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庄稼会说话》槐荫里

30、第 30 章

　　何望摸了把胡子，沉默一会儿道：“好。种子我可以给你。”

　　他转身进了与花房相连的另一间屋子，没过多久就出来了，递给林凡一个小小的纸包。

　　林凡接过来捏了捏，发现只有一颗种子。但凡出一点意外，他就种不成了。

　　何望见他表情变化，道，“这花种稀少，我所得也不多，小庄主要是觉得为难，还是趁早去别的村借吧，免得耽误春耕，误了你庄里人。”

　　捏着那颗孤零零的种子，听着他这番话，林凡知道，何望根本就不认为他能种出来，那一颗孤零零的小种子，颇有点大人打发小孩的感觉。

　　“老何，饭好了，快叫他们进来吃饭吧！”

　　阶梯木架旁的门帘被人掀开，那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大娘，应该是族长的夫人。见到院里站着这么多陌生人，她一愣。

　　冲她笑了笑，林凡告辞。

　　“何族长，过几天我一定来。”他捏着小纸包，小心地放好。

　　族长夫人冲他们和蔼地笑笑，林凡出了院子时，正听她在抱怨：“什么时候让人来把这门安安，虽然就是个厨房，也不能只拉个帘子，要遭耗子！”

　　林凡回头，最后看了眼那棵萎靡的小苗，与众人一起在天黑前回到了新桃庄。

　　当晚，林凡找来一个小盆，小心地将那颗种子种下。

　　等待种子发芽的期间，林凡去了陵城一趟，到朝晖香阁见到了徐晖做出来的第一批成品。

　　徐晖拿出一个圆润的木质小盒，小盒是深棕色的，表面不知是经过了什么处理，木质纹理清晰的同时，还反映着莹润的光芒。

　　林凡揭开盒子，深红色半透明的膏体出现在眼前，衬着一圈木色，显出庄重而安静的气质。散发出的香味又是那样勾人，竟与新鲜的双英花没有区别。

　　不似他之前在福云香铺看到的香膏那样浅淡，林凡感觉自己手里仿佛就捧着一朵鲜花。

　　他抹下一些涂在手腕上，睁大了眼，徐晖做出来的香膏比福云香铺的要更高一个等级。这种对比不仅在用料的多少上，工艺上也要更好，不比林府以前从京城顶级香阁买回来的差。

　　徐晖表示，虽然一盒香膏所用的原料量不少，但他试过这样的用料才能出来最好的效果。

　　因为不想打草惊蛇，他并没有大肆招收工人，而是自己一人和另外一个信得过的老师傅一起赶工，所以制作上有些慢。为了满足到时开业出现供货不足的情况，他打算多制几批，存够货再开张。

　　听了他的话。林凡点头，“在三月前可以开张就行。”

　　“这没问题，对了，”徐晖招手，让人呈上来一样东西，包装和双英花香膏一样。“这是我新制的一种香，公子你看看怎么样？”

　　那香膏一呈上来还没打开，林凡就闻到味了。味道很熟悉，像双英花的味道，但又有些不一样。

　　他打开盖子，里面是红色的膏体，膏体中夹杂着黄色的小点，对着阳光，像是红纸上洒了金箔。林凡仔细一看，黄色的小点竟然是桂花。

　　双英花的味道是缱绻醉人的，配上桂花浓郁得发甜的味道，不知还加了别的什么，闻起来十分特别。

　　林凡惊叹，“徐掌柜，这……”

　　“我们香阁内所剩材料不多，我将它们都试了试，发现和桂花一起最为合适。”

　　虽说对制香不了解，但林凡也知道制香并不是什么香就把什么搭在一起那么简单，从前他去别的府邸参加花展，花都是香的，但摆放在一起闻着总是怪怪的。

　　不像徐晖做出来的这样，双英花和普通的桂花，组合出了奇妙的香气。

　　“那再和其他香料组合在一起呢？”

　　“目前阁里有的原料不多，而且就算材料齐全，也不一定能再组合出更好的效果。我们这一行各种原料都被试透了，许久没有出过新原料了，所以双英花这样新兴而极品的原料一出现，才一下子俘获了众人的心。”

　　徐晖说着，胸中心绪翻涌，他也很久没有试过新原料了，原本一成不变的香料体系中出现了新事物，和旧事物组合出新香，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他将双英花与其他原料一起研制时，兴奋得整晚不睡也不觉困倦。

　　听了他的话，林凡回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他们府里一直以来也就固定用那几种香，很少才有新香出现，且不一定能持续用下去。旧有的那些香虽然经典耐用，但总归不够新鲜。

　　要是有更多原料就好了。

　　走时，徐晖把那盒有桂花的香膏送给了林凡。

　　林凡揣在怀里，从后门出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

　　街上，朝晖香阁的大门依旧关着，更显福云香铺的热闹。他们门前用红纸贴着告示，写着他们的新品，其中双英花就在头版，占据了很大一块位置。

　　林凡看了看他们热闹的铺面，放下车帘。

　　-

　　新桃庄这两天也没有停下春耕，午间的田地里，休憩的空档，几家聚在一起唠闲。

　　一壮年男子撕了口饼，抹去额上的汗。

　　“唉，之前王四他们不是说去借牛了吗，这地耕着实在不容易，什么时候能借到？”

　　另一人听了，“你想得美。借什么啊，人家新桃村里不愿意借，你还是好好耕地，少做美梦了。”

　　男子不解。

　　新桃庄的一位老租户回道：“以前是那郑福和王氏去借的，好像是因为林公子把他们赶走了，跟他们关系好的何保长就不愿意借给我们庄。”

　　“那这林庄主到底还是年轻，还不如那什么郑福，起码人家借得到。”说话人是新租户，不知道那郑福和王大娘以前做过什么。

　　老租户不乐意了：“你懂个屁！那郑福个杀千刀的，就是能借我一百头牛，老子都不要！林庄主为人善良，做事都为我们着想，怎么不如！”

　　自林凡来后，新桃庄的老租户们获益良多。不论是减租还是建学堂，他们都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好处，和被学堂吸引来的新租户不一样。林凡鼓励他们种花生，他们刚开始虽有犹豫，但被说服后也都踏踏实实地听林凡的话走。

　　对方被他说话的语气惹着了，一时生气，也辩道：“哦！善良能借几头牛啊！”

　　双方话赶话，轻松的气氛一扫而光。

　　群体里的老租户都不太高兴，还是另一位新租户拉开那男子，惊道：“那不是林公子吗！”

　　众人看去，果然见林凡正从远处的小路路过，微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那男子对林凡本人并无意见，就是一时上火口不择言。此时看见了真人，火气便下去了。几人分散开，做各自的活儿去。

　　-

　　林凡回到家，拿出那盒香膏，打开，往手腕上抹了一些。膏体被抹开，又被腕间的热度一发，馨香四溢。

　　他闭上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有些沉醉。好好闻。骨骼分明的手腕散发着甜香，林凡看着，皱了皱眉头，就是不太适合他，更适合姑娘家。

　　收好香膏，林凡一抬眼，发现窗台上的小盆已经冒出了一棵嫩芽。

　　林凡把盆端到桌上，十分熟练地打了个招呼。

　　在听到一声惊讶的“诶”后，他放下心来，一切正常。

　　正要继续说什么，林凡顿住，去柜子里拿了笔纸。

　　把纸展平，提起笔，林凡：“好了。”

　　……

　　次日上午，林凡从臂弯中抬起脸，他搓了搓手上的墨迹，蹭不掉。

　　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出门洗漱完，端着盆只身一人往新桃村去。

　　循着记忆，林凡到了族长那儿。

　　何望正在给一株花树修枝。听到声音侧过脸来，见是林凡。

　　林凡举举手上的盆，“何族长，上回我们说好了的。”

　　他把手上的小芽放在长桌上，桌上放了许多花草，他选中一盆蓝花旁的空地刚要放下去，却突地一顿，换了个位置。

　　何望上前，“这就是你种出来的？”他嘴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林凡知道他在笑什么，让种子发芽不难，难的是让它顺利长大。他并不急着解释什么，而是看向之前族长夫人说的那个厨房，那里已经换上了门，他问何望：“那里可是厨房？”

　　“是，年前新改的。”

　　林凡到门边往里望了一眼，松了口气，看来他猜的不错。

　　那墙是老墙，何望的阶梯木架也一直放在那里。不久前才改成了厨房，而问题就出在这厨房上。

　　厨房新起的灶贴墙而建，族长夫人每天为众多在族长家做事的村民做饭，数量大，灶火猛，使用时间长，烘得那一部分墙微微发热。

　　阶梯式木架，越在高层离墙越近，而天竺葵幼苗就被放在最高层，紧贴着墙壁。据林凡昨天所知，天竺葵是一种极度怕热的植物。放在那里就是死路一条。

　　林凡将自己的发现全说了出来。何望听着，嘴角带笑，最终开怀笑了起来。

　　他拍拍林凡的肩膀，称赞道：“林小庄主你比我想象中聪明，挺好。”他笑着，却并没有难题解决的恍然大悟感，仿佛他不是被难题困扰的人，而是早就知道答案的出题人。

　　果然，他接着道：“虽然说，你说的这些我这两天也发现了。”他从一旁移过来一个花盆，花盆里，小苗生机勃勃，正是天竺葵幼苗。

　　“那天我夫人让我找人安厨房的门，进厨房后我便发现了不对。”

　　林凡盆里的那棵小芽在何望救回来的那棵幼苗下更显渺小了。

　　何望居然先他一步自己解决了难题，倒显得他尴尬了。

　　“没想到小林庄主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管怎么样，我会遵守诺言，你既然种出来了，等会儿我会让人带你去取牛。”

　　虽然他发现的人家早就发现了，但是依然愿意借他牛。

　　林凡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开心，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轻视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何望看来，林凡凭着一点小聪明蒙对了答案。更何况这答案他提早知道了，林凡的成果显得可有可无。

　　但到底他是答对了，牛借就借吧，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件事。

　　一旁的青年上前，“林庄主，跟我去看牛吧。”

　　何望已经把注意力转回他的花草身上了，林凡心中泛起一种名为不甘的情绪，或者说，不服气。

　　他用指甲抠着手上那块墨迹，突然提声问道：“何族长，您知道天竺葵怕热吗？”

　　何望转过头来，他的确不知道。天竺葵这种花是他近期才得的种，而且卖方只是卖种，对种子习性等一概不知，全靠他自己摸索。墙虽然被烘热了，但天竺葵旁边的花草都并无异样，他完全是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猜测，也许天竺葵是怕热的，猜对了。

　　林凡嘴角扬起，好，看来何族长不知道。

　　“那您知道种植它得需沙土，宁干勿湿，喜光照却又怕光照，长期荫庇则不开花，修剪枝条从幼苗时期就得开始吗？”

　　何望微微睁大了眼，林凡所说的天竺葵习性，全是他还未能了解的。

　　林凡心里舒服多了，“对了，”他指着那盆蓝色的花，“您这花生虫了，还是早些看看，免得染给其他花草。”

　　一旁的青年反驳道：“怎么可能！族长精心护理，每日都要看一遍，怎么可能会生虫！你难不成比族长还厉害，他看不出来你看得出来？”

　　林凡没有说话，他当然看不出来！他连那花是什么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看出连何望都没看出来的虫害。但是同为植物的天竺葵看得出来啊。

　　他刚刚要把天竺葵的小芽放在那蓝花旁边，遭到了小芽的强烈抗议，它总不会错的。

　　青年不服气，何望却面色严肃，端出了那盆花，凑近了，每一片叶片都仔细观察，终于在两片叶片交叠的一处隐蔽地方，发现了零星几个虫卵。

　　他将花盆单独放到一旁，一双眼睛放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凡。

　　“小林庄主是对的，我没检查出来。”

　　青年一听，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凡。

　　“好，好！”何望激动地上前，揽住了林凡的肩膀，他苍老的脸上迸发极大的笑意，比林凡之前见到的都要真挚。

　　“小林庄主年少有为啊！是我看走眼了！”

　　青年刚缓过来，见到自家族长这幅模样，又怔住了，他从没见过族长这样称赞一个小辈。

　　林凡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十分不自在，偏偏他非常不擅长应对老人家。

　　“哎呀小林啊，你这些知识是哪儿学的？以后可以多来我们新桃村，跟我交流交流啊。”

　　“啊，我……”林凡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何望摸摸胡子，越看林凡越顺眼。他平生爱好和投入都在植物上，虽然经验丰富，但对一些没见过的奇花异草依然常常束手无策，如今这么年轻一个小子表现出这样的才华，顿时让他升起爱才之心。

　　“哦差点忘了，小林你是来借牛的。借多少？跟爷爷说。”

　　“……”

　　林凡躲开他慈爱的目光，“七八头？”

　　“你们庄多少地？”

　　“不到一百亩。”

　　何望十分爽快，“那就十五头。”

　　又拉着林凡说了好一阵话，约定好过几天还来新桃村跟他种新的植物，何望才放他走。

　　青年正要带林凡去选牛，何望却说，“我陪他去。你让何丰去村口等着。”

　　“叫何保长干什么？”

　　何望笑笑，“那么多牛，当然是让他帮小林赶回去。”

　　何丰听了传话，早早来到村口等族长。青年没敢仔细跟他说，只说族长有事找他。他等着等着，望见了牛群。

　　十几头牛结成一绳，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十分壮观。牛群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他们何氏族长，一个……何丰咬咬牙，怎么是他！

　　他们走近后，何丰才知道叫自己干什么来了。

　　“让我去？！”何丰难以置信。

　　“天黑前回得来，快去快回。”

　　何丰看看族长，又看看假装看风景的林凡，咬牙牵起牛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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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本来在田间劳作的众人突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那么多头牛！”

　　直到看到林凡，他们才反应过来，“是林公子借的！”

　　“我就说，林公子肯定能行！”

　　“诶，那牵牛的是谁？”

　　众人闻声看去，一人认出来了，惊呼道：“那不是新桃村的何保长吗？”

　　“不是说何保长不愿意借吗？”

　　“林公子厉害呗，我说了他肯定能成，谁说他不好来着？”老租户仰着下巴，骄傲地瞥了眼某人。

　　对方沉默着没说话，看向远方的林凡。

　　何丰把牛送进庄里就走了，从头到尾冷着个脸，只在看见庄里租户和田地时愣了愣，什么也没说。

　　召集来租户们分牛，众人热热闹闹的，林凡虽然心里高兴，但心里又惦记起了别的。

　　今天何族长拉着他聊天时，说起他那些新奇的种子。何族长跟他说，陵城的凌河码头，经常有来自各地的商船在此停靠，久而久之演生出一个市场，卖什么的都有，包括各地特产，种子等。

　　种子是这个市场里比较小的一部分，因为大多是二道贩子，不知种子的生长习性，买回去大概率也养不大。

　　林凡越听越心动，也许能在这些种子里，淘到像双英花那样的东西。当初双英花不就是他从一个异域人手中买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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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亏新桃村借的牛，庄里的地不过三天就全耕完了。

　　再过几天就是三月了，众人推选让王四和其他几人去陵城买回种子，林凡想起之前去看过花生的那家店，推荐他们可以去那家买。

　　进城买种那天，林凡也跟着一起去了。不过他是有自己的事。他今天是去还钱的。

　　把三百两银子像之前那样放在背篓里背着，林凡去往陵城。

　　明天，朝晖香阁重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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