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十千禾

22、第 22 章

　　……虽然大言不惭地说了“等我回来”，但其实对于自己究竟能不能兑现这句承诺这种事，木雪阳自己心中也隐隐有着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偷用姜锋的PDA发送假消息还没被戳穿，这一路上几乎没有追着她的人，也就路上偶尔能碰见一两个来回巡夜的前同事，随便躲一躲也就应付过去了。她来到隔离区边界附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按说已经进入了出行的高峰期，可这里还依旧是昨天夜里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姜锋说的没错。这里不仅是没有来来往往的一般群众，连事务所成员的影子都见不到。仿佛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动摇，木雪阳轻轻拉了拉自己的领子，然后抬起脚，坚定地向着那堵高墙走去。那堵高墙的对面应该就是所谓“外面的世界”，但不知为何，在现在的木雪阳看来，高墙的对面却像是“无”一般，散发出某种类似黑洞的气息，好像就连阳光都能被边界彻底吸走一样。
　　“疯了吧我是。”
　　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又更凑近了一点。这回她已经站在了高墙下方，距离那堵青灰色的墙仅一臂之遥。以周围的路灯作为参照，结合她自己记忆中模糊的印象，此刻木雪阳所处的位置在常人眼中看来应该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黑雾之中”。按照隔离区居民根深蒂固的认知，走入黑雾之中的人将再也无法回头。
　　她试着退后了几步。一离开那堵墙，那种强烈的类似“无”的气息迅速消退，如同从地下世界重返人间一般。木雪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脚健全，身体各处器官依旧良好，怎么看也不像是“无法回头”的样子。
　　“那这么说，只是靠近黑雾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的话，果然黑雾就是障眼法了。真正的危险在于……”
　　她的自言自语停在了这里，目光投向那堵墙。
　　那只是一堵除了高度骇人以外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墙，青灰色，像是混凝土浇筑出来的，可光滑的表面由呈现出类似金属一般的质感。
　　……想摸一下。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木雪阳自己也吓了一跳。自嘲了一句“有死不作非好汉”之后，她还是鬼使神差地上前几步，又回到了刚刚距离“墙”只有一臂之遥的位置。
　　甚至比刚才还要更近一些。
　　木雪阳只发了一秒钟的呆，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抬了起来，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堵墙青灰色的表面。她惊叫出声，连忙缩回了手，却越发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墙呈现出一种非比寻常的吸引力。
　　“墙”在呼唤着她。如同某种有自我意识的活物一般。
　　既然如此的话，就算是试着摸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毕竟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可是确确实实能够看到“墙”的实体，而非黑雾的啊。
　　可如果这样说来的话，如果“墙”只是会在不同人的眼中呈现出不同的样子呢。“墙”也好，“黑雾”也好，如果只是隔离区的“边界”按照某种类似“自我意识”的东西，在不同的人眼中呈现出不同的样子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只要摸上去确认一下……
　　应该就会知道真相了吧？
　　她这算是……被一堵墙蛊惑了吗？
　　木雪阳伸出了右手，五指张开，以最大面积接触在青灰色的墙面上。
　　没有任何感觉。这是她唯一的感想。
　　坚硬，冰冷，粗糙或者光滑，所有这些在接触到这样一个物体时所应该感受到的情感此刻完全没有出现在木雪阳的脑海之中。就仿佛按在了空气中，或者说虚无中，或者干脆说“右手不存在了一般”。
　　而她的右手，确实也在接触到墙面的一瞬间不复存在。从掌心接触的位置开始，名为“无”的虚空迅速向上扩散。而就连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无论是“疼痛”，还是“恐惧”。
　　原来这就是“无法回头”的真正含义。这是木雪阳脑海中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
　　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恐怕整个身体都会在数秒之内同手臂一样化为“虚无”。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
　　应该说她什么都做不了。
　　扭曲的视界中出现了奇妙的景象。那似乎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妙”的景象。
　　这里像是一间实验室。就像是影视作品里偶尔会看见的那种。虽然现实中绝大多数的实验室都并不像是电影里那样，富含幻想气息地充斥着全息投影和高端设备。几名穿着纯白实验服的实验员走来走去。木雪阳搞不清楚自己的视点究竟落在什么位置。好像浮在半空中俯视着房间，又好像是缩在某个角落里窥视着全局。
　　也好像是哪里都不在。或者哪里都在。
　　“230189号好像要醒过来了。”一个女性的实验员对身边的同事这样说着。这串数字木雪阳听着耳熟，却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前系统仍保持稳定，看来是测试员个体差异的原因。”另一名实验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头也不抬地回应道，“那就让她醒过来好了。”
　　“只可惜又损失了一个。”女实验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惋惜。
　　“这也是没有办法……等一下。”另一名实验员露出震惊的表情，手指也忘记了继续敲打键盘，悬在半空中。他可能又说了点什么，但木雪阳没能听见他说的话。
　　视界再一次出现变化。这一次是一片纯白的世界。无上下左右的界限，很可能也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就像是梦境即将醒来前的一片虚无。
　　木雪阳睁开眼睛。这次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哪个小公寓或者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碧蓝的天空。
　　空气还是她所熟悉的味道。这里是隔离区。刚刚看到的一切就像是梦境一般，从她的大脑中迅速溜走。在残余的最后一点印象中，木雪阳只记得似乎有什么人念出了她的员工编号。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来到了隔离墙边，伸手摸了那堵墙，然后……
　　木雪阳猛地坐起身来。一件男式大衣从她的身上滑落。木雪阳顾不上理会那件掉在地上的衣服，把右手举到眼前。
　　在她的右手上缠着绷带。尽管绷带缠得密不透风，却非常诡异地完美勾勒出她手掌本来的形状和线条。她握了握拳。完全没有包扎得如此严实时自然产生的不便感觉。那绷带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就像是……
　　“我不建议你乱动那个包扎。”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想了起来，“就当它不存在吧。”
　　木雪阳回头看去。这里是距离自己失去意识不远的一条废弃的林荫道。因为靠近边缘疏于打理，景色已经不如原来优美。与她所占据的长椅背靠背的长椅上坐了个男人，说话的正是那个人。
　　“不过你方便帮我捡一下衣服吗。就刚刚被你碰掉的那件。”
　　男人这样说着，站起身，转过来。
　　木雪阳认识这张脸。眼前的正是她昨天晚上在“守夜人”的地下见过的那名叫做“商三”的男人。
　　“你……为什么在这？”
　　“路过。”见木雪阳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完全没有行动的意思，男人叹了一口气，绕过来，弯下腰亲自捡起了大衣，拍了拍灰尘，“别急着离开。难得遇到一个‘觉醒者’，你在这边还有事情没做完。”
　　他这样说着，抬脚就要离开。木雪阳连忙站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商三的手腕。
　　“等一下。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觉醒者’？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男人直接了当地无视了木雪阳的前两个问题，咧嘴一笑。可就连那笑容也仿佛罩了一层纱一般虚幻疏离。
　　那男人散发出强烈的“我不属于这里”的气场。
　　“只是这个世界一个无足轻重的bug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