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梦幻》斯言

6、夺路狂奔

　　已经是最后一日了，朝曦开始收拾东西，虽然没什么东西，可是她还是整理的很仔细，样样都要放上好几遍才满意。最后，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再没有东西可以检查了，她颓废的坐下，觉得全身乏力的很，小二走了进来，端着上好的酒菜，“姑娘，这是肖公子定的酒菜，说是和你饯别的，你送去可好？上次那屋子飞的满是暗器，我可不敢去了。”
　　小二不知道那些暗器都是朝曦发出的，倒求助于她，朝曦苦笑，接了酒菜，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碟子，却是胃口全无，该了断的，还是要了断的，朝曦神色一暗，伸手探向衣袋。
　　门开了，浅浅和百幻正谈的热闹，见朝曦进来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朝曦把东西放下，斟好酒，沉声说道：“百幻，虽然我杀不了你，可是，摘星楼还是不会放过你的，这杯酒，就当饯别吧。你我后会无期。”
　　浅浅惊讶的用美丽的眼睛询问着，她一直以为他们是朋友，没想到居然是敌手，见百幻却举起了酒杯，便夺了下来：“你疯了，她要杀你，她要是下毒怎么办？”
　　百幻无限深情的看着朝曦，那里是信任和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看的朝曦也别过脸，举起的酒杯黯然的放回桌子上。
　　百幻努力挤出笑容，端起朝曦放下的杯子：“我喝。”一仰头，就下了肚，浅浅吓的花容失色，扶住他：“傻子，你真想死啊。”
　　朝曦猛的拍桌子：“死什么死？他要死早死了，不要忘了，这可不是我第一次给你们送酒菜，要真死的话，大家一起死了算了。“也端起浅浅夺下的酒杯，就要喝下，百幻忽然抢了去，咬着牙说道：“不要喝，有毒。”说着，脸色已经是透明的了，腹痛如绞，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来。
　　浅浅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摇摇欲坠的百幻，不知所措。
　　朝曦慌张地用鼻子闻了闻，立即神色大变，杯子落在地上：“怎么会怎样？我没有啊。”她伸手拿出瓶子，里面，一颗毒药还在，可是，还掏出一个小纸条：任务成，速回。是师父的字迹，朝曦仰首大哭，她的命运从来逃不出师父的手段，她从来都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门口两人，站的笔挺，面无表情，是单面人两兄弟，那双冰冷的眼睛，闪现着嗜血的光芒：“笑公子，看来讨债的人不少啊。”
　　百幻勉强直起身骨，笑道：‘你也说，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过，你们不只是替自己讨债来的吧。“
　　“我们也替皇帝讨债，浅浅姑娘，出来吧，轿子已经等在外面了，不要拒绝，要知道，肖百幻中毒了，绝对敌不过我们兄弟二人，你若是强求在这，不过是连累了他，让他死的更快而已。”单面人拉好了架势，看起来似乎无论浅浅出不出来，都是要他的命的。
　　浅浅跑向呆若木鸡的朝曦，跪下恳求道：“求你，救他，就他，好不好，他要是死了，王爷王妃也离死不远，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浅浅泪痕满面，低声下气的恳求着，让朝曦的眼睛蓄满了泪。她扶起浅浅，“浅浅，你出去吧，我不会让他出事的，他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我手上，绝对不许别人抢了去，这是我的原则，可是，你是千金之躯，还是跟他们去吧，虎毒不食子，老皇帝膝下无一女，他会好好待你的。”
　　看着浅浅依依不舍的离去，百幻心痛的好像有东西在搅动着他的心肺，眼前一片模糊，几乎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单面人哥哥没等浅浅走远，就在浅浅的嘶声裂肺的叫喊中直接攻击百幻，朝曦眼疾手快接了招，把百幻护在角落里，自己以一敌二，渐渐感觉很是吃力，手臂和小腿上划了好几道口子，百幻不忍，搂住她的腰身，旋转，自己承受了最锋利的一刀，深可见骨，痛彻心扉。
　　朝曦摸到了他的血，湿透了衣背，不禁狂性大发，剑舞的飞快，刷刷的拦住了他们的进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把他们两人都困在剑阵中，而不顾自己身上添了多少伤口。
　　单面人惊骇，对视一样，双双住手，朝曦吞下涌上来的鲜血，炯炯有神的眼睛仇恨的盯着他们两个人，似乎只要他们再上前，就来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真是疯狂的女人。”单面人哥哥面无表情的说道：“虽然皇帝让我们带回他的尸首回去，可是，在笑公子死之前，我们还是决定先兑现诺言，笑公子，你曾经把修身心法教给我们，让我们脱离了痛苦，说过只要我们能放过一人，就是功德无量了，我们两兄弟，现在还给你们两条命，你们走吧，下次，就是你们鸳鸯同命的时候。”他们闪开身子，让朝曦扶着百幻出去，那眼神是坚决的冷酷。
　　朝曦和百幻夺路狂奔，一直往深山里走去，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人找到，可笑两个在江湖鼎鼎大名的少侠刺客，今日如此狼狈。
　　前面是个山洞，朝曦扶百幻进去躺下，上好药后，就累的直不起腰，这个时候，她生气了，三师兄总是要她克制脾气，可是，若是脾气上来，师兄也是扛不住的，所以，她在这种紧张的逃命中开始发泄自己的怒气：“你早知道酒里有毒？”
　　百幻有气无力道：“不知道，可是，只要是你给我的，无论什么，我都会喝下去的，我尊重你的选择，也愿意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
　　“呸，谁要你付出代价，我没杀了你，大不了让师父折磨个半死而已，你凭什么替我付出代价，我最讨厌的就是欠别人的债，尤其是你的债。”朝曦已经口不择言了。“现在可好了，大家都死一块了，你说，是不是你的罪过。”
　　百幻摸索着朝曦的手，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温暖，可是，急躁的朝曦根本没有理会他，握着剑愤怒的来回走动，好像这样可以给予她一点勇气和定力。他太相信人了，真个相信了那个师兄的话，以为朝曦没完成任务一定会被折磨致死，他甚至都准备好牺牲自己来保全她了，最后，迎接他的却是冷冷的嘲笑：“现在你还有什么？失去了亲人，爵位，名声，甚至武功和身体，都是我害的你，你现在恨不恨我？怨不怨恨这个鬼世界？想不想报复？”
　　百幻还是露出他那标志般的笑容，有点调皮，有点嘲弄，还带点温柔：“我还有你，朝曦，你啊。”
　　朝曦提剑的手颤抖了下，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剑尖微抖，好像不堪重负，这个时候，她几乎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滚烫的东西在眼睛里翻滚，她吸吸鼻子，努力保持冷静，把眼泪逼回去，压下内心的惊慌：“你在激我？”
　　满脸红潮的百幻躺在那里，胸口的伤痛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内心的煎熬更是如同火炙，好像要把他整个煎熬了去：“我爱你，我为什么要激你呢？你的痛苦成百倍的加在我身上啊，难道你没有觉察到我如此炙热的爱吗？那我脱衣服给你查查看好了。”
　　他哪有力气脱衣服，可是他那邪邪的笑容却好像真的要脱了衣服给她看他的心一样，那么耀眼明亮的笑容，展现在灰暗的朝曦眼前，更是刺痛了尘封的回忆，她竭力嘶喊着：“好，你就让你失去我，你自己自生自灭吧，你会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丑陋和肮脏，你再也笑不出来了。”说完提剑冲出山洞，一晃就不见了纤细的身影，百幻想唤她回来，可是声音到了嘴边，却是硬生生的压下去了，徒然叹气，看着山顶洞上滴下一低水滴，恰恰落在他眼角，好像他晶莹的泪珠一样，一滴一滴又一滴，满腹牵挂无着地。
　　一头雪白的孤狼仓惶跑进山洞，它闻到了血腥味，那是让它发狂的味道，能激发它凶残的本能，它缓慢的迈着步子，悄无声息的接近百幻，忽然地上的人双目圆睁，全身散发着不可亲近的戒备，形成让人心生恐惧的正义气息，孤狼很熟悉那股气息，那是不怕牺牲的领头狼的勇气和毅力，它灰色的眼睛里显出畏惧，可是它不愿意放弃，它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就算是凶险，它也要博一回，它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全身的肌肉收缩，准备最后的一击，不成功，就成仁。
　　洞口有人影一晃，百幻笑嘻嘻的说道：“你怎么才来啊，等的我可真辛苦，我饿了，要吃狼肉。”
　　胖胖的无知和尚哈哈大笑，整个山洞都开始摇晃起来，尘土“扑簌簌”的往下掉去，吓的孤狼想逃窜而出，它的恐惧从来没有如此的深刻，下一刻已经被和尚抓住了颈脖，它想咬回去，拼命的蹬腿，可是，随着慢慢的昏眩，终于沉浸在黑色的甜蜜中了。
　　胖和尚一甩孤狼，摘了脑袋，开始架锅煮肉，一边忙活着，一边用他天生的大嗓门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百幻努力保持清醒，胸口像有大锤在猛烈的敲击，让他头昏眼花，可是出口的声音仍是笑虐的：“因为我饿了，自然该有人来伺候我啊。”
　　胖和尚也不以为意，继续添柴加火忙活着，嘴里也不停：“能伺候笑公子，是我无知的福气，这天下，也就你能得到我这般的伺候了，可惜我师父悟道不吃狼肉。”说完还叹气，好像深为可惜，无法这般伺候师父。
　　百幻笑眯眯的说：“我要是能说服你师父吃狼肉，你是不是就放了我？”
　　胖和尚这才停了手，侧着脑袋想了下，好像真的在考虑似的，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就算你成了，我也看不到了，所以，可惜啊可惜。”
　　“可惜你师父怎么没给你取个名字叫可惜。”百幻调侃道。
　　无知和尚尝了口汤，咋咋嘴巴，觉得还挺满意：“知我者，公子也，我也想啊，可是大家都只知道无知和尚，不知道可惜和尚，可惜啊可惜。”忽然顿了下：“你是不是发现这里的野味少了很多。”
　　“可不是，本来春花灿烂，百鸟争鸣的树林，怎么安静的好像在准备丧事，我就知道和尚来了。”百幻笑吟吟的说着。
　　和尚笑哈哈的拍拍手：“诶呀呀，要不是王爷要人，我还真想交你这个忘年交，你呀，真个比我老婆还了解我。”
　　百幻吸吸鼻子，闻着狼肉诱惑的味道：“那你把你老婆休了，我就嫁给你好了。”
　　和尚又是大笑，笑的直不起腰了：“我和尚虽然离经叛道，荒唐事没做一万，也有九千，可娶个男人回家，我还是挺害怕的。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个凶巴巴的婆娘呢？也请她来尝尝味道。”
　　“嘻嘻……，她说和尚身上有味道，她不喜欢，走了。”
　　和尚闻闻身上破旧的袈裟，疑惑道：“大概是，我好像半年没洗澡了，怪不得你家婆娘要讨厌的。等下我洗的香喷喷的，请你家婆娘一起到将军府耍耍。”
　　正说的开心，外头金剑鸣击，和尚一闪身就掠了出去，看到朝曦正和一个老尼姑相斗着，朝曦只能奋力抵抗，无力反击，很快就处处伤痕累累了，鲜血淋漓。和尚大怒：“老尼姑，你又跟来做什么，我做什么生意你都要插一脚，上次你抢了我的买卖，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说完就硬冲进剑阵，一甩手就吧朝曦扔的远远的，吐血不已。
　　老尼姑也是大怒：“算账，你掳了我最得意的徒儿做妻子，我还没找你算账，看剑。”
　　两人在外面打的热火朝天，上下前后翻飞不已，渐渐的就打远了。
　　朝曦稳住汹涌的血气，踉踉跄跄的跑进山洞，看到还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气的百幻，恶狠狠的问道：“你死了没？”
　　百幻睁开昏睡的眼睛：“你怎么还在这里？和尚呢？”
　　“和老尼姑打出去了。”朝曦吐了口血，额头靠在百幻肩膀上喘息不已，看的百幻心痛：“你受伤了？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我回来个屁，我是被老尼姑逼回来的。”朝曦凶巴巴的说着。
　　百幻任她胡扯，她若是真要走，去的路上绝对碰不上老尼姑，老尼姑向来是跟着和尚来的：“你去找水了？”
　　朝曦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你真个是要死了吗？没跟着我？”
　　百幻眼神闪亮：“你的鞋底是湿的，身上有水汽的味道，不说这些了，你快吃点东西，我们马上走。”
　　“走？你一个重病，我一个重伤，没等走出半里，就给追上了。”朝曦难以置信的看着半锅肉：“这哪来的肉，那么骚。”
　　“和尚孝敬我的，可怜他这么个粗汉子，能煮熟东西就算不错了，你不能奢望他弄出烤羊全席。”百幻累了，眯上眼睛，后面的路要更难了，他要积蓄体力。
　　朝曦撇撇嘴巴：“笑公子可真好命啊，落难了都有人千里迢迢的来排队伺候着。”没听到他的回音，她扭头看见他闭上了眼睛，吓了跳，觉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才定下心，仔细看着他，发觉他长的真是俊美，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睛，挺直的鼻梁，因为失血有些苍白的脸上宽大的额头，耳垂是厚大的福气之人像，红润的嘴唇常常蹦出惊人之语，看的朝曦面红耳赤，急忙转身低头咽下那些狼肉。
　　犹豫着，但是还是端起一点汤，坐在他身边，摇醒他：“起来了。太阳都晒你屁股了。”
　　百幻好像在梦中，喃喃赌气：“不要嘛，那就让太阳多晒晒我的屁股吧，昨天夫子打的我好痛啊。”
　　朝曦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从来不知道他还有那么孩子气的举动，想起自己悲惨的童年是在严苛命令之下苦心习武，哪有时间撒娇，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撒娇，什么是慈爱，所以有点茫然的愣着。
　　百幻没有听见娘亲宠爱地在自己额头亲了下的声音，这才缓缓醒来，发觉自己是在山洞里，还以为是在自己家暖暖的床上，被娘亲柔柔的声音叫醒去私塾，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小秘密，他有点不好意思，便神秘的凑近朝曦：“不要告诉别人笑公子会赖床啊，不然我立马变成哭公子。”
　　朝曦本想顶回去嘲笑他的，见他自己嘲笑自己，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他温柔的气息笼罩着自己，让她提不起任何脾气，她警觉，站远了：“我才没那么闲管你事，喝汤。”几乎是在命令了。
　　百幻抬起柔弱的手，汤洒了不少，朝曦一把抢了过去，摁住他：“好了，大少爷，我伺候你喝汤。”
　　百幻笑嘻嘻的看着朝曦，嘴角的邪邪的笑意，即使面对朝曦恶狠狠的眼神也毫不减弱：“那以后换我伺候你，你就可以威风了。”
　　朝曦瞪着眼睛：“你咒我死的比你早是不是？”
　　百幻才知道她误会他的话：“你伺候我也不好，我伺候你也不好，该怎么办才能让你满意呢？”
　　朝曦灌他喝下汤，随手一扔：“我不想伺候你，你也不要想伺候我，我就满意了。”
　　“可是，现在我还需要你伺候我做件事情。”百幻睁着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
　　朝曦的怒火好像要烧着自己的头发：“你还有什么屁事，姑奶奶不是你家的丫头。”
　　百幻笑嘻嘻说道：“你去那条河边砍棵数，记住，不要削去树枝，也不要让那两个冤家听见，放到河里不要漂走了。”
　　朝曦撸起袖子，恶声恶气的说道：“你最好告诉我是有用的。”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百幻扶着墙壁，勉强直起身子，喘着粗气，试着走一步，却立即扑到在地上，双腿无力支撑自己，只能一点一点的爬着，他奋力往前爬着，一个不小心从洞口滚了出去，疼的他龇牙咧嘴，蜷缩着身子等待伤痛过去，一双脚停在眼前：“你恨吗？”
　　百幻慢慢的舒展身体，就看见了朝曦阴阳不定的脸：“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奶娘都不让我爬的，怕我摔着了，可是我知道，每个人都有小时候无助和无力的爬的时候，现在我至少补回了。”
　　朝曦大力的把他拉了起来，又扯痛了他的伤口，让他疼的倒吸一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他越这样不在意，朝曦越是大力，最好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才松开了点，小心的扶他入水，趴在木头上，自己则扶着他的背脊和树木，缓缓的往河心游去：“你确定他们跟不上来?”
　　“每次和尚和尼姑打架，总能打上两个时辰，不管谁赢，他们都认为就算我们跑了，他们也追的上，可是，河水可快多了，他们赶不上，就算赶上，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因为他们都是旱鸭子，在地上是猛虎，在水里就是只知道喊救命的病猫。”他微闭着眼睛，气息微弱。
　　朝曦想笑又不能笑，看他疲倦的样子，一股真气缓缓输入他体内，希望可以支撑多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