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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叙拜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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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那声“舅父”的是个姑娘,清清冷冷的美人。
若说陆安,声华音艳,人如霞光明艳,那么这个姑娘,便是声声稚嫩清冷,人如玉色映现。
陈绾竹眼也非那双目失明的瞎子,认不出自己的外甥女。
姑娘着一袭白裙,冰肌玉骨莹洁细腻,显出娴雅飘逸的风采。清雅的面容十分隽秀,眉目冷漠疏离,神色柔和清丽。
梳着的十字髻将她冷峻的脸显得万分可爱,头上的花钿嫣红如梅,将她稚嫩秀气的脸雕琢得粉嫩。
这女子便是皇帝的长姐——李渂,当今大唐的文惠公主。
“你何时变得如此纤细,莫不是心有所属?”陈书人颇为开怀,笑得灿烂,回想起往日她壮硕的模样。
他算盘打得极好、也极响。
想来,皇室有了此女,开枝散叶,也不成个问题。
文惠凤眼偷偷睨了眼陆安。
“文惠,莫不是瞧上了这满嘴不敬的小人?此子乃目无尊长,见人就怼,心胸狭窄之人。”
“你若喜欢,这陆夫人恐不好当,这李驸马做得也心有怨念。
便到秦楼里招蜂引碟,四送秋波。”
陆安和文惠公主“……”
“且此子,容貌跌丽,女子多不欢喜;这陆安厌了女子,又荤素不忌,沾花惹草成了分桃之癖,寻到一处小园。”
“夜不归宿,流连倌馆。你若招了这陆安为驸马,恐伤了你皇兄的心。”
陆安:“……”
文惠冷着张脸,皱了蛾眉:“舅父说得极是。”
“伤风败俗,传笑四方,不可教也;唯舅父温恭自虚、风姿卓绝。”
他又是一笑,在他俊秀的面上,呈现的便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一双桃花眼顾盼风流,只见笑意,叫人见了心生欢喜。
陈绾竹端起茶盏,饮下一口芳香,语重心长开点道:“文惠,除此脸,郎君恐难有其他。”
“数月未见,观汝已是秀外慧中,不再是吴下阿蒙,不适与此子同行。”
陆安:“…”他该怎么说,说文惠哪有什么才智,说书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是厉害了。
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还是散伙吧,混不下去了!
面色不虞的文惠笑笑,便拜别书人,携美离去。
长公主府内——
“有匪君子,青衫立竹;君子凭栏,势如春竹;温润书人,浊世郎君。”一旁的侍女递上折子,念着京里的小道消息。
此般秒赞,便是出自満京“玉女”倾心“玉郞”时说得爱慕之词。
文惠冷眉微蹙,他陈绾竹确实可担这般风花雪月的盛赞。
就是微以斯人,谁可承名。
算是独一无二。
“谦谦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想念郎君,温其如玉。”
“呵!”文惠粉嫩疏离的眸子微暗,细腻的柔胰柔柔弱弱,玉掌上托着雍容华贵的异色牡丹。
另一只玉手执着折子,看不清颜色。
女子不可即位?这奏折弹劾得真是妙啊!
文惠合上浅色的凤眸,翡翠般的五指合拢。
细嫩的手无比娇脆,朱色的花汁从白润的掌中流出,一红一白,猩红而靡丽万分。
李渂一向疏远的面容变得妖异。
一旁的侍女赶忙低下了头,免得公主动怒,开罪了她。
“牡丹亭院牡丹憔,朱墙深宫无妃承。”
“前院菲菲异色丹,后宫消瘦夕阳花……”文惠痴痴唱着小曲,面容愈发瑰丽。
“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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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案上,暖色的烛光姝浅。
游曳弥散,飘离的烟火洒在素白的窗纸上。
窗外,星辰万千,银河清浅,疏离玉色,万妆点缀着墨色天幕。
星子疏密有致,辉光呼应。清浅的仿佛玉指芊芊,随意布棋。
星罗万象里寒光乍泄,含那世间神秘景致。
遥远的夜色衬得远处郊那黛玉般的山脉如黑珠温润,透着迷蒙的色彩。
远山黛,玉色烟,茶香院,灯火窗。
近夜曦光如水,美酒般醉人芳菲,小院的苍竹疏影摇曳。晚风袭来,竹叶沙沙,将清冷的星色与叶影交融在一起。
傍水而建的水榭里,竹窗上,映着一高一低的浅色的身影。
“今夜,君怎有空前来拜访?”陈修之脸色微苍,身披乳白的裘衣。
修长的玉手提壶泡茶。却像提笔作画,泼墨流云,温韵优雅,清新雅丽,犹如山间翠竹。
言书支手半倚,推窗,听水声潺潺。
望着小窗外稀疏的幽竹,神色疏远、清隽。
倒不像是位高权重之人,反倒像是高山云鹤,清静纯雅,洁高不群,霞姿月韵,风光雪霁的仙人。
人间谪仙,远尘而无烟。
“思念舅父,便前来小叙。”言书随性而言。
书人拢了拢身上的裘皮大衣,显有淑人君子之风:“君可知否,今日茶楼之事?”
“知。”
“此事,是外甥过错。”
“哼—”
“你还敢说小叙,莫以为我不知晓……你今日就在茶楼里。”
“既己知,何必再问。”言书疏浅的眸子微阖。脑袋一搭一垂,有些睡意朦胧。
“长公主文惠无才有武,武辞也不怕…哼…趋炎附势的丫头。”
陈绾竹心有不快,“目无尊长,狂妄无礼。”
“莫怒。”陈绾竹这番话里,多有歧义,江湖里出江湖人,江湖与朝堂相似而又不同。
陈绾竹是在江湖摸打滚爬过一圈的人。
“这九五至尊之位,你就想拱手交人?”
“怎会。”
“这丫头一唱一和。”窗外竹声泛泛,星子明灭,暗影未歇。
“果真是居心叵测!”陈绾竹秀气的面容微怒,许久才平息怒火。
“今夜,秉烛夜谈可好?”
“陆安是我一手栽培、提拔。”
“您亦是知晓,还望舅父大量”
“可今日之事,言书恐未下令。”陈绾竹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粉色。
“他不知我,且年少轻狂。”
言外之意便是,陆安年轻,在茶楼里发泄一通,舅父还是大人不计小人过,谅解陆安。
陈绾竹寂声无言。那他怎会和公主在一起?
言书知晓他的担忧却不言破。
“我尚不知舅父与陆安有何怨言。”
言书嗜睡,防着昏昏入睡。手指便把弄着竹案上小巧的玉器,莹白的手堪比美玉无瑕。
“那小儿恐羞于齿。”
“那日你赠剑于我,还未好好舞上一番。便在宴上见那陆安愁眉苦脸,借酒消愁,我便上前询问缘由。
他言,姑娘貌美,郎君亦潇洒,金童玉女,匹配至极。
惜无女喜他这般风流倜傥的郎君。
观他容貌跌丽光艳。
便言,‘观君容貌姣好,恐有女子愿嫁陆府’”
“就只有这般了。”陈绾竹不徐不缓地斟茶,行云流水一般的姿态好似画卷里风度翩翩的浊世公子,话是轻言轻语,不无贬低。
言书却不难听出陈绾竹话里清浅的嫌弃。
“你知晓了吧。”
“那今日,陆安这番举动,倒也不足为奇。”
言书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碎发遮住了隽永俊秀的容貌。他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眸子深邃幽谧。
“倒也算是。”
“我便再问你,若答,此事便算揭过。”
“夜色醉人,无月,星辉月暗,可乃天道之常?”陈绾竹神色温疏。
“且若星碎月华,帝王之术?”
言书摇摇头,“满朝傀儡,何来有识之士。”
陈绾竹放下银壶,疏薄有致、骨节分明的玉掌覆着一层薄茧,握起香茗。
琉璃碧瓦般的桃花眼中荡起一泓秋水,凝望着那倚窗览夜的白衣郎君。
到底是不同。
“话里的机杼打完,你不妨说说来此的缘由。”陈绾竹似笑非笑将沏好的茶水递给言书。氤氲湿润的雾气沆荡,模糊了两人的面容。
言书接过茶盏,喝着略显苦涩的清茶,一饮而尽。
言书,实在不喜茶。
“浪费。”爱茶的陈绾竹温润的眸子一倪,心疼。
拉起自己白日里穿着的宽松衣袖,言书望着修之含着痛意的眸子,素手将茶盏倒立,正襟危坐。
淡淡说道:“我不喜茶。”也不善拒绝,陈绾竹听出了弦外之音。
“下次,再来拜访,请郎君饮酒。”书人浅笑着承诺,想起畏寒的身体,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
“我今日离宫,将远行江湖。”
陈绾竹:“为何?”他颇为无奈地将茶水送入口中,素来偏爱“春秋茶”的他,立觉茶水无味。
“圆月有缺,残星无辉。虎狼相争,二者求存。”
言书是人,却离人世太远。人可出世,却不可不经入世。
“文有武辞,武有文惠玉桐。”
“宫中,托舅父照料二三。”
“承郎君之诺。江湖之行,望君珍重。”
“昔月下赠剑,明日君来取红袖剑。算是、饯行别礼。”
“君子,温礼者。修之过简,修温宜郎。”
君子之行,合乎礼道;修温礼之法,宜君子之风。
“极矣。”
“那言书便先行告辞。”
……
“露寒夜深,此行望君,多加小心。”陈绾竹眸眼含笑,翩如君子,温润如竹。
言书只身孤影离了这方水榭,步伐渐行渐远…
身影如水中墨,画中仙。消散了踪影,湮没在幽深夜色,绿绿杉竹里。
纯粹出尘而不染烟火。
夜,是久久的静谧。
陈绾竹浑身的不自在也消散,不知为何,只要两人谈话,每次便是文绉绉的惹人心烦,说出的尽是拘束,索性两人也有着先见之明,少说话。
屋外潺潺的流水悦耳深沉,黑色鸦影划过幽竹,停在树梢上。
赤色异样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死去的猎物被埋入土中。
“嘎…呀…”
粗粝的嘶哑声在这片深邃的夜色里,添了分凄凉薄绵。
屋内,灯火噗嗤,火星乱飞。
一只信鸽带着湿气扑棱棱的从窗口飞进,落在竹案上,打翻了案上的杯盏。杯子一斜,骨碌碌滚落在地。
“啪嗒”一声脆响,雅致的杯子四分五裂。
书人指尖苍白,不见平日里的温润之色。指间捏起残留着余温的玉器,摩挲着玉器上的暗纹,眼中满是温润的放松。
“你这鸽子…”
“偏生的调皮。”他取下系在信鸽脚腕上的信筒,抽出里面小巧的纸张,慢慢铺平。
眼中平淡疏离的笑意,随着目光所向变得更为温润。
“主子,尸体已全部处理。”一男子无声地出现在这方水榭,冰冷无情,掩藏在黑衣下的面容冷漠而锋利。
“下去吧。”黑影消失,连满室的烛火也未惊动。
陈绾竹从竹椅上站起,似是不经意里,将纸条扔在一旁纷飞的火焰里。
红艳的火舌立即肆意蔓延开来,灼浪包裹着纸条上的墨迹,带着猩红与冰冷。
火色里依稀可见上面铁笔银钩的字迹——胡…叛乱…前、宝藏…
灯火将书人温润的面容映在墨色里,温暖的冷漠至极。
烛焰的火光还在绵延,隐藏在暗处交织着的蛛网正在盘丝结网,晦暗在阴霾里滋生,交错纵横的丝线。
是谁棋差一招?又是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湖与朝堂,谁输谁赢?
看来,他、已得了消息……
灯火微醺里,人渐入佳梦。
身上的裘衣裹着秋寒,夜凉迷人。
窗外,星辉清澄,如烟雾缭绕。
夜里,寒露依附在竹叶上,竹叶轻柔,落下卷着竹叶清香的露水,流入到静谧幽深的小潭,又流淌向前方潺潺的溪身。
溪水里,是漫天韶华,星辉灿烂。
夜深;人,已静。
灯火亦熄……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去哪取红袖剑?
酒楼、茶坊?
还是青楼楚馆?
由你们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