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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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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的善变天气,真真是不留丝毫情面。暴雨倾盆,打的院内桃花零零落落,好不凄惨。狂风凌冽,刮得窗前的翠竹不住颤动,狼狈凄凉。重重雨雾沉沉笼着风雅的院落亭台,远远望去,整个院落似幻非幻。棱角分明的居舍则端端正正伫立在这片幻境中,生生带出了点庄重的深沉意味。
居舍内室,布置颇具风雅,一进门就隔着一扇镂空屏风,屏风后,书台案几的摆放无不讲究,卷帘上亦绘有竹叶青石。一尊香炉放置于案头,袅袅的安神香溢满整个内室。
此时内室中,正有一人随意的坐在案前。此人黑衫金纱,头戴玉冠,一缕明黄色的头发隐隐埋在黑发间,面容俊美,气度不凡,端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才俊,正是昔日叩别孟章独自离开的天枢国上大夫——仲堃仪。
仲堃仪一手执笔,一手捧着一方灵位,正在细细描写着上面的名字。窗外雷雨声欲撕裂天际,他却丝毫不为所动,那神情,可称得上安宁柔软。
仲堃仪慢悠悠的描摹着,无一丝一毫的急躁,偶尔还停下来看看自己有无描的不好,那耐心而细致的模样,仿佛在描闺中少女的眉毛。只是灵位冰冷,倒是不能回应他了。
居舍的外间突然传来急切的敲门声,仲堃仪神色一敛,双眼微眯,方才的温柔神色骤然不见,露出个颇为阴冷的笑容来。
仲堃仪珍重的把手中的灵位轻轻擦拭了下,放了下来,和另外一个早已画好的灵位牌放在一起。然后他从容的站起来,整整了衣衫走出内室,为门口的人开门。
打开门,只见仲堃仪的门生骆珉正在门口急急忙忙的拧着自己的湿衣服,骆珉看见仲堃仪开了门出来,立刻放下湿漉漉的衣摆,恭恭敬敬做了个揖,而后急切的说【先生,陵光王被乱箭射死,天璇亡了。】
纵使早已预料,仲堃仪心中还是打了个突,暗道一声慕容离好算计。又思及故友公孙钤为一生为天璇尽瘁,不由感到些许悲哀。
仲堃仪伸出右手,漫不经心的去接外面的雨水,在漫天雷鸣中显得格外沉寂。骆珉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仲堃仪,却也不敢上前打扰,对于这位老师,骆珉总是无端带着敬畏的心情,暗自佩服,却也悄悄畏惧。
突然仲堃仪神色深敛,露出一个运筹帷幄的冷笑,收回了右手,转而有些亲切的拍了拍骆珉的肩膀,直把骆珉拍的有些愣神,仲堃仪缓慢的吩咐道【骆珉,你今日就启程去天权吧,帮助天权,取得天权执明王的信任。其他诸事皆按兵不动,静待我的指令。】
骆珉忙领命,匆匆撑开了还在滴水的雨伞,就又打算跑进雨雾中。仲堃仪喊住了他道【路程辛苦,不在于这一刻,进屋来喝杯茶再走罢。】
骆珉道谢,将雨伞放在门外的栏杆边沥水,局促的跟着仲堃仪进了屋。骆珉身上带着水汽,不敢碰屋内陈设,挑着空处站着。仲堃仪走到案边就要给骆珉倒上一杯茶水,骆珉忙走上前急道【先生,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仲堃仪道【无妨。】便倒了水,给骆珉递了过去。
骆珉受宠若惊的饮了,倒也没尝出来是个什么茶,顺手就放回到了书案上。离得近了,骆珉才注意到,案上放着两个灵位,一个已经成型描摹好,只待刷上清漆便可完成,上写——公孙钤,想来仲堃仪是为了纪念挚友而做。而另一尊灵位,显是未曾描摹完成,只是被灵前摆放的一件叠好的明黄衣衫遮挡住了,看不全面,只能看到开头两个字写的是——吾王。骆珉猛然想起什么,内心大震,有些惊恐的直起身子看向仲堃仪,只见对方笑的温瑞端方的看着自己,仿佛想问自己还有什么需求,但是偏偏让人无端觉察出有些许的不耐,骆珉自觉有些僭越了,不敢再看,复向仲堃仪行了礼,便离去了。
骆珉走后,仲堃仪复又坐回书案后,极为优雅执毫描摹,那灵位被从衣衫之后拿了过来,方才看清刻有四个篆字——吾王孟章。
仲堃仪看着这尊灵位,犀利的眼神缓缓柔软下来,他带着几分恭敬几分亲切说【王上,我欠你的江山如画,终会还来。】
仲堃仪细致的描完字,用细刷子轻轻扫去灵位上沾上的尘埃。他絮絮的和灵位说着话,语气就如同当年在天枢王宫中面对着孟章时那样。有些事情,隔得太久,身处其中时不觉得如何,经年累月,却越发让人怀念。
仲堃仪近日里,也总是会想到天枢的建设刚刚起步的时候,那时他常常留宿宫中,与孟章畅谈彻夜,针砭时弊,指点千里。
孟章话其实不太多,多数情况下都是仲堃仪在陈述,孟章就在一边听着,时而深思,时而严肃,更有甚对仲堃仪的想法拍案叫绝,拉过仲堃仪,以茶代酒,君臣尽欢。每每到最后,孟章总能结出让仲堃仪叹服的话,叫人钦佩又亲切的。
【王上,您一定在怪我吧,我就这样走了。】仲堃仪说着,将弄好的灵位放了下来,支着脑袋,歪着头看着吾王孟章四个字。倒是带着几分天真讨好的神色,搭着上大夫俊逸的脸,却也相得益彰。
夏季暴雨不知何时已停,盛阳复又抖擞精神,重掌万里碧空。晴雨交错,日子总也是要过下去的。
数日后,骆珉抵达天权,仲堃仪在幕后,连发数道密令,天枢国埋藏在中垣各处的暗棋皆已就位。
天璇灭后,天权感到危机,仲堃仪暗中挑唆,逼得慕容离的瑶光和天权联手。
遖宿国从进攻中垣诸国起兵力财力已耗费巨大,数月后,遖宿国兵败,被迫被打出了中垣,元气大伤的败逃了。
这日,恰逢阳光明媚,仲堃仪坐在竹舍的院子里,悠悠品茶,看不出来喜乐。身边的门徒递过各处送来的消息情报,仲堃仪不经心的看着,亦无甚反应。
不知何时落在院中一只尾羽鲜亮的鸟,它机警的看看四周,梳啄了几下自己的羽毛,而后毫不留念的飞走了。仲堃仪看着,噗嗤一下的笑了,他道【这鸟甚好,哪处好落脚便去哪里,却也不多留,叫人抓不着它。】
边上的门徒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仲先生心怀大志向,果然是普通人不能懂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