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庄稼会说话》槐荫里

5、第 5 章

　　坐在回城的马车上，林凡嫌弃地闻闻自己，打开窗户通着风。

　　走之前他满足了辣椒的愿望，给它弄了不少肥料过去，昨天牛养在院子里，正好有不少，万一他这一去不回，就当是告别礼了。就是味儿有点难闻，林凡把头伸出窗外，呼吸着新鲜空气。

　　太阳将下山之时，马车进了城。看着一路熟悉的风景，林凡有些怀念。路越走越偏，林凡奇怪地问：“这不是去林府的路吧？”

　　小厮在车外答：“咱们不去林府，收粮的地方在城西呢。”

　　城西，而林府在城东，林凡有些失望。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林凡在小厮的招呼下下了车。

　　这处地方有些像农贸市场，许多店里摆着的都是各种粮食草药之类的，此时都在忙着关店。

　　马车停在一栋二层小楼前，林凡跟着进去，见到了一排柜子前的中年男人，正冷着脸记着东西，想必就是那位“张总管”。他身旁不远处，一个麻袋被打开，里面的土块散落在周围。

　　见人来了，张总管放下手上的事务，象征性地笑了笑，直奔主题：“林少爷，我叫你来，是想问问关于新桃庄的租粮一事，”他抬手指指那麻袋，“这你可知道是什么？”

　　林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

　　“新桃庄的事都是王大娘和郑福在管，他们今天不是来送粮？有什么事儿你问他们不就成了？”

　　张总管移开眼，向后招呼一声，只见两个壮汉押着王大娘两人从门后出现。

　　王大娘一见到林凡，就开始哭天抢地求他为她证清白。

　　张总管不悦地制止她，“你今天要是说不明白这怎么回事，就休想再回新桃。”

　　王大娘哭诉，“张总管，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兴许是我喊来装车的那些人手脚不干净，偷了粮食。我们俩人一直勤勤恳恳为林家做事，怎么会为了半袋粮食做出这种事呢！”

　　张总管冷笑一声：“今年不是走了十几户么，怎么才收上来这点？今年光你新桃庄遭了蝗灾干旱了？减产成这样。”

　　“这……”王大娘落下泪来，“是少爷看他们可怜，就免了那一成。”

　　林凡本来坐在一旁看戏，突然听到提到自己，立马站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免他们粮食了？”

　　郑福也在旁点头，“是，是。而且少爷在新桃生活不惯，成天要吃烧鸡吃兔子的，我们才想着自留了几袋，想冬天的时候让少爷吃好点。可绝对没有用泥巴充粮食的事儿啊！”

　　林凡气笑了，这郑福平时话没几句，编排人的功夫倒是不差。

　　见张总管沉默着若有所思的样子，林凡心中一凛，不会吧，他在外名声有这么差？他像是天天吵着要吃肉的样子？

　　王大娘偷偷拿眼瞥他，郑福微低着头，一脸坚定。两个对一个，他似乎还真没办法了。

　　见状，林凡从座椅上捡起一个蓝布包，他刚刚不论是坐还是站，身体都刚好把包挡住。现在一拿出来，众人的眼光都被吸引过去。

　　他托着那包，一手解开上面的结，蓝布散开，露出里面的好几叠书本。郑福脸色一青，下意识想起身抢夺，却被身后的人按了回去。

　　幸好他出门前想起了这茬，不然又要掰扯一顿好的。林凡把那些账本递过去。

　　张总管接过，随手翻了翻，又淡淡地合上。

　　“今天就这样吧，你，”张总管指指林凡身后的小厮，“今日天色已晚，带少爷去隔壁客栈歇一晚，明早送他回新桃。”说完随手扔给小厮一个钱袋子。

　　“走吧少爷，我带您去。”小厮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他们？”林凡指向颓然地坐在地上的二人。

　　“这您就别管了，总管自有定夺的。”说着，半推半请的把林凡带出了门。

　　-

　　到了附近的客栈，定好一间房，小厮掏出钱袋付钱。付完钱正要把袋子收回时，却被林凡制止。他伸伸手示意，小厮有些为难，“少爷，这……”

　　“反正这钱是给我订房的，你们总管给的，给我怎么了？我除了睡觉不用吃饭的吗？”

　　小厮犹豫一下，把钱袋子给了林凡。

　　林凡喜上眉梢，叫了几个好菜，坐在桌边数起了钱。自从去了新桃，他身无分文，想干点什么都寸步难行。

　　“少爷，那您先住着，明天早上我来接您。”

　　林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钱袋子里总共二两银子三百六十五文钱，虽然不多，但是省着点用能花挺久的。客栈里一条清蒸鱼也就二十五文。

　　吃过晚饭，林凡直接回了自己房间，附近没什么娱乐场所，大家早早的都回家歇着了。

　　林凡洗了个澡，坐在窗边有些无聊。突然，窗外传来争吵声，他推开窗户探头去看，正见一人站在门边，扔出来一个布袋子，冲站在路中间一人吼道：“拿着你的破种子滚！卖出去的没一个种出来的，害我白赔那么多钱！滚滚滚，以后不许来我这儿卖东西！”

　　“我的东西真的很好，只要你种出来，绝对很有用！”

　　林凡听这人说话有些奇怪，他上半身探出窗外，借着客栈灯光，看见那人长了一张特别的脸。陵城的繁荣仅次于皇城，常有异域的人来做生意，也不奇怪。

　　两人又争吵几句，那异域人捡起路上的布袋子，在店主的骂声中离开。

　　林凡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知第二天又遇到了那人。

　　新桃庄物资匮乏，好不容易进一次成，林凡想买点零食回去。一大早，在马车来接他前，他正在附近的店里买东西，刚付完钱，一转头又看到了昨晚那人。

　　那人正在向其他店主兜售他的东西，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那人一身破烂衣裳，头发凌乱，看着十分落魄。注意到林凡盯着他看，他跑过来，“掌柜的，我的种子很好的，你买了它们吧，我没有钱回家了。”说着，他递过来那个布袋子，林凡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儿。

　　约莫两斤重的袋子，林凡扯开口子一看，里面装着绿豆大小的种子，外壳是黑色的，两头尖。口子一开，那香味儿就更浓了，十分好闻。

　　那人报了个数字，林凡觉得合适，又看他可怜，便付了钱。

　　“对了，这个怎么种？”林凡突然想起来。

　　“这个……看缘分吧。”说着，那人立刻跑没了影。

　　林凡提着那袋种子，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算了，这玩意儿这么香，拿回去薰衣服也行，反正也没多少钱。以前在林府，熏香都要卖个几两银子，比起来，这个已经很便宜了。而且还更好闻，倒也不亏。

　　林凡大包小包地提着买来的东西回到客栈，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

　　回到新桃庄，马车停在庄外的大路，林凡一个人提着东西走回去。这会儿还不到中午，偶尔能看到有人在田里忙活。林凡叼着根地瓜干路过，不想引人注意。

　　路过一处房屋时，林凡听到有小孩在哭。他脚步一顿，没管。可能是人家家里在管教孩子。

　　走了没几步，哭声越来越大，还混着鸡叫。林凡迟疑着返回，院墙是泥土堆成的，不太高。他找了块石头垫脚，踮起脚尖看向院内。

　　院子里，一个身体瘦弱的小男孩正躺在地上，看起来只有一两岁。地上翻着一个笼子，旁边两只大公鸡脖子上的毛炸开，时不时去啄男孩露在外面的小腿。小男孩挣扎着想跑，但脚踝上系着的一条不到七尺的绳子限制了他的行动，绳子另一头绑在屋檐下的石磨上。

　　林凡的表情冷了下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养孩子？

　　林凡放下手里的东西，搬来另一块石头垫着，两手一撑，爬到院墙上，跳进院内。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那两只大公鸡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林凡看着它俩瞪圆的眼睛，也有些害怕。鼓起勇气，林凡捂着脸冲过去，蹲下来迅速解开孩子脚上的绳子，抱起就跑。大门锁了，林凡从另一扇从里锁的门出来，把孩子放下来，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他只穿了上衣，连上衣也是偏大的，腿上被啄出了好几个血点儿，有的伤口上还沾着鸡屎。小孩不明状况地哇哇大哭，林凡没空安慰他，皱着眉头从一旁扯下几片叶子擦掉他腿上的脏东西。

　　“你干什么！！”

　　林凡一惊，抬头一看，竟是前些天遇到的那个男孩，他一脸凶神恶煞，握着镰刀冲过来，“放开我弟弟！”

　　林凡连忙躲开，男孩抱起自己的弟弟，拿镰刀指着他，“你干什么闯进我家，你是不是想报复！真是小肚鸡肠！我不就是不愿意给你带路吗你居然——”

　　“谁报复了！”林凡不耐烦地打断他，“要不是你弟弟哭的太厉害我才不会管。”

　　“我弟弟平时都好好的，怎么会哭？”

　　“问你家鸡去。”林凡捡起地上自己的东西。

　　男孩一看，自己弟弟腿上果然好多伤口，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一个妇人声音制止。

　　“吴冬！”

　　吴冬见娘亲来了，抱着弟弟让到一边。

　　“谢谢林公子，我儿给你添麻烦了。”吴氏轻声道，“阿冬，给林公子道歉。”

　　吴冬不情愿地撇撇嘴，“为什么，他既赶走了王大哥他们还收我们那么贵的租粮。”

　　林凡一听他说这个就来气，“我没有赶人，也没有收你们那么高的租，郑福他们收的，我可不知道！”

　　“你们就互相推脱吧。王大娘都说你怪得很让我们别凑到你跟前，不然就惹麻烦了。”

　　林凡睁大了眼，王大娘到底都怎么说他的。

　　“管你怎么想，林府收的一直是四成，至于他们，应该不会回新桃了。”

　　吴冬双眼一亮，“真的？我们明年只用交四成了？”

　　林凡“嗯”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你让你爹找时间来我那儿一趟。”

　　“干什么？”

　　“往年的粮食我不知道从哪儿找，但是今年多交的你们可以拿回去。”

　　吴冬大喜过望，吴氏也露出个笑容。他把镰刀和背筐都放下，“我今天就跟你去。我爹前两年走了，我是我们家最大的男子汉。”

　　林凡望他一眼，有些动容，“你背得动？”

　　“你让我背多少我都背得动！”

　　-

　　回了林宅，林凡直接打开仓库拖了一麻袋给吴冬。

　　吴冬咽咽口水，老实道：“我们家没有多交那么多的，我多拿了别人的怎么办？”

　　林凡数着库里的粮食，“没关系，郑福他们不止多拿了你们的，也少给了林家。送你了。”

　　吴冬摸着那一麻袋粮食，感动道：“林公子你可真是个大善人。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林凡看他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心想果然是孩子，变得快。

　　不过说起要他帮忙的，还真有。

　　第二天，全庄的农户都聚到林宅分粮食，吴冬在一旁帮他打下手，每个人都报出自家多交的粮食，林凡拆开麻袋一个个的分。

　　等到傍晚，庄上所有人都领回了自家多交的粮食。领完后，仓库里还剩了许多，于是林凡又拿出一大半，均分给他们。

　　每个人离开林宅的时候都喜不自胜，林凡在庄里的名声也奇迹反转。以前出门别人看到他也只是默默地无视，现在哪怕隔了大老远也要远远的跟他打招呼。以前出门林凡总感觉碰不到人，现在似乎哪儿哪儿都是人，还怪不习惯的。

　　其实林凡挺心虚的，他只是还了他们今年的租，往年多收的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大家都很淳朴，且容易满足。

　　林凡坐到桌边，拿出纸笔打算好好计划一下。虽然现在一派融洽，但他可没忘明年的六十石粮食。现在庄里人口少，地也空着，明年肯定达不到目标。

　　林凡叹了口气，怎么就新桃庄水稻产量这么差呢？他这些天从吴冬他们那儿得知，人家其他庄一亩至少产一石，就新桃勉强才能到一石，还是要天时好的时候。若是遇到意外，比如王四他们那边的虫害，那更是大大减产。

　　林凡烦躁地抓着头发，突然瞥见窗台上一抹小小的绿影。他一愣，发芽了？

　　自他从城里回来，他就拿了个小碗种下了一颗买来的种子，虽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种，但他还是打算试试，刚开始他勤快地浇水，阳光烈的时候特地把它放在阴凉处，悉心照料，但还是不见发芽。他怀疑可能这种子是真的有问题，于是把剩下的全放柜子里当熏香。

　　这些天他都忘了这颗种下的种子了，结果今天居然发芽了。林凡凑近仔细看，好些天没浇水再加上在窗台上风吹日晒，小碗里的土干得开裂，而那嫩绿的小芽就从那干裂的缝里长了出来。

　　林凡无语，“所以你是偏要吃苦的类型吗？”

　　“哦！我的老伙计！倒也不能这么说，你只是不懂人家罢了。”

　　“嘶——”林凡极力后仰，看来辣椒说的没错，有问题的真的是他。

　　好在也不是第一次了，林凡很快平静下来，甚至还贴心地问：“要水吗？”

　　“不不不，浇水我就不香了。”

　　林凡疑惑地皱起眉头，就算他没种过地，但植物不都都需要水吗？

　　“我只需要空气中的水分就好了。”小芽温温柔柔地解释道。

　　“其实你现在也不香啊。”

　　芽的声音骤然低沉，“呵呵，等我开花，香死你。”

　　林凡看着它，脑中灵光一闪。

　　既然他能听到他种下的植物说的话，那他是不是也可以问问水稻他们为什么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