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梦幻》斯言

10、步步难行

　　朝曦从冰冷中冻醒，她耸耸肩膀，才察觉百幻压着她的腰，几乎腰折断，奋力顶起，一线阳光照了进来，不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全身的骨头好像碎了般，一点点的小动作都花费了她不少力气，最终，她躺着不动，睁眼看着天空，看着它从蔚蓝的颜色幻化成金色，最后是红色，棕红，灰红，到灰暗。
　　朝曦用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就觉得好像被撕碎了般，扭头看去，山下一片安宁，平平整整，好像被神女修整过似的，皎洁的月色如同梦幻。
　　她没有时间去伤心，爬了过去，搂起百幻的头放在自己怀里，擦去他脸上的雪，这个时候才开始瑟瑟发抖，忍不住亲吻着百幻的额头，眉毛，泪水就这样肆虐而下，停都停不了。
　　阳光和往常一样出现，照的到处明晃晃的，可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朝曦把百幻放在山顶，用衣服紧紧裹着他，温柔的看了许久，才转身下山，她沿着坡度较缓的一边，手脚并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好几次差点掉进雪洞里，她拍拍胸口，继续下山，终于到了以前的石屋上，她只能分辨个大概，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夷为平地了，没有丝毫痕迹。
　　她照的以为的位置开始挖掘着，双手冻的通红，完全无法使上真力，只凭着普通人的力气挖着，雪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北风吹过，又结起一层冰霜，好像就凭着一句信念，她挖到了什么，是花锄，花茗丢弃的花锄，她没有学过农活，冰冻的手几乎握不紧锄头，可还是没有放弃，汗水湿透了衣襟，又被风干了，脸上是莫名的绯红，从早上挖在星辰升起，一块一块石头显现，“乒”的一声，锄头挖到石头上，震的虎口发麻，松开了锄头，朝曦抬起头，望着山顶，热泪盈眶，又继续挖掘着，等到她终于挖开了石屋，已经是白天了，她看着那里，怔怔的发愣，粉红色的衣裳，雪白的头发，苍白的脸，微笑着抱着黑色棺木，没有哀伤，没有绝望，有的，是全部的柔情，棺木已经炸飞了一半，他的身子被炸碎了，只剩下上半身，也是血肉模糊，朝曦瘫倒在地上：“都怪我，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小姑娘，我还要多谢谢你呢。”无知和尚嬉笑着站在边上的石头上：“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啊，我找到了仙草，也不枉我千里跋涉，还死了所有的手下。”他探手就取出背篓里的仙草，兴高采烈，得意之极：“哈哈，哈哈，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花茗和南风大侠居然就这么死了，可真是个好故事啊。”
　　朝曦呼的站了起来，冷声道：“把仙草放下。”
　　“哦，小姑娘，不要那么生气嘛，生气了不好看，我家婆娘就从来不生气，还是那么娇娇滴滴惹人怜爱才好。”和尚打趣道。
　　怒火在朝曦脸上浮现，好像有光线时明时暗。
　　和尚惊讶不已：“小姑娘，我劝你最好不要施展这种邪门功夫，就算你拼个鱼死网破，只有一株仙草，可救不了你们两个人。”
　　“阿弥陀佛。”梵音响起，两人同时看去。
　　和尚骂骂咧咧道：“臭尼姑，你还跟，大不了我连你也娶了。”却看到的是另一个尼姑，此人穿着百衲服，一脸慈善，好像宝相生辉，整个人如同仙人，普度众生，善哉善哉。
　　“无知，你还不知错？”梵音悦耳，让人谨慎。
　　“原来是峨眉住持，哈哈，洒家既然叫无知，自然是不知道错了，怎么，仙驾不去修行，跑到这荒山野岭做什么？”和尚握紧了仙草，知道这个尼姑不好对付。
　　妙音手持宝相，道：“无知，你诱拐我徒孙，陷害我大弟子，如此还草菅人命，佛祖不会放过你的。”
　　“放心，我多烧点钱，佛祖就保佑我了，你操的哪门子心？”和尚恙恙说道。
　　妙音轻吐真言：“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哆夜 哆地夜他 ，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阿弥唎哆毗迦兰哆 ，伽弥腻伽伽那枳哆迦隶娑婆诃。”
　　“呸，我敬你三分你倒拿起真了。”和尚怒道：“洒家要走了。”
　　一刹那，妙音就挡在他前面，仍是真言不断。和尚被惊吓，又往另一个方向，可是无论他朝那个方向，妙音都挡在前面，让和尚大怒，手掌挥动，竟使出了十分力道朝妙音胸口拍出，如此大力金刚掌，可称的上见人杀人，见佛杀佛。
　　“孽畜敢无理？”妙音右臂一挥，就化去了他的掌力，再变更手法，手指轻轻一点，瞬间让和尚呆立在那里，口中骂骂咧咧：“老不死，你还不是来抢仙草，你就比我清高？”
　　妙音拿了仙草，朝曦一晃，也想拦住她，可是还没等她站稳，人影就不见了，朝曦慌了，和无知斗，她还能拼着一死把仙草拿回来，现在这个尼姑神龙见尾不见首，她就算想拼都没办法。
　　可是，那尼姑居然是朝山顶疾驰而去，而且是朝百幻去的，朝曦想，难道她还想抢了百幻？世上若是方外之人都如此恶毒阴险，哪有什么美好和光明？百幻，你错了，你错了，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朝曦埋葬了花茗和南风，让他们合葬在一起，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最后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风干的不只是泪水。
　　等到朝曦爬上山顶，才发现妙音在替百幻催药，白色的雾气腾起，飘飘渺渺，如同隔着薄纱，她内心一激动，差点再次吐血。
　　妙音收了功，点了百幻昏睡穴，才过来查看朝曦，点上她的穴口：“姑娘，你的经脉大乱，内力几乎耗尽，随时会走火入魔啊，你且静下心，我教你佛家吐纳法。”
　　朝曦随着妙音的佛号慢慢调息着，不久就觉得好多了：“多谢师太。”
　　妙音笑道：“你莫谢我，我倒是要谢谢你，百幻算是我半个徒弟，曾经与我有一段缘分，也算是天意，我追逐我的大弟子来，碰巧遇上无知，才救的你们，孩子，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再莽撞，不然追悔莫及。”
　　朝曦笑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哑谜，只好转移话题：“他怎么样了。”
　　“毒气已解，只是还需要时间修养，你们的路自己走吧，我要带无知上少林，讨个说法。”妙音笑语盈盈：“姑娘，好好待他吧，都是命苦的孩子。”
　　“他是堂堂王府公子，多的是人好好待他，不差我一个。”朝曦想起来就恨。
　　“你错了，他并不是天生王府公子的，他不过是王爷二弟的私生子，虽然被好生养在边疆，京城并没有人知道，后来他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而死，他就成了孤儿，也曾经讨饭过活，也曾经寄人篱下，打架辱骂也经受过，甚至为了一点狗食也打过人，才转崭来到京城，因为他父亲除了他没有其余的子嗣，才认祖归宗，就算如此，怀疑和不屑总是伴随着他的童年，好在王妃也没有孩子，见他可爱，硬是认了侄子做儿子，带到王府，才过上了王府公子的生活，一个这样的人，是值得好好对待的，他知书达理，明辨是非，待人随和，不因为他是王府公子，而是因为他也曾经经历过人世最惨痛的事情。”妙音叹息，“人生浮眼过朝云，一转头已是百年身，这串念珠，是我随身带的，你带着吧，希望你可以领悟点东西，贫尼走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朝曦拿着温润的檀木念珠，红色的珠子在长久的摩擦中散出古朴的魅力，她愣愣的看着昏睡的百幻，已经恢复了红润的脸上，早没有了泪水的痕迹，也许，那些曾经的伤痕，刻在心上，岁月也无法洗刷去。
　　朝曦再次看一眼冰雕玉琢的雪山，它还是如同刚来的时候一样洁白美丽，寂静而幽怨，高傲而冷清，点点金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在这片平静下，掩盖着什么？是仙草是魅力，还是罪恶的凋零？一切都过去了，今天是新的一天，朝曦抱着百幻飞奔下山，来到官道，虽然是白日，却是杳无人烟，一片茂盛的丛林在道路的两旁，几棵耸立的树木甚至遮蔽了官道上面的天空。
　　朝曦把百幻放在阴凉处，就听见有声音响动，情急之下，她又想带他逃离，最后还是忍住了，不属于她的，勉强又如何呢？最后看了他一眼，掠身隐藏在高大的树顶，树木茂盛的枝叶，只留下一点点空隙，惊慌之下，居然把妙音的念珠落在地上，她探手想拿，还是放弃了，屏住了呼吸。
　　路的转角处来了几辆六轮马车，很是大气却不奢华，最前面的车右边上挂着一串竹子做的风铃，很是老旧了，却还是能发出悦耳的铃音，在风中摇曳着。
　　最前面赶车的是个老把式，驾的车又稳又快，手上的长鞭呼啸着，姿势优美而力道恰好，看的出以前定是个使鞭高手，不知为何替人赶车。
　　车夫快捷地直接经过了，却又猛的停住了，车里的人大概是被停车的力道惊住了：“柳叔，怎么了？”
　　车夫没有答话，又把车赶了回去，停在路旁，后面的车见状也停住了，诧异的人们纷纷下车。柳叔下的马车，凝望着百幻，默然不语，一个俏生生的女子也下的车，疑惑的看向路旁，忽然惊呼起来，急忙奔跑去，抱起百幻的头，慌张的叫道：“笑哥哥，你怎么了？柳叔，救他啊，他要死了吗？”
　　柳叔摇头，两指轻巧的点了几下穴道，百幻吐出一口浊气，悠悠醒来，睁眼就看到叶零，诧异道：“小叶子，你怎么在这里。”
　　叶零又是哭又是笑，扶起百幻：“笑哥哥，你知道自己在哪吗？你不是被朝廷通缉吗？我爹不放心，特意写了信表明王爷的忠心，让我带上京城给皇上，我一路上找来，就盼着找到你，还不成想真找到了。”
　　百幻看看四周，枯叶上一串红色的念珠，很是醒目，捡了起来，摩挲着：“原来是师太。”试着运气，居然毫无阻碍，还提升了不少功力，沉吟半响，才说：“我也是该回去了，这里大概就是荃州地界了，三十里外就是个小镇，你先去。
　　“那你呢？”叶零好久没有见到百幻了，自从两人九岁那年分开，已经阔别了十多年，要不是柳叔刻意在意的眼神，她差点都认不出他了，从前青涩的少年变成了高大的英俊男子，一笑一动中，都带着富贵家族的优雅和自信，声音清亮的如同鸣涧溪水，行动处，更是快捷如风。
　　“我还有些事情没有了结，你等着我，大概天明我就回来了，带了你的小枕头没？不然小丫头又要哭个天昏地暗了。”百幻笑眯眯的把叶零扶上车。
　　“当然带了，笑哥哥，我还带了很多好玩的呢，等到了京城，我一样一样给你看。”叶零有些不舍，却仍是乖乖的上了车。
　　“傻丫头，京城好玩的才多呢，快去吧。”看着马车疾驰而去，叶零还是依依不舍的从窗口探出：“笑哥哥，你一定要快点啊，我等着你。”
　　百幻挥了挥手，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才停下来，沉思半响，说道：“朝曦，你出来吧，我知道你还在附近。”
　　微风拂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鸟儿惊飞，百幻一个翻身腾空而上，已经立在树上，极目看去，却是空落落的一片，除了树，还是树，还会有什么呢？他坐在粗大的树枝上呆呆的想了半刻，忽然如惊鸿般飞跃过树林，朝雪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