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才女本貌，且听人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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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卿言一回到家，便立刻“病倒了”，她把周围的一切大小事宜都交给了灵芝去做，只是躲在自己那个机关重重的小院中，也不去管听闻她生病前来探望的众人，任凭外界各种猜测不断，铁了心就是不见外人。
父亲出征前几天，她又接到狼毒传回来的消息，知道师傅已经踏上前往长安的路了，于是大军离京后，王府中的虞二小姐病得一天比一天严重，连高高在上的皇帝都被惊动，一连派了好几个太医过来为“她”诊治，但最后却同样一筹莫展，只能留下一句心结难解，让她慢慢调养。
大军离京才不过第十日，“虞二小姐”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
外界都在说，她病倒的原因是因为太过担心父亲安危，以至于整日食不下咽以泪洗面，所以病情才会变化得这么快。
但实际上，虞卿言的身体并没有半点不适，甚至没事做的空闲时间里，她还能在院里耍一套剑。
而病倒在床榻上的那位“虞二小姐”，则是她身旁的另一个秘密武器。
*
日子跨过二月，终于是到了春意渐浓的三月初，虞卿言起了个大早，在院里打了套拳之后，简单洗漱一番，便回了屋看书。
她靠在坐塌上，喝着新泡好的方山露芽，听着窗外零星的鸟鸣声，心情一片大好。
在她斜对面，病恹恹躺在床上的“虞二小姐”面色苍白，嘴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中却闪着诡异的光。
“主上，又在看郭先生留下的棋谱吗？”
虞卿言懒洋洋掀了眼皮，翘起唇角，“师傅的这残局，我花了三月时间才参透，原本以为只是故意为难我的东西，没想到越往深看就越发觉得有趣——合香，以你的那伶俐劲儿，想要破这残局，恐怕还要比我快些罢？”
“主上谬赞了。”
伪装成她模样躺在床上的合香掩嘴轻咳，连声音都学去了九成，若是她们二人不站在一处，恐怕谁也分辨不出她们之间的差别。
“前些日子，您要去茶楼听书，昨日您又去红袖坊买了几个小丫头养在别苑，那今日……主上又要打算去做什么？”合香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边探头看她，“这长安城里见过您的人可不算少，您也不怕天天往外头跑，最后被外人发现您装病？”
“怕什么？”虞卿言心情正好，也有耐心多跟她解释几句，“有你在，我这张脸怎么可能被人识破？”她啪地一下合上了棋谱，“再来替我扮一下吧，待会儿我要出门。”
合香靠在床头，笑意盈盈，“主上今日要去什么场所？”
“问这做什么？”虞卿言挑眉，“你只要让我扮得好看，这不就行了。”她手臂一伸，从旁边拉出了一件暗红色的长袍，笑得一双漂亮眼眸中光彩熠熠，“亦正亦邪的翩翩公子，我觉得这很适合做我外出的身份。”
合香直起身子，无奈摇头。
把散在肩头的长发束在一起，不过是遮住耳洞和挺起的胸膛，再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涂涂抹抹，没多久，一张截然不同的脸便出现在镜中。
剑眉星目，一双薄唇微微勾起玩味的弧度，五官虽然略显阴柔，但周身气势以及被捏出来的假喉结却不会让人轻易怀疑她是女扮男装。
虞卿言伸开双臂由着合香帮她套上外衫，用暗色金线绣上繁复花纹的衣领贴在她颈旁，不仅衬得她皮肤白皙，更衬得她脖颈修长。
她伸手随意摆了摆衣袖，颇为满意地挑眉，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半晌都不舍得把目光移开。
“合香。”她盯着镜子摸自己下巴，“我出门的这段时间你盯紧院里动静，别被识破了。”
“属下明白。”合香努力忍了笑，半靠在一旁，“——不过属下近日又学了一支舞，主上您倘若回来的早，不妨再看属下跳一次，省得下次再被要求献舞，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突然被提起这个话题取笑，虞卿言皱眉，总算舍得将目光从镜中的自己身上移开。
她转过头，有些危险地盯住满脸笑意的合香，压低声音开口道：“不要以为你打小和我一同长大，我就会看在这一点上轻饶你。”
合香立刻拱手告饶，神态却依旧轻松，“那求主上下手的时候千万给属下留口气，属下还得帮您这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周第一美人撑场面呢，要是没了属下……那您这琴谁来替您弹？画又要找谁来替您画呢？”
虞卿言被她这满不在乎又故意找事的态度给气得胸前一闷，但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她这才女之名实在是名不符实地厉害，除了书这一点以外，其他三样她是只懂个皮毛，糊弄下那群乡野匹夫倒还罢了，碰上别的场合，她就只能叫合香扮成她的模样替她上阵。
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若是不成，难道要让她拿了剑上去耍个一招半式？毕竟她最擅长的只有动粗，旁的什么也不会。
虞卿言撇过头，无话反驳，只能一气之下甩袖走人，听着身后咯咯的笑声，只恨不能回身把人给劈了，好叫对方不能继续抓着她的把柄故意作弄她。
“真是越来越放肆！”她咬牙，在门前顿了顿脚步，“迟早有天得叫你吃个教训。”
*
从王府后门偷偷溜出，一离得远了，她便开始摆姿态，将压抑着的那种本性尽数释放出来。
背着手沿着街边慢慢走，往日熟悉的街头景象在此时也变得更加有趣。
虞卿言买了个糖人在路边逗了会儿孩童，看着头顶日光渐渐移到正中，她略微收了笑容，眯起眼盯着天空半晌，终于将糖人塞到眼巴巴盯着她瞧的孩童手中，转过身，往城东方向去了。
大约是因为常有胡人来往，所以大周的女子也学到了些那边开放的民风，往城东的一路上，连着好几个羞答答的女子装作无意上前，又是掉了手帕，又是丢了香囊，只为了换来美貌公子的回头一瞥。
虞卿言简直哭笑不得，最后干脆不理会那些人，丢在脚旁的手帕也只当没看到，原本短短一段路，硬是被走了大半天才终于到达。
看着不远处挂着陈旧牌匾的茶坊，虞卿言悄悄舒了口气。
稍做整理之后，她慢悠悠踏进那个茶坊，门前候客的小二看见她先是眼前一亮，目光飞快扫过她平坦胸膛和鼓起的脖颈之后，表情迅速收敛，爱答不理地摆摆手，道：“您请便……”
虞卿言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也不跟他计较这种冒犯的行为，只是和坐在门附近的一人交换了眼神之后，装作无事地挑了个位置坐下。
小茶坊里没有名贵茶水，就算她衣着打扮明显不像是普通百姓，但招待她的也只有叫不上名的茶叶——比起那些旁桌泡的茶梗，好歹她的还是完整茶叶，已经算是稍微用了心的。
正中央的台上坐了个满脸沟壑的老大爷，衣着虽然略旧，但干净整洁，不会让旁人厌恶。他大约是刚讲完一段书，这会儿就停下来稍作歇息，拿着自己酒葫芦喝了几口之后，摇头晃脑地摆手，一连说了好几个不。
虞卿言默默看了眼桌上刚摆的瓜子，目光在茶水和瓜子上过了一遍，她还是把手伸向了瓜子，一边嗑一边等上头那位说书先生继续下一段。
而喝完酒水润嗓子的说书先生又皱眉，“方才咱们说到哪了？”
有人提醒：“话说那大殿之上金碧辉煌……”
“对！”说书先生晃了晃手，带着微醺的状态继续接着往下，“话说那大殿之上，金碧辉煌，真是一派好气势！众人目光，随着一同移到了那位胡姬身上，看着她要指向谁。”
先生拖长了腔，微微一停顿，捋着胡须再次摇头晃脑，“殿前风云变幻，朝臣恭维声缓，寿宴情势急转——”
啪地一声惊堂木响。
“众人皆听，官家如何为难。”
虞卿言嗑瓜子的动作停下了，她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位说书先生口中所言场景，莫名有几分熟悉。不过再往后听，听那说书先生讲得眉飞色舞，她眨了眨眼，差不多已经明白过来，如今这段，大约说得正是前些日子太后寿宴上的那一出闹剧了。
周天子虽然情绪多变，但他向来好面子，从不轻易将本性暴露于众人之前，所以对这些，朝廷的管制也没有那么严苛——
像这样子一群人围在茶坊听说书先生说起宫廷秘事，也实在是司空见惯，毕竟他们都是经过猜测编了话本，并没有人能保证真假，大家也都是听之后一笑而过，当个无聊打发时间的东西而已。
天子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所以不下令管制这些靠着嘴皮子谋生的人们，明知道这是最容易被钻空子的一点，也只能咬着牙忍下。
只要他们不去妄议朝政，即便说些宫廷秘闻，那便无妨。
但在座的虞卿言听得好笑。
这位说书先生说得有鼻子有眼，倒像是当时他就在大殿之上目睹全程似的，把她当时硬着头皮上去献舞的行为说成了无计可施的尴尬模样，然后被一群人评头论足之后啧啧称奇。
她有些听不下去，也懒得继续往下听。
若不是狼毒给她传消息，要她今日来这里见一个人，她怎么会大老远跑到这里，就为了听她自己的过往事迹？
虞卿言抿了口茶，苦涩的味道让她不自觉眉头越皱越紧，不远处的狼毒还是低着头挑花生，把花生米在桌上摆成一排然后一个个捏碎。
说书先生已经从她献舞说到了婚约问题，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为何这般听来，却觉得这位虞二娘，私底下心思不简单呢？”
有人问：“此话怎讲？”
小声嘀咕的人来了兴致，但顾忌着周围，还是压低了声音，“不是说她之前和那位反了朝廷的反贼之子有婚约吗？且不论他们青梅竹马一说，到现在也没听婚约被毁，或许……”
作者有话说第9章 才女本貌，且听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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