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梦幻》斯言

8、日出西方

　　即使朝曦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人已经在马车里了，她还在生气，坐的远远的，只看着窗外，一排排的杨树掠过，春意黯然，马车上的风铃发出悦耳的铃音。
　　百幻端倪着她，小小的瓜子脸上乌黑的大眼睛，精致的鼻子下是小巧的嘴巴，无一不美，可是这个女人却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美丽一样，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灵秀天成：“你莫要怪他，他的身世不比你好，他为了掩饰身份不得不如此逢场作戏，已经成了习惯，你看多了就习惯了。”
　　“生气？我哪敢生气，你是堂堂笑公子，我一个阴沟里的蛆，哪配笑你。”朝曦还是冷言冷语。
　　她是生他的气：“原来你是生我的气？那好吧，你想怎么样？我任打任罚，你想煎炸焖炒呢，还是红烧糖醋？我任君处置，绝无怨言。”
　　朝曦昨天在酒桌上就是想的这些，她上下打量着他，深刻怀疑：“你又跟着我？”
　　百幻笑的无辜：“我都被铁板红烧了，魂魄能不跟着你索命吗？”
　　朝曦白了他一眼：“疯疯癫癫，你的朋友都是这么阴阳怪气的？”
　　“说起阴阳怪气，你真该见见妖精，美这个字就是为他而写的。”百幻想起了与妖精在一起的时日。
　　“妖精，听名字就不是个好东西，现在不是武则天当政，你们干嘛一个一个美的花枝乱颤？”朝曦简直不屑一顾。
　　“美的花枝乱颤？没那么夸张吧，只是比普通人看的顺眼而已，你真是少见多怪，我嘛，没办法，娘亲美的没天理，我总不能毁容了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动不得。小叫天，却是为了掩饰他原本的身份，妖精，则是为了一个绝情的女子，他们都不是自甘如此的。”百幻眯眼，忽然拉住她的手，嘘声道：“有人。”
　　朝曦抓紧了剑。
　　外头的声音洪亮，而且很熟悉：“百幻，是你吗？”
　　百幻摁住烫地几乎要爆炸的胸口，深深呼吸口气，忽然嘻嘻笑道：“三王叔，你怎么在这里？”
　　他是郡王爷的三弟，肖恩，疑心很重，百幻决定诈他一诈，或许能逃过一劫。不然以朝曦的身手，拖着个病恹恹的他可绝无生还的希望。
　　“我听说了哥哥的事情了，你还好嘛？随我回去吧，我会替哥哥和你洗清冤屈的。”听百幻声音清脆，肖恩不敢冒然出手。难道江湖传言他中毒的事情是假的？这可不在他的计划内。得小心行事了。
　　车里一阵乱哄哄的抖动：“我也想啊，三王叔，可是，我娘子天天缠着我要去天山赏雪，等我回来就陪你去。”
　　“不行，你快下车，皇上等不了了。”他说着便要掀开帘子。
　　帘子一角已经掀开，一个清丽的女子钻了出来，冷漠的横剑而立：“你想做什么？”
　　肖恩呆立了下：“你是谁？”
　　车里的人好像不好意思：“王叔，她是我的妻子，请恕她不知之罪，侄儿无法见礼，因为，因为。”停顿了老长时间，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因为侄儿的衣服都被她扯烂了，不敢下车，怕侮三王叔眼睛。”
　　朝曦这时候脸色红的好像煮熟的虾米，看在别人眼里，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很生猛的事情。
　　肖恩果真难以置信的看着朝曦，讪讪笑道：“既然是这样，就不用见礼了，你们去最近的镇里买件衣裳，我在前面等你。”
　　“好，那麻烦三王叔了。”车里的人说的挺轻松。
　　朝曦看他走远了，转头就看见百幻探出苍白的脑袋，冲她顽皮的眨眨眼睛：“快上车。”
　　上的车来，朝曦才发现百幻的身体已经虚脱了，刚才为了掩饰他的病态，他努力维持平日的声音，已经消耗了全部的精力，病恹恹的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的说道：“车夫，快，我们去天山。”
　　马车立即疾驰起来，几乎平地飞起来，颠的百幻几乎要呕吐起来，朝曦不忍，抱了他的头放在膝上，边严肃警告道：“闭上眼睛，不许乱想，不然我先捅你几个通天窟窿。”
　　百幻乖乖的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睡着的他像个孩子，无邪而天真，让朝曦毫不怀疑他会睡着睡着就吸允自己的大拇指。
　　朝曦也累了，靠在窗棂上打着盹。
　　她被冷醒了，感觉自己抱着个大冰袋，不禁打了个寒战，急忙叫醒百幻：“醒醒，车夫走了，真是奇怪，难道肖恩追上了？”
　　百幻从昏迷中醒来，仍是迷迷糊糊，觉得冷，就极力往朝曦怀里靠去，朝曦恨不得一掌劈了他：“你还不起来？”声音中的威胁声很是浓厚。
　　百幻睁开乌亮的眼睛，密密的睫毛忽闪着：“好舒服啊，好久没有睡这么安稳的觉了。”
　　“哼，小心我送你去陪阎王睡觉去。”朝曦推开他钻了出去，外面冰天雪地，一片白的耀眼的雪，正是天山，那绵延起伏的群山，好像骄傲而不可高攀的绝色神女，阳光照耀在山顶，闪亮着美丽的光泽。
　　“云兴灵怪聚，云散鬼神还。上帝降瑶姬，来处荆巫间。神仙岂在猛，玉座幽且闲。飘萧驾风驭，弭节朝天关。倏忽巡四方，不知道里艰。”百幻走出车，环臂抱紧了衣裳，雪白色的狐裘，云白色的云履，苍白的脸，除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和黑亮的眼睛，已经无一处不白，好像冰雪里粉雕玉琢的精灵，似乎不存在这个人世，朝曦惶然的看着他，原来雪山并不是只有神女，雪山有天人，世人眼不识：“你知道不知道，我平生最恨别人穿白色的衣服，好像自己多么清高似的，简直恨不得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白痴一样。”
　　百幻看看衣服，不知道衣服怎么又惹到她了：“没办法，狐狸要生出白色的毛，等下辈子我变红色的狐狸，就不碍着你了。”
　　朝曦举步前行，雪有半尺高，深及膝盖，幸好雪是干的，没什么雪水进入衣服里，转身看去，就看见百幻倒在厚厚的雪里像个不会游泳的鸭子一样乱扑腾着，朝曦大笑，走过去扶起他，只见他满脸雪花，现在可真个是全身都是白色的了，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朝曦把他的眼睛露出来：“堂堂笑公子扑腾成那个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百幻吐出雪，龇着牙：“不怕，不怕你笑，你反正是在报复我昨日的言语，再过分我都接受。”
　　“闭嘴。”朝曦掐着他：“车夫呢？”
　　“他到了地头就走了，没事，好在王叔没跟来，要不是王叔那么谨慎的人，还真骗不过，他定是去找人算账了，皇帝拿了他来抓我，脑子也坏的差不多了。”百幻揉揉眼睛，忽然哑声道：“朝曦，我看我们不用去了。”
　　朝曦奇怪道：“为什么？你病好啦？”
　　百幻茫然：“虽然你很讨厌白色的，可是，要是大白天看不到白色的，你就会知道白色的有多么可爱了。”
　　“呸，你说话能不能不拐弯抹角。”朝曦可受不了他说话犹抱琵琶半遮面。
　　“我看不见了，一定是毒气攻心，命不久矣。”百幻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该喜还是悲，他很早就看破了生死，这个时候，他却开始留念起人间了，猛的抱住朝曦：“朝曦，你爱我吗？就算你骗骗我也好，让我死的瞑目吧，不然我死了也不放过你。”
　　朝曦不知道自己该怒叱他还是答应她，只觉得泪珠不明所以的掉个不停，声音哽咽：“不会的，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把你弄到天山，你就这么给我死了？不，我一定要知道答案。”她推开他，盯着他乌黑却毫无神采的眼睛：“你告诉我，你恨吗？我不爱你，我只是为了让你痛苦，让你悔恨才救你的，告诉我，这个世界是多么的让人失望，让人痛不欲生。”
　　百幻愣住了：“我在教你爱啊。”
　　朝曦目不转睛：“我在教你恨。”
　　“我不恨。”
　　“我不爱。”
　　“若是我恨呢？”
　　朝曦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顿了一会：“那我也不爱。”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百幻徒然的放开手，面向晶莹的雪山，声音轻柔的飘荡着，透着股股无奈和悲绝，如烟霞出軸，青云浮动，丝丝入扣。
　　“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百幻踉跄着往山上走去，虽然不时还是掉进雪堆了，他还是顽强的爬起来，嘴里唱着清亮的越曲，唱一句，哽咽一句，唱一句，哭一句，好像断肠心碎无处歌，兀自看去，那白茫茫的一片雪里，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努力的挪动，朝曦惊呆了，他在哭，笑公子哭了，这不是她最大的愿望吗？她办到了，她居然让天下闻名的笑公子哭的如此凄惨，让自信而完美的百幻对着这个残酷的世界无奈的哭泣，丰功伟业不不过如此，于是她笑了，带着泪水疯狂的大笑，笑声响彻在雪山之间，积雪被激动的“簌簌”的下落，回应着她的笑意，响的尖锐，笑的疯癫，低低的呜咽声穿插在笑声中，好像伴随着笑声索索绕绕，至死方休。
　　一个粉色的身影从山后面闪现，倏忽就近在眼前，她想点昏百幻，可是百幻也疯了，全身内力反射般的甩开她，仍是泪眼婆娑的爬着，茫然而不知。女子凝聚起真气，猛的穿透百幻的本能力道，直接点在百汇穴上，百幻晕倒在雪里，动弹不得。
　　另一边的朝曦也是如法炮制，那女子厥着嘴唇：“真是冤家，看在你们不是为了偷盗而来，而是寻死来的，我姑且放你们一马。”说完双手提起两人，瞬间就消失在巍峨群山白皑皑的雪中，好像消失的精灵，雪还在下着，遮蔽了脚印，好像谁也没有来过，什么也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