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梦幻》斯言

5、左右为难

　　进的客栈，是个三进出的院落，很是清静雅致，修长的竹子偏偶一处，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很是清爽，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百幻看着这两个面色各异的女子，一个小心的坐着，很是惴惴不安，一个斜靠着窗口，看着外头的修竹，竹叶的光影在她脸上摇曳，时明时暗。“浅浅，你不用担心，我把事情给你说清楚吧，我并非没有私心，救你出来，是想以皇帝的名声来要挟皇帝，让他放了王爷王妃，就算要我们告老还乡，远在天涯，也是不错的了。”
　　浅浅大大的眼睛望着百幻，轻声道：“听说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真个冷血无情？”
　　百幻诧异，没想到养在深闺的她也知道：“是的，所以，我救你出来，实在是下策中的下策，你也是很危险的。”
　　“你很早就把我扯进来了，我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你，我早已是风尘女子，就算是公主的命，也是无颜见人的，现在你有难了，我也好还清你的债。”浅浅说的很轻，却是重重的击打在百幻的心头上。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本来早该救你出来的，只是我也担心皇帝要是想起曾经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你娘亲有没有告诉他怀孕的事情，他若派人来查，知道是我救了你出来，藏在王府或者他处，难免不生疑，他对王爷的疑心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所以我才一直拖到现在，现在事情已经爆发，你便是我最后的筹码了。”百幻说的很慢，好像是硬挤出来的，浅浅听的很明白，她握住百幻的手，安慰道：“你不要难过，我是自愿的，并不是强求，我不喜欢欠别人的，该还的一定还，今生，我知道我有个美丽的娘亲，有个九五之尊的皇帝父亲，没有女子比我更幸运的了，是你告诉了我，就算我死在父亲手下，也不后悔，这样远远好过浑浑噩噩的死去。”
　　听着百幻和浅浅的低言浅语，如此贴心的女子，如此多情的男子，朝曦苦笑不已，别过脸，不愿意人看到眼底的那一抹不为人知的黯然和伤神。
　　百幻觉得太过于颓废，不禁哈哈大笑：“浅浅，不要如此难过，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不然我这个护花使者做的可太差劲了，上次喝酒我还欠你一壶，今儿个再比，朝曦，你替我买上一车酒，浅浅可是喝酒的好手，不像你，一杯酒都能灌倒你，顺便去五香斋取些菜，那里的菜可谓极品，绝不逊色云来客栈，浅浅，你可要好好尝尝。”
　　朝曦的身子抖动了下，面无表情的转身，回自己房间换了那套金光灿灿的衣服，换上自己平日的素装，百幻拿出百两银票，递给她，朝曦喃喃道：“用不了那么多。”
　　“剩下的送你了。”百幻挥挥手，又开始和浅浅热烈的讨论起来，这次换了高雅的诗词歌赋。
　　朝曦关了门，胸口闷的慌，大口大口的喘气，用力揪着心脏，想阻止它继续痛下去，可是它不听话，一道伤痕一道伤痕的，刻骨铭心。
　　她早两天已经用暗号联系了师兄，可是到现在师兄也没有出现，她等在约定的地方，焦急的走来走去，全然没有主意，平日只要朝曦画了暗号，师兄总是很快就会到，可是，现在都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一点消息，难道师父又派师兄办事去了吗？看来这回是要她自己拿主意了。买好了酒菜，剩余的钱全部给了那些乞丐，她不是乞丐，不需要施舍。
　　百幻倒了倒茶，才发觉已经喝完了，叫了小二，却没有人应答，就回房间看看屋里有没有茶，居然也没有，又走向朝曦的屋子，提了提，好在还有茶，不小心踩到她换下的衣服，随意的扔在地上，百幻无奈的笑笑，捡了起来，想把它放好在屏风上，一个小瓶子滚了下来，百幻想到什么，拔了塞子，闻了闻，立即塞上。脸色好一会才恢复正常。衣服和瓶子从手上落下，好像从来没有人动过一样。
　　朝曦坐在马车里，里面是浅浅昨日留下的胭脂香，她身上却没有任何香气，看着手中的酒，内心在挣扎，下不下药？师父的话回响在耳际：“记住，你和你的敌人，不是他死，就是你死，就算你放了他，你也逃不了摘星楼的惩罚，不完成任务，你就自己了断自己吧。”朝曦咬着唇瓣，思想的斗争是如此剧烈，像拉锯战一样，撕扯着她的心，可是这撩人的香气，简直是催生罪恶的温床，朝曦哆嗦着把手伸入袋中，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她既怅然又松口气，不知道是该喜该怒，这个机会，大概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失去了，就没有了，三师兄从来不会放弃转瞬即逝的机会，所以，他几乎是摘星楼的首席杀手，而朝曦，是个蹩脚的冒牌货。
　　在楼下，朝曦让小二把东西送上楼去，自己抱了坛酒，趁着人不备，飞上屋顶，雅似天穹，高高翘起的嘲风是她的靠垫，长长的屋脊是她的床铺，无数的星星是她的帷幔垂下的流苏，她把坛子搂在怀里，闻着浓浓的酒香，单是如此，就够让人醉在其中了，朝曦想着白天的事情，大概这就是天意，天意让他死不了，而她只能自己品尝苦酒，说不来唐诗宋词，话不了汉赋元曲，孤苦含泪已十年，天下再无更绝处。清风做伴好还乡，明月相邀共此时，哪理会，许多烦恼事。
　　那醇厚的酒香肆意的环绕在身旁，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喝酒，它的确是忘忧的良药，解乏的好茶，朝曦被熏的有点懒洋洋，曲着修长的身子，像暗夜里诡异的迷人妖精，盘旋在屋脊上。那眼睛里，是迷离的星光，朦胧的好像碧波荡漾的水波，其中两颗星星，真是亮，朝曦忍不住伸手去抓，居然就这么碰触到了天幕，立马触电般的缩回手：“是你？你怎么上来了？”
　　百幻摸摸自己的脸，也学她躺下：“浅浅醉了，我在下面没找到你，却闻到酒香，就来找这个小偷咯。还真抓了个正着。”
　　“她不是很会喝酒的吗？”朝曦百无聊赖的说道。
　　“当然，所以我耍了点手段才把她灌醉的，内力还是件不错的东西，能打架，还能逼酒。”百幻晃晃手，在这般凄迷的夜色中，意识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了。
　　“堂堂笑公子也骗人，呵呵，真是大开眼界。”朝曦语无伦次的呢喃，好像要睡着般。
　　百幻发觉她没有下意识的扯别人的衣服，觉得奇怪：“现在你睡觉到是规矩很多了。”
　　“规矩？哦，你是说我，喜欢扯别人的衣服，没有奇怪的，我喜欢睡在高高的地方，越高越好，楼台上，高树上，殿阁上，那么高，高到平常人几乎看不到，就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伤害我，我就会很安心，睡的很好，若是在地上，我就会害怕，他们会悄悄的走进来，拿了刀，明晃晃的，太可怕了。”朝曦醉眼迷离的倾诉着。“小时候，我爬不上树，太高了，师兄陪着我，告诉我，只要扯一下他的衣服，我就知道他在那里，替我守夜，他会保护我，我就能安心的睡觉，现在我大了，能自己爬上树了，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百幻的心动了下：“你为什么不说说你的经历呢？”
　　“我？我有什么经历，不过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比不上人家公主金枝玉叶般娇贵，也没有英雄侠士来拯救，爹爹身体不好，病的很重，娘亲借了高利贷，后来是利滚利，实在还不起，有那么一天，她带我去市集玩，我可开心了，她还特意买了身干净的衣裳给我换了，买了糖葫芦给我，那天，真是无比的幸福。”朝曦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夜的私语般蛊惑，撩拨着毫无防备的心弦，沉迷在梦中：“可是，就是在那天，她把我卖了，卖给了官府做婢女，我害怕逃了出来，饥寒交迫中被一个人贩子带到了妓院，他还说带我回家去呢。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富贵公子来救我，因为我脾气不好，没少挨打，身上的瘀伤无数，第一天接客，是个中年人，还带着个小公子，小公子很害羞，不敢亲近生人，却很喜欢我，中年人也喜欢我，就买了我去，说要好好待我，原来是让我去杀人，我就杀啊杀啊，就遇上了你，看见你的画像，我就恨极了，凭什么你是那么好的命，王府公子，皇亲国戚，好不威风，好不骄傲，还穿的一身白呼呼的，像只开屏的白孔雀，我恨不得把它的羽毛全拔了。”
　　百幻默默的听着：“所以你很喜欢杀当官的，你认为那些人都是为富不仁，为官不正？”
　　“当然，我要杀尽天下做官的，让他们知道害怕，哈哈，看见他们那胖嘟嘟的身子打啊打摆子，真是好玩极了。”朝曦满意的呢喃着。
　　月色凉如水，露重难更衣，两人坐一旁，重重如隔山。

　　若是说直觉，百幻再没有此刻那么明显了，他小心地原地转着圈圈，满地堆积的是菊花的残瓣，风一吹，四处飘摇，裹起层层菊香，扑面而来，黄花满地堆金色，遍看长安无一人。“朋友，既然来了，就来打个招呼吧，这么一声不吭，可不礼貌。”
　　从桥下穿过的乌亮孤舟，一个全身黑色的剑客，衣诀无风自动，人已立在桥头，他踩着桥上的微型狮子，好像三丈远的间隔只是一步之遥，一步一步的走向百幻，嘴角是弯弯的弧线：“肖百幻？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了。”
　　百幻站的远远的，感觉到了很强烈的杀气，也夹杂着莫名的熟悉：“你是谁？”
　　“我是你一直追查的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你的身后，你想起谁了吗？”他的文雅，是天生的傲气，气质如同清风拂面，如沐春风，人淡如菊。
　　百幻灵光闪现：“酸诗刺客？”
　　那人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杀你，而是来警告你，朝曦作为摘星楼的顶尖刺客，她的任务就是在后天之前，杀了你，不择手段。”
　　百幻凝眉：“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朝曦？”
　　“因为我就是他的三师兄，以前她总是提前动手，这回却拖到现在还没动静，我觉得很奇怪，就来看看。”他从一个狮子头踩到另一个狮子头上，飘忽的披风在风中，片片菊瓣飞扬在其中。
　　“我不是很明白。“百幻不明白朝曦的师兄为什么要揭穿她。
　　“因为摘星楼的人，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只有死路一条，她选择了自己的路，所以，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他手中变出个蓝色的小瓶子：“这是摘星楼的独门毒药，没有解药，和朝曦拿的是一样的，若是后天，她还没有动手，你就动手吧，杀了她，也比被抓回去受尽折磨而死要好的多。这算是我替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他把瓶子扔了过去，百幻毫无防备的接下了。
　　“你不疑心？”
　　“我相信，一个愿意替师妹守夜的男子，不会这么卑鄙在瓶子外下毒的。”
　　“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这就是她为什么一直不下手的原因了。要是你也下不了手，就自己用了吧，以你的功力，大概可以支撑个十日。”他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跳下栏杆，桥下，是一叶扁舟，载着这个风华正茂的男子远去。菊花瓣还在飞舞，百幻却没有心情再欣赏了。
　　倒上上等好茶，看着茶叶在里面翻腾滚动，叶尖竖立在淡黄色的茶水里，清香拂面，搅动的却是要命的毒茶。百幻看着，不知道该自己喝了，还是让朝曦喝。朝曦绝对想不到自己会下手，也想不到她中的居然会是摘星楼的毒。可是他下的了手吗？不，他不敢想象，端起杯子，闭上眼睛，也许他可以替她延续一点生机。
　　窗口飞进一个人，正是朝曦，满面风尘，在集市口等了师兄半日，都没有人影，还有两日，她实在没有主意了，好在百幻的心神都在如何联系朝中重臣上，而没有主意到她的怪异。
　　“好渴。”朝曦正口干的厉害，伸手就要端他刚倒好的茶，百幻一凝神，在她碰到杯子之前就抢先拿走。
　　“小气。”朝曦偏就要喝那杯茶，开始和他抢夺起来，右手去抢，左手拦截，百幻闪避的很快，朝曦怎么都跟不上他，气恼了，决定大家都不喝茶了，改抢为攻击，专门让他四处躲避，而顾不上茶杯的安全，椅子踢翻了，桌子爬满了她的脚印，梁上的蜘蛛惊慌的乱跑，百幻又要拦着她，又要保护杯子，着实辛苦，一个不小心，被踢中手，杯子飞了上去，茶水倾倒了出来，朝曦张开嘴想喝，现在推开她已经来不及了，他顺手从桌子上扫了一个杯子，再次把茶水兜进杯子里，收在自己怀中，暗叹好险，朝曦又是一个扫堂腿，暗器和各种器皿是漫天乱飞，简直一个群魔乱舞。
　　门忽然开了，浅浅立在门口，被满屋子的东西吓坏了，连动都动不。百幻好不容易把杯子拿到手中，眼见许多暗器飞向浅浅，不禁扔了杯子，运功把暗器都吸下，才避免了一场惨剧，正要回头好好教训朝曦，却是额角冒汗，朝曦张扬着胜利的微笑，举着杯子，正要好好品尝下胜利的果实。
　　“不许喝，那是我喝过的，你怎么能喝别人的东西？”百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让两个女人都惊诧的说不出话。
　　他夺了杯子，一甩手连杯子一起扔出窗口：“好了，我累了，你们各自休息吧。”
　　浅浅和朝曦面面相觑，浅浅用眼神询问怎么了，朝曦做个鬼脸，表示他疯了。
　　百幻躲进屋子，黑暗掩饰了他的神色，可是，他感觉到全身发凉，冷汗淋淋，直透脊背，刚才的险象几乎把他击溃了，他伏在桌子上，全身抽搐着，他怎么了？王爷王妃还在等他相救，朝曦也是命在旦夕，他却分身乏术，救不的一人，无比的挫败感袭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