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你入怀》六谷君

3、第三章

　　婚房里间，小丫鬟们或端着水盆，或拿着新的红色里衣，井然有序不见慌乱。

　　萧凝霜坐在妆台前，贴身侍女八宝站在她的身后，八宝小心翼翼地将萧凝霜头上的凤冠卸下，盘在头上的青丝落下，浓密柔滑，乌黑秀丽。

　　铜镜光滑明亮，八宝微微抬头，便看到了镜子里，自家小姐上扬的嘴角，她咧嘴一笑，压低声音，“小姐这回可称心如意了？”

　　萧凝霜点头，小圆脸新月眉，浅浅一笑，右侧脸颊上有个深深的小酒窝，娇憨讨喜，惹人怜爱。

　　八宝见自家小姐两颊泛粉，满面娇羞，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她回头看了一眼外间，轻轻上前半步。

　　“小姐，今日姑爷来迎亲，我看他比去年我们初次见他时，还要瘦弱两分，当时踢轿门，若不是旁边的小厮扶着，姑爷怕是……小姐，你真的不担心吗？”

　　萧凝霜侧头，隔着屏风，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外间有道红色身影，她看了一会，侧转身子，拍了拍八宝的手臂，莞尔一笑。

　　“她应该没有你们看到的那么孱弱，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嫁给她，我没有后悔，我很高兴。”

　　话已至此，八宝拆下一支簪子，放进匣子中，低声回道：“八宝只希望小姐过得开心。”

　　卸下凤冠，萧凝霜站起身，换下身上的喜服，衣服厚重，屋子里又烧着炭火，里衣已经微湿，八宝手脚迅速，拿起一旁的披风，披在萧凝霜的身后。

　　小丫鬟端着水盆走上前，萧凝霜弯腰俯身，撩起水花洗去脸上的妆容，室内安静可听见水流声，从院子里传来的清脆笑声，便显得尤为响亮了。

　　萧凝霜洗脸的动作顿了一下，头都没抬，继续洗脸，倒是她身旁的八宝听到屋外的笑声与对话，骤然变了脸色。

　　洛城百姓谁人不知施家老太爷行事荒唐，宠爱妾室，施家二老爷更是洛城出了名的酒色之徒，虽说施家大房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但她们对新姑爷了解甚少，万一新姑爷是个表面正经，实际上内里也是个大坏胚呢？

　　八宝一边拧干巾帕，一边拧眉回想，据太太提前打探到的消息，新姑爷住的金粟院中，贴身伺候的丫鬟只有两个，一个名唤百灵，今年十五岁，另一个名唤喜鹊，今年已经十八岁，两个丫鬟都尚未婚配。

　　八宝抬头，然而窗子紧闭着，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也不知院子里笑闹的是哪个丫鬟，不知是不是个会勾搭主子爷，心有大算计的主儿。

　　八宝咬咬唇，等会小姐去沐浴了，她再去打听打听，太太将小姐交给她，她可不能让小姐受委屈。

　　萧凝霜擦干脸上的水渍，肌肤白皙细嫩，两颊透着自然健康的红润，她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一边缓缓走向外间，一边低声对八宝说道：“将我衣服箱子里那件绣金桂的披风找出来。”

　　屋外廊下，施尔雅一袭红衣，半倚在廊柱旁，长发束冠，身材高挑，长身玉立，温文尔雅气质不俗，此时不知在思索什么，单手托腮微微低垂着头，眼睑下垂半阖着眼。

　　萧凝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不自觉地弯唇笑出声，她走上前，软声问道：“怎么站在这里？外面风大，你衣衫单薄，为何不进屋？”

　　施尔雅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借着廊上明亮的灯火，萧凝霜再次近距离地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庞，鹅蛋脸远山眉，一对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扬，看向一人时，总能给他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肤色雪白，甚至透着一丝不太健康的苍白。

　　施尔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珠转动，就是不敢看向对面的萧凝霜。

　　“我……我，我觉得屋子里闷热，想出来透透气。”

　　施尔雅心中紧张，低垂着脑袋，左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两声，深怕萧凝霜不信，正想开口再补充两句，耳边就传来清脆的笑声。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不敢见我呢……”萧凝霜眉眼弯弯，头微偏着，心中一片欢喜，说谎话时会摸鼻子的习惯，还是没变。

　　施尔雅呆了呆，抬头对上萧凝霜的眼睛，萧凝霜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姐，披风拿来了。”八宝走上前，双手捧着一件月白色厚披风，领口特意缝了一圈兔毛，毛绒绒暖呼呼，披风下摆用金线绣了几朵桂花，清新雅致。

　　萧凝霜抬手拿起披风，两手揪着领口，微微用力抖开披风，不待施尔雅反应，她就跨步上前，站在了施尔雅的面前，双手环住施尔雅的脖颈，一转眼的功夫，施尔雅整个人便被厚厚的披风裹住了。

　　萧凝霜往后退了半步，将施尔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披风尺寸恰到好处，不长不短正正好，萧凝霜嘴唇上扬，真好看呀。

　　“小姐，新姑爷穿着真好看，也不枉费小姐日日夜夜在灯下缝制了。”八宝适时开口。

　　施尔雅微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风，针脚细密，几朵金桂绣得栩栩如生，绣工精湛，施尔雅不知道做一件披风要花费多长时间，但娘亲给她做的衣裳，没有一个月的功夫是做不出来的。

　　施尔雅心里一暖，不管这个萧六小姐心底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但至少现在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至于六小姐的目的，反正她现在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多，她总能查出来。

　　“多谢。”施尔雅颔首，语气很是诚恳，“你……”

　　施尔雅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现在她们都在屋子外面，人多眼杂，隔墙有耳，说话不太方便。

　　“你饿吗？”施尔雅反应迅速，“听说，你早上起来梳好妆后，就不能再吃东西了。”

　　萧凝霜顺着她的话，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点点头。

　　施尔雅轻笑，“你先回房，我们院子里有个小厨房，我去找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施尔雅转身，往前走了半步，就发现走不动了，回头一看，披风被人从后面死死拽住，施尔雅眨眨眼，“怎么了？”

　　萧凝霜眼神温柔，笑眯眯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她轻声道：“你早点回来。”

　　“好。”

　　施尔雅看着萧凝霜走进屋子里间后，这才转身离开，直奔院子里的小厨房。

　　施尔雅平时都在海棠院用饭，前几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常半夜肚饿，来了月事后，又经常腹痛，娘亲心疼她，就在金粟院里建了一个小厨房，虽然做不了饭，但日常炖炖补汤、做些点心还是可以的。

　　小厨房，灶台边，小矮凳上，坐着一个女孩子，身上穿着月季红丫鬟服，腰系红带，头发编成一根长辫子垂在胸前，脑袋上还别着几朵已经蔫儿了的桃花。

　　她左手托腮，右手拿着一把蒲扇，正对着灶门扇风。

　　施尔雅裹紧身上的披风，动作小心，深怕身上的新披风沾到灶台上的灰渍，她探头一看，“咦”了一声，“喜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福嬷嬷和百灵呢？”

　　灶台后的女孩子站起身，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左手一撩，胸前的长辫就甩到了脑后，眼睛笑成了小月牙，眼底满是戏谑。

　　她微微蹲身，特意行了个福礼，声音含笑。

　　“回少爷的话，福嬷嬷知道你不方便，提前拿着你的换洗衣服去隔壁的温泉汤子了。百灵那丫头，你还不知道吗？府里难得热闹，她这会不知道在哪里疯呢。”

　　施尔雅听完，双手拍了一下，面色大喜，“还是福嬷嬷心疼我！”

　　施尔雅转身往外走，回头说道：“屋子里的那位肚子饿了，你送些点心进去。”

　　“诶？！”喜鹊快步追上前，拦在施尔雅的身前，左手往前一伸，掌心向上，“少爷，你交给了我这么难的一件事，不该给点赏钱嘛？”

　　施尔雅翻了个白眼，摸向自己的腰间，却没有摸到钱袋子，她拧眉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今天她根本就没带那玩意儿。

　　她急着去沐浴，说话便有些急了，“等会福嬷嬷回来，你找她，就说是我应下的。”

　　喜鹊轻笑，让开了路，“那婢子就先谢过少爷了。”

　　施尔雅轻哼，大步走出小厨房，她顿了一下，回过身，看着烛光中的喜鹊，敛神正色，低声道：“万事小心。”

　　喜鹊点头轻笑，“婢子明白。”

　　月上中天，外院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宾客已经散去归家，各院主子也回了各自的院子，府中长廊来来往往的只剩下丫鬟仆役。

　　喜鹊盛了一碟香软的桂花糖糕，又盛了一碗百合莲子羹，盖上瓷盖，拿上筷子瓷勺，端着托盘往外走。

　　走到门边，她想了想，放下托盘，借着厨房里的大水缸，理了理妆容。

　　头上的桃花被她小心翼翼地拿了下来，擦干净脸上无意中蹭到的灰，确定自己这番模样，不会在新少奶奶面前丢了自家少爷的脸面后，喜鹊端着托盘，稳稳地走向院中灯火通明，贴满喜字，挂满红绸的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