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少年的作死日常》鬼姬·溟

7、叛逆期的少年（中）

　　萨菲的一句“叛逆期”显然戳痛了云煌这个大男孩的自尊心。
　　“你才叛逆期，你全家都叛逆期！”
　　反正这个不死族的男孩子也不会醒，他留下来守着也没什么用处，云煌实在是痛恨萨菲的说法，头也不回的跑出了这个医疗观察室。

　　然而出去之后，他才想起自己没有身份卡，哪里也去不了。
　　正纠结着，是站在这里发呆，还是回头再去找萨菲，却一不小心见到了从另外一处房间里走出来的蓝洛斯。

　　“才刚刚老实待了几天，就又耐不住性子到处乱跑了？”蓝洛斯向他伸手，“过来。”
　　“我不过去。”云煌站在远远的那边，吓得摇头拒绝，后退几步，“我不想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

　　蓝洛斯闻言，二话不说，迈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云煌的胳膊，随便打开一个房间的门，就把他往里拖。
　　“进来，我们谈谈。”

　　还谈？
　　云煌一想道之前每一次他从房间里跑出去，然后立刻被蓝洛斯逮住，他当时也都是轻描淡写的说，“小煌，我们谈谈”。
　　然而事实上，他根本就不会再说任何话，直接把他抓住了，再没收他全部的能量和体力。

　　这一次，云煌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不一样。
　　云煌拼命的想要抓门边的拉手之类的东西，拒绝进那个房间。然而没有什么用，他还是被轻轻松松抓了进去。

　　“我不想一直躺着了！我受不了一直躺着！你放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我不想说话，我不想谈任何事。”
　　大约蓝洛斯的所作所为今日在云煌的心理留下了阴影，所以云煌特别抗拒与他接触。

　　——好吧，那我们不说话。换成这种方式沟通一下？

　　蓝洛斯很自然的放弃使用语言，直接把模式切换成了对他来说更方便一点精神交流。

　　“你就不能给我一点自由，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云煌拼命捂住耳朵却发现蓝洛斯的声音意识直传进入了脑神经，这种完全侵犯隐私的感觉让他快要爆炸了。

　　于是，蓝洛斯直接问他：给我一个时间，说你想一个人待多久？

　　“30个小时。”云煌有气无力的说。

　　蓝洛斯不答应：太久了，给你10个小时，10个小时之后，你冷静好了，我们谈谈。

　　“……”云煌无力反抗，“好吧，我就在这里待着，哪都不去，拜托你快走吧。”

　　蓝洛斯果然离开，留云煌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
　　他走了，云煌觉得自己的情绪瞬间就平抚了许多。这种一会儿极度烦躁，一会儿有点抑郁，一会儿特别愤怒，一会儿又只想发呆的感觉，让他根本不想见到蓝洛斯。
　　不见他，就什么都还好，什么都可以控制。见到他，却会各种负面情绪一起涌出来。
　　自己无法控制。

　　#################

　　——就那样把小煌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没关系吗？
　　萨菲进入到蓝洛斯的书房，看到他正在处理军务，走过去说道：刚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看他的情绪就不是很稳定。

　　蓝洛斯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键盘，迅速的输入各种指挥命令，头也不抬：如果你不是每次都那样刺激他的话，他的情绪至少会比现在稳定些。

　　有什么办法呢？他那么活泼有趣，我忍不住。
　　萨菲答得半分也不心虚。想起什么，又继续说，我刚刚还带他去看了那个不死族的男孩，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呢？我们的母舰已经进入云雾星系的引力场范围了，您要带这个不死族的孩子回无往城吗？

　　蓝洛斯说，不然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小煌现在连和我谈一会儿都不愿意，如果再把他的同类扔出舰船，刺激到他的种族仇恨，你猜他会不会死给我看？

　　萨菲想了想，也觉得以云煌的个性，如果真的为了这个事情较真起来，那一定会是没完没了的。算了吧，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惹他比较好。
　　蓝洛斯与萨菲在书房里无声的聊着天。

　　云煌却在舰船e区的医疗舱里独自坐着。
　　蓝洛斯一离开，他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尽管还是不高兴，可至少能够保持冷静。
　　他双手枕着头，躺在这间医疗舱的诊查床上发呆。
　　以前他是最讨厌躺着的，只要有体力，就绝对不喜欢让自己软绵绵的横躺在哪里。
　　而现在，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躺着发呆。
　　别说没有体力，就是有体力，他也不是很想动。
　　反正是带着枷锁的囚犯，走出去也只会让他觉得自厌……

　　这个时候，房间的密封舱门被打开。
　　云煌不悦的看向门外。不是说好了可以自己待上十个小时吗？怎么半个小时都没过完就又来打扰他？！

　　他看过去，意外的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个小姑娘。
　　是那种年纪很轻的姑娘，金色的短发，穿着普通的医疗官服制，最低等级的军衔，是个小医疗官。
　　这姑娘显然没想到这个房间里居然会有别人，被云煌倏然瞪视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不敢进来了。
　　“呃……”云煌见只是一个小姑娘，觉得吓到对方不太好意思，于是从诊查床上坐起来，“抱歉，这间是你的诊室吗？”

　　“不不，不是我的，是我老师的诊室。我是他的学生，进来是想把他整理一下药品柜的。”小医官见到对方态度缓和，这才走了进来，“你哪里不舒服吗？我叫凡玲，是御水族哦，你听说过的吧，我们种族很擅长医疗哦！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全面的身体筛查。”

　　“不需要，我哪都不舒服。查也没用。”云煌对检查身体兴趣缺缺。
　　“哪都不舒服？”凡玲说，“那不是更该检查一下，看看哪里生病受伤了。”

　　云煌摇头，“我如果生病受伤了，会自己好起来的，不需要治疗。”
　　“会自己好起来？”凡玲想来想，明白了，“你是不死族？”

　　说着，她倍感新鲜的凑近云煌仔细看，“不对啊，你头发是蓝色的哎！”

　　云煌揉了揉自己的短发，“我染的。为了不想引人注意。”

　　凡玲到此时顿悟，“哦！我知道了，你就是蓝洛斯大人要找的云煌吧？我们这次航行就是为了迎接你的。”

　　迎接？
　　这个词用的，好像他是什么大人物一样。
　　然而实际上，他是个囚犯，人尽皆知。

　　云煌觉得跟这个女孩子聊天要愉快得多了，至少比起萨菲来，她的用词显得无比温和没有杀伤力。
　　你看，她说的是“找”和“迎接”，而不是“抓”和“猎捕”。

　　但是显然，这个姑娘比较年轻，处在青春期，脑袋里浪漫的想法特别多，聊着聊着就脑洞突破天际了。
　　云煌只听她说道：“蓝洛斯大人好喜欢你哦，居然绕了这么远的地方亲自来接你，你去德雷克星系是为了什么呢？和相爱的人久别重逢，你们都聊些什么？德雷克星系有什么特别的星际特产吗？你给蓝洛斯大人带礼物了吗？能告诉我情侣之间久别重逢送点什么礼物好吗？我这还是第一次跟老师出远门，回去也想给男朋友送一件特别的礼物呢，你能不能帮我想一个？要有纪念意义一点的……”

　　云煌听得是一阵头晕目眩，只好说。“抱歉，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啊？这么快就走了？”凡玲说，“可是你还没告诉我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云煌才懒得搭理她什么送礼物的问题，可是他没有身份卡，出了那个房间，走不出这个区域的密封舱门，他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在走廊里徘徊。幸好这个区域很大，走廊也有很多条，不会转的太晕。
　　舰船的重力模拟系统也做的非常好，跟在行星上居住时的身体感觉没有差别，航行时完全不会失重，除了空间跳跃的时候身体会特别难受一段时间之外，其他，一切都还很好。

　　云煌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神经病一样的在这个区域的走廊里沉默的走着，一遍又一遍，无聊得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脑子里也没有思考什么有用的东西。全是乱七八糟的碎片思维。

　　直到觉得身体有点疲惫，脚步也开始虚浮，头重脚轻的感觉。
　　然后看到有人挡在他持续前行的方向上，仔细看过去，发现蓝洛斯站在那里。
　　问他：“冷静好了吗？”

　　他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居然就那样来来回回，在这个区域里，步行了将近10个小时吗？

　　……难怪他会觉得这么累。

　　才这样想着，就忽然一头栽倒。
　　蓝洛斯接住他，很顺便的就把他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看着云煌睡在房间的床上，他便坐在旁边的位置上，低着头翻一些看上去十分古老且不知年代来历的纸质书本。

　　云煌睡醒一觉到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蓝洛斯的长发落在云煌的枕边，若有似无的触碰着他的脸颊，又凉又痒。
　　云煌睁着眼睛，不出声的看他。
　　魔神族的人是不需要睡眠的，夜晚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稍微安静悠闲些的独处时光而已。
　　蓝洛斯很喜欢看那些特别古老的纸本书籍，在曾经，在云煌那些对于自己年幼时期有限的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如现在这样，蓝洛斯半靠在他的床边，看着书本的画面。

　　所以，他对这个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复杂得甚至难以形容。

　　“醒了？”蓝洛斯翻了一页书，没有看他。

　　“……嗯。”云煌其实有点排斥像这样和他待在一起。自从知道他们的种族差别之后，待在蓝洛斯的身边，他总有一种自己是饭的感觉，一点也不爽。

　　“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蓝洛斯终于收起了那些纸质的书本。
　　“没有。”云煌侧头翻身，把脸转开，背对着蓝洛斯。

　　“怎会没有？”蓝洛斯半躺靠着，手肘撑着柔软的床，俯下身，在云煌的身边与他说着话，“你总得告诉我，你是怎么逃走的？谁送你走的。离开之后，都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不想聊一聊吗？”

　　他们躺在床上的这个姿态，太过安静亲近，让云煌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那个叫凡玲的医官的说的话。如果是久别重逢的恋人，那又会聊点什么呢？

　　这个想法才出现，就立刻被云煌给屏蔽了，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这种奇怪的问题。都是那个凡玲的错，女性真是八卦又话多的奇怪物种，完全不可理解！

　　于是云煌开口就说：“没什么好聊的。反正你想知道的，一定早就已经知道了，根本不必我来说。”
　　如果说蓝洛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跑的，他死都不信。

　　蓝洛斯见他一味逃避，索性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都扯过来压住，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
　　“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

　　云煌被迫与蓝洛斯面对面，挣动几下，又主动放弃了。他就算体力最好的时候也不可能挣得开，何况现在这么虚弱的状态。
　　在有些巨大的难以躲避的阴影之下，难免让人自暴自弃。
　　“所以，你所谓的聊一聊，其实也不过就是’审问’的代名词，对吧？”

　　“如果你把它想成是审问，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小煌，你要想好了再回答我，你的答案关系到我的决定，究竟是罚重一点还是罚轻一点，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

　　“你不是已经每天都在惩罚我了？”
　　“你觉得那样就算是惩罚？既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那就不要像孩子一样天真。小煌，我那样做，与惩罚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在警告，用我能想到的最温和无害的方式来警告你：待在房间，不准乱跑。明白吗？”蓝洛斯说，“至于惩罚，我还根本就没开始做呢。”

　　“…… ”
　　云煌内心世界里天人交战了一番，原本，他以为已经受不了了的方式，在蓝洛斯的眼中，居然还算是最温和无害的……
　　那不温和的呢？
　　他不禁脊背发凉，想来想去，不情不愿的认命开口，反正现在不肯说，早晚也得被逼着说，“我是乘坐梵音的私用舰船离开的。就在你参加帝国大议会的时候。”

　　“这个不需要你说，我也知道。”蓝洛斯的审问之切关键点，“说你为什么会相信梵音，你与她也并不熟悉。”
　　“不需要熟悉，因为当时，她问我，她说，云煌，蓝洛斯有告诉过你你是谁、从哪里来吗？你的种族呢？他有告诉你他的种族吗？你知道你此刻是站在哪个行星之上吗？你知道这个帝国叫什么名字吗？在哪个星系吗？你知道这个帝国的历史和疆域吗？军事呢？文化呢？政治呢？都没有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觉得自己愚蠢可笑吗？”

　　那个像女神一样美丽迷人的梵音，说出来的话，对云煌，却是字字诛心的。
　　“所以，梵音让我看到了真实，蓝洛斯，我看见她是怎么对待一个不死族的，那个人有和我一样的发色和眼睛，也是一样的红色瞳孔，但是他在我的面前毫无生气，不会说话也没有思想，然后……他就死了。”回忆起那些，云煌觉得那种抗拒反感的情绪难以言表，“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的同类，梵音说，他是我的同类。是你们的种族最喜欢的能量消耗品。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逃走，我没有想那么多，因为真的太压抑了，我当时一瞬间就只是希望，能够去一个没有你和你的种族的地方，梵音说她可以放我走，所以我就走了。我不想被任何人当作什么能量的消耗品，我讨厌这种感觉和心情。即使到现在，我也完全接受不了。”

　　“小煌，我固然对你隐瞒了事实的真相，隐瞒了我和你的种族差异，但这并不表示梵音所给你看到的就是事实的一切。”

　　“可是她至少让我看了，无论是全部还是局部，而你却从不肯给我半点了解真相的机会。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哪里都不让我去，对我除了欺骗还有什么？”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蓝洛斯问他，“现在你知道了，你就能改变吗？魔神族就是这样的生活方式，神之帝国也就是这样的强权统治，你什么都知道了，和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除了不开心之外，有区别吗？”

　　“对我来说，有。”云煌说，“我不想当一个愚蠢的傻瓜。不想被人嘲笑说，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