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庄稼会说话》槐荫里

4、第 4 章

　　“你跑什么！”林凡不明所以。

　　那男孩没理他，还回头瞪了他一眼。林凡气死，这里的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对他都是这幅样子，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何来结怨？！

　　他还偏不信这个邪了！

　　林凡撩起衣服下摆，卯足了劲追上去，男孩本来没跑多快，不一会儿就被拉近了距离。听到身后有声响，他回头一看那林少爷正面目狰狞地在追他，心里吓了一跳，没看清脚下，“扑通”一声摔进草丛里。

　　趁此机会，林凡赶上他，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男孩挣扎着要起身，力气很大，林凡干脆整个上半身倒在他身上，气喘吁吁斥道：“你干什么亏心事了，见着我就跑！”

　　“我没有干亏心事！”男孩大声反驳。

　　“你没干你跑什么，我不过让你带我看看地。”

　　男孩哼哧哼哧地挣扎着，“我讨厌你！你把王大哥他们赶走了，你们都是坏心肠！”

　　林凡反应一瞬，猜到是王四，更是来气：“什么我赶走的，他们自己要走的！”

　　“不走难道留在这里饿死吗，收成这么差，还收六成租，我要是能走我也走！”

　　林凡一怔，什么六成，新桃庄明明是四成租。

　　瞬间的迟疑让男孩抓住了机会，到底是一身腱子肉的半大小伙子，一瞬的爆发把林凡掀倒在一旁。男孩迅速爬起来跑开，冲林凡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一溜烟消失在小路拐角。

　　林凡龇牙咧嘴地揉着被石子硌到的腰，这都是什么事儿。诸事不顺，林凡彻底没了心情，庄里的人都对他有股莫名的敌意，不弄清楚，他的力气根本使不到点子上。

　　-

　　回到宅院，王大娘正和郑福在仓库清点粮食。一袋袋粮食用麻袋装着，垒在墙边，形成一座小山。

　　见林凡进来，王大娘有些不自在，郑福合上手里的账本，放在旁边一叠本上，从中又抽了另一本出来，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不知是不是那男孩的话先入为主，林凡觉得他们每一个行为都透露着古怪。

　　林凡看了眼那堆粮食，在仓库里慢悠悠地晃了几步，状似不经意道：“今年新桃庄要交多少粮食上去？”

　　“这啊，”王大娘手里缝着麻袋，头也没抬，“今年收成不好，本来只得三十几石，但那退租的十几户多交了一成，勉强凑够四十石了。”

　　“噢……”林凡点点头，“那这一麻袋有几石？”

　　王大娘闻言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哪有几石呢，少爷您没干过农活，不知一石有多少，这麻袋能装上半石就不错了。”她走到林凡跟前，指着那些麻袋：“这么些粮食，每年我们都要借好几辆牛车才拉得走呢，要是一麻袋能装个几石，那倒是省事儿了。”

　　郑福从麻袋山上拖下一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王大娘扇扇扬起来的尘土，“少爷，这儿尘土漫天的不干净。今早我从隔壁村买了只烧鸡回来，您来这儿大半月了，也没让你吃些好的。今儿早晨也没见你来吃早饭，一定饿了吧？”她边说边扶着林凡的胳膊往外走，“东西在厨房里呢，您赶快去吃吧，早晨的饭在锅里，应该还热着。”

　　林凡顺从地被带出仓库外，答应一声，往厨房走去。走到一半他回头，王大娘正抚着胸口进了仓库，还关上了们。

　　厨房里，林凡从碗柜里找到了油纸包着的烧鸡，还温热着，鸡皮被烤得发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林凡舀了一碗白米饭，坐在厨房吃了起来。

　　咬了口多汁的鸡腿，林凡发出满足的喟叹。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王大娘不这么干还好，这样他更是确定了他俩有问题。这两人连兔子肉都要骗去吃独食，怎么可能给他买烧鸡。三下五除二干掉一只鸡腿，林凡又痛快地撕了一只，心里想着王大娘应该心疼死了，他脸上露出个笑，这也算是报了兔肉之仇了。

　　吃饱喝足，林凡拍拍屁股回自己房间。经过仓库时透过窗户喊道：“大娘，你们也别忙了，赶紧吃饭去吧，我给你们留了。”

　　打了个饱嗝，林凡背着手，十分惬意地晃走。

　　王大娘隔窗应了声，不一会儿和郑福从仓库里出来，锁上门，去了厨房。

　　看见桌上那只残缺不全的鸡，王大娘恨恨地拍了桌子，咬牙切齿低声道：“这可是我花了好几十文买的！平常咱俩都舍不得吃！你看看你看看这，鸡翅鸡腿全没了吃个屁！”

　　郑福从锅里舀了两碗米饭，“好了好了，忍一忍，再过两年咱们就能住城里去，每天都会有卖烧鸡的在你门前吆喝，省得你还跑老远去村里买。”

　　王大娘接过米饭坐下，用筷子戳了丝鸡胸肉，“等我们房子置办好了，就再也不用在这穷乡僻壤吃糠咽菜。到城里做什么不比在这地里收粮食好！”

　　“是啊。”郑福拿了碟小菜，也坐下。

　　王大娘吃了口小菜，皱眉，“不行，两年太长了，况且今年租户被那林少爷放了一批，明年能收的就更少了，还不知道要拖到那一年。实在不行……”她放下筷子，掀起眼皮看向郑福，“我们再加一成？”

　　“啧，那怎么行。”郑福不太赞同，“本来六成就已经很高了，附近田地最好的庄也就是收六成，七成那就是不给人留活路了。”

　　王大娘嘁了一声，“反正他们也穷惯了，饿也饿惯了，再多受一年苦还能怎么样。去年吴家吃了半年萝卜红薯，不也照样活下来了。别说，那吴家小子还壮得很呢。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偷藏粮食，没准根本就没交够。”

　　“行了行了，不可能，七成太高，随便涨租，到时候闹起来了咱们就功亏一篑了。”

　　“呵，说起这个，那林家少爷也不是个简单的。我见他长得面目和善，白白净净的，性情也不跋扈，以为是个心善的。没想到那天看粮食不够，第一时间想的也是涨租，还说什么回去就拿钱贴补回来，怪虚伪的。”

　　“他们那些官老爷，还不都是吃喝百姓的，都是一路货色。”

　　“可不是，咱们一年到头这么辛苦，也才得那几个钱。要不是城里置房贵，谁想当恶人。咱也是有苦衷的。”

　　说完，二人安静下来吃饭，话题转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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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林凡再经过仓库时，发现门上了锁。他站在窗前，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看到了堆在墙边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林凡比了比它们的大小，觉得王大娘纯粹是在蒙他。王大娘以为他没干过农活所以好骗，但他也是读过书的好吧，就是读的没那么好，但一石具体多重他还是知道的。看那麻袋的容量，就不像是勉强才能装半石的样子。

　　仓库清点得差不多了，林凡曾听他们说过往年的粮食运到林家的时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几天了。

　　王大娘和郑福不知去了哪里，林凡来了这么久他们从来没带他了解过新桃庄的事务，当初林凡以为自己不久就能回林家，所以也理所当然的不管任何事。如今他们每天干什么他心里也没个数，但两人每次外出基本都得傍晚才回来，此时时候还早。

　　林凡走到仓库门边，托起锁看了看，是一把旧锁，甚至都生了锈，只有常被人摸到的地方比较光滑。

　　他四处看了看，在仓库窗台里侧发现了王大娘缝麻袋的长针。他伸手进去够出来，回到门边，托起锁，把针插进锁眼。只见他手腕扭动几下，“咔塔”一声，锁开了。林凡得意地勾起唇角，宝刀未老嘛。

　　进了仓库，林凡提起一个麻袋，没提动。他因用力涨红了脸，狠狠喘了口气。这要是没有一石才有鬼了。把麻袋抠开一个眼儿，里面带着的谷粒掉出来几颗，都是未去壳的。

　　他数了数库里的麻袋，远远大于四十，多出来的那几十袋应该是都进了王大娘夫妻俩的口袋。

　　林凡想起王四，怪不得那时候他那句话让他反应那么大。在他眼里他就是个收着六成高租，在地里收成不好遭了虫害的情况下还不愿减租并大言不惭反问林府对他们不好吗的纨绔恶霸形象。

　　他们退租的比别人要多交一成，那就是七成，他们收成本就不好，恐怕是没剩下多少粮食。而今年才刚入秋，不知他们冬天怎么过。想到这里，林凡心里有些沉重。

　　想到他接下来要过的一年以及那个男孩，林凡叹了口气。他得想点办法才行。

　　一旁的桌上，郑福的几叠账本摞在上面。林凡眼睛一亮，到桌旁拿起一本翻开。

　　嗯……

　　上面的字他都认识，但为什么就是看不懂？！林凡皱着眉连翻几页，眼都花了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前院传来开门声，林凡一颤，忙合上手里的账本，几下整理好，跑出门，正要上锁，他突然想起那开锁的长针。那针正躺在一个麻袋上，王大娘的说话声越来越近，林凡额角渗出一层薄汗，急忙冲进去拿上，出门落锁。随后路过窗边，把针放回了窗台。

　　做完这些，林凡松了口气，回头往后走几步，路过仓库又才转过身来。

　　王大娘一进来就看到林凡正从后院走来，“少爷您今儿下午干啥呢？吃过午饭没有？”

　　林凡点头，“我刚去后院那边看了看你种的那些菜。”

　　“这样啊，少爷你要是想吃我这就去摘一个来，今晚煮进面里。”

　　听到今晚又是面条，林凡脸都绿了。“不用了，不麻烦。”

　　“哪里麻烦！”王大娘笑着，说着就去了后院，不一会儿抱进来一棵大白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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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林凡还是选择了和他们一起吃晚饭。无他，最近就要把粮食运走了，他总得跟着点探听消息。

　　饭桌上，林凡随口问他们今天下午去了哪儿。

　　王大娘回答去借牛车了。

　　“牛车？”林凡放下夹起的白菜，“要运粮食了？”

　　“是啊，明天就会有人来装车，后天一早就得赶着进城，约莫下午回来。”

　　林凡吃掉白菜叶子，把白菜梗挑出来弃在桌上，“那么多粮食得用多少车才装得走啊？”

　　王大娘和郑福俱是一愣，向来寡言的郑福重新低下头吃面，王大娘强笑道：“咱们只有三辆牛车，一次只能拉十几石的，得分好几批呢。后天只拉第一批，之后的歇几天再拉。”

　　林凡敷衍地点点头，看起来不太感兴趣，继续低头挑白菜。

　　王大娘见他这样，松了口气，忙转头和郑福拉起别的话题，生怕林凡一时兴起再问些什么。

　　林凡垂眸戳着碗里的白菜梗，微微抿了抿嘴。还歇几天再拉呢，牛车不用还的么？费劲巴拉借过来不一鼓作气地运完，歇的那几天还要给人养牛不成？

　　后天那批应该是送往林家的，之后的么，应该就是他们拉走或卖或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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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深夜，林凡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月亮高悬在天空上，他坐起身来，是时候了。

　　林凡摸出房门，来到后院，出了小门。

　　院外，三辆牛车整整齐齐地停着，牛被养在宅院内别处，明日清晨要走的时候才会牵出来套绳。

　　白天已经来人装好了车，每车大约七八个麻袋。林凡脑中算了个数，厉害了，两面吃啊。说是四十石粮食，这二十来个麻袋哪里能装得下四十石。王大娘和郑福也不知道这么干多久了。

　　不知道是仗着林家的东西没人敢偷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么些粮食也没人看管。就停在院墙外的菜地旁，一圈篱笆象征性地围着。

　　正好，方便他了。林凡从最靠近自己的车上拖下一个麻袋，地上长着些杂草，让他拖起来更方便了些。

　　麻袋实在太重，林凡努力憋着才不让自己大喘气。到一处树下，林凡停下，拨开一团枯草，露出一个坑。这是他白天借着王大娘二人招待那些人的时候挖的，就在菜地旁，就算不小心发现也可以推脱自己突然想了解下种地。

　　林凡解开麻袋封口绳，哗啦啦半袋谷粒落入坑中，等它自己停下，麻袋已经没了小一半的内容。林凡牵起口袋，往里头装土，边装边混，最后混不动了干脆一股脑把土装了进去，然后再封好麻袋。用剩下的泥土给坑里的谷子薄薄地盖了一层，再放上枯草掩饰。

　　林凡拖着麻袋原路返回，土壤比谷子重，林凡拖得也更加吃力。

　　月黑风高，一个人龇牙咧嘴地拖着不明物体，乍一看有些惊悚，林凡自己都有些害怕。

　　“大半夜的，做贼呢？”

　　“！”林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惊恐地环视四周，没有人啊！难不成……林凡瑟瑟发抖。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那道声音继续说。

　　林凡一低头，看到了一株植物。迟疑了一下，他低声道：“你是，那个辣椒？”

　　植物摆了摆叶子。这些天可能是阳光雨水都十分充足，它又长大了好多，比起幼苗时期也变了样子。

　　知道是虚惊一场后，林凡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林凡不理它，继续把麻袋拖回去，又调整了下它的位置，免得在最上层引人注意。

　　做完这些后，林凡几乎要虚脱，两只胳膊也在无意识地发着抖。他边活动着身体边往回走，路过辣椒时，又听见它喊：“你到底在搞什么！白天我就看你在那儿挖坑！”

　　声音之大，把林凡吓了一跳，他急着让它小声点，突然想起只有自己能听到他说话，又平静下来。他边往回走边用脚把地上的杂草抚平，掩饰明显的拖行痕迹。

　　“你个辣椒知道这么多干什么。”

　　“你等会儿，你明天给我带点肥料来吧，牛粪最好，猪粪次之。”辣椒摇摇顶尖的叶子，“当然，你要是嫌麻烦，直接在我这儿方便也行，我不介意的。”

　　林凡腾地红了脸，“这是你介不介意的事儿吗？！”他才不要对着一个有思想会说话的生物干那种事！

　　林凡扭头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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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娘和郑福走了很久了，从清早进城，再怎么慢也能在中午往回走了，但再过阵子太阳就要落山了，也没见人回来。

　　林凡心里有些忐忑，迟迟不回是好事，但没有任何消息也让他十分迷茫。林家经济产业基本是林夫人在管，她治下严厉，手下的人也是绝不容许出错的类型，如果发现租粮有纰漏，王大娘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但要是那袋粮食没被发现呢？

　　林凡在门口徘徊，突然，远远传来喊他的声音。

　　林凡猛回头，正见一小厮打扮的人朝他跑来，“少爷，张总管……让您、您跟我进城一趟。”

　　林凡压住心里的喜悦，夸张地捂嘴，“天呐！出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