个你，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催眠已经心理学，并都登堂入室。”

　　“若分裂人格继承了主人格的优秀，那么他也有可能学会。”乔子旭看了看墙上的钟 “时间不早了，院长要留宿吗？”

　　“不必了，但在临走前我要给你几条忠告。”

　　“说吧。”

　　“别太师心自用了，人外有人。”说完收拾东西向玄关走去。

　　“院长，那我也给你一则忠告。”

　　“洗耳恭听。”

　　乔子旭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许久才将嘴闭上：“对这个身体好一点的别让他加班。如果可以，就让他隔天上班，要是因为工作压力弄垮了我的身体，我饶不了你。”

　　院长的脸上又恢复了和蔼的笑容：“批准了。”随后开门离去，留下一个苍老的背影。

　　“和平相处吗？”乔子旭垂下眼帘，“要不试一试？”毕竟心中多出了一件事，比除掉另一个人格更重要。

　　刚出神，一阵电话铃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您哪位？”

　　“是乔侦探吗？”

　　“原来是褚警官。”乔子旭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怎么？抓到嫌犯了？”

　　“抓到了，只不过对方好像是个……”

　　“瘾君子是吗？”没等褚警官说完，乔子旭先打断了对方的发言。

　　“你怎么知道？”对方显得很吃惊。

　　“直说吧，有什么问题？”

　　“他的精神状态很混乱，不但不接受审讯，还在一张白纸上画一些鬼符号。”

　　“劳烦发到我邮箱看看。”

　　“没问题，你先别挂电话。”

　　乔子旭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褚警官已经将邮件发过来了。网络有些许卡顿，图片加载几秒后随即放大。

　　潦草几笔，却让乔子旭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心跳也似乎停了。

　　白纸上，一条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向外毫无保留地吐着蛇芯，但最显眼的是那四颗锋利的牙齿。虽然像是小学生作画般地简单，却栩栩如生。

　　“蛇牙……”无意识地，这两个字从口中滑出。

　　“喂？乔侦探，您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乔子旭回过神，“我到你们那里去一趟，位置发我一个，先挂了。”说完立刻挂断电话，匆匆出了门。

　　蛇牙，我这次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审讯室中，两位警员面对一位男子，而房间的西面是深色单向镜。

　　男子脸色苍白，眼神迷离，形容憔悴。在他面前的，是一张白纸，上面涂鸦了一些鬼符号，仔细看却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蛇。

　　“药……有药吗？”男子指了指那条“蛇”对警务员说，但见他们许久没有动静，便用力地用头敲着桌子。

　　“看样子不是装的。”乔子旭站在那面单向镜后面道。

　　褚警官紧蹙着眉头，思索几秒后道：“你好像知道那副画是什么意思……”

　　两人透过单向玻璃，看着疯疯癫癫的男子，包括周围的几位警务人员，谁都没有说话，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能让我单独和他谈谈吗？”乔子旭装作没有听到褚警官的猜测，问道。

　　褚警官点点头，将乔子旭带入审讯室中，随即退了出来。

　　“真的不要紧吗？”身边的警务人员关切道。

　　“无妨，里面两个警员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此时，乔子旭对面的男子，双手被铐住，却还是指着那副画。

　　“药……有药吗……”

　　乔子旭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锋利得似乎可以刺伤人。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乔子旭敲了敲桌子，“包括那个组织。”

　　“组织？”褚警官心生疑问，便对连接乔子旭蓝牙耳机的话筒问道：“你说的那是什么组织？”然而乔子旭却不耐烦地将耳机取下扣在桌上。褚警官敲了敲玻璃，见对方没有反映，选择继续看下去。

　　男子听罢，瞳孔像是遇见强光一般瞬间缩小，并且开始全身出汗。

　　“呵……”乔子旭冷笑道，“别装了，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不然，就凭入室杀人这条罪名，你就足够判死刑了。”

　　男子紧闭双眼，陷入沉默；几分钟后仍摇摇头。

　　“不知道？”乔子旭见状，指着那张涂鸦突然吼道，“那我问你这画的是什么！”

　　男子一哆嗦，低下了头：“刚刚精神错乱，随便画的，我也没想到会画成这样。”

　　“那毒品呢？谁提供的？”

　　男子低头不语。

　　“其实……”乔子旭凑近男子耳朵，“我是组织派来救你的。”

　　“代号？”

　　“你果然有问题！”乔子旭拍桌而起，厉声呵斥道。

　　男子低头不语。

　　“可恶，如果那个家伙在用催眠应该可以问出来了。”乔子旭心中嘀咕道。

　　“谁？”

　　脑中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他一下就认了出来。

　　“乔医生？”心中默默问了一句，许久都无人回应，他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如同傻子一般。

　　“莫非你是侦探？”

　　“真是你啊－－听着，我答应和你和平共处一段时间，但你现在帮我一件事。”

　　“你想通了？”

　　“算是吧，别浪费时间了，就说你帮不帮这个忙。”

　　“什么？”

　　“我要你问出面前这个男人背后的组织，越详细越好。”

　　“我尽力……不过你要先把我放出来啊！”

　　乔子旭苦笑一声：“你是心理医生，你想个办法啊。”

　　“那……你先试着睡着，剩下交给我。”

　　听罢，乔子旭低下头。身体很疲惫，不过几分钟便沉沉睡去。

　　褚警官见他似乎睡着了，刚想去叫醒他，后者却猛的抬头，仿佛做噩梦惊醒一般，此时瞳孔已经变了色－－天空的蔚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