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千瞬万变，另谋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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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虞卿言一下子就明白了大概的来龙去脉，但听说曹坤竟然死于非命，她却不由得狐疑起来。
虽说那天桑枝下手很重，但虞卿言本也就懂得练武之人的手法，所以她能看得出来，桑枝那一下不过是会让对方昏厥，顶多受个重伤，是万万没有直接把人给打死的可能。
况且曹坤的死因也已经很清楚了，他是被人捏断了喉骨而亡，而桑枝打得是他胸口，就算一时用力过度把人打死了，也应当是直接将人胸前打得整个塌下去，怎么可能拍了胸膛却拍出了喉骨断裂这一结果？
这事，明摆着还有人躲在暗处，在背地里偷偷摸摸暗算，只是这算计到底是冲着谁来的，虞卿言一时之间也猜不出来。
原本已经渐渐明朗的局势，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人命案，再一次陷入了混沌中。
而在千里之外，带领大军平叛的成王，也陷入了令人焦头烂额的局势中。
从洛阳城追到上蔡，接着再到豫州，双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吴王虞弘领着一群残兵败将，狼狈地一路打一路跑，最后直接连夜逃跑，趁大军不备，躲进了弋阳城，而现在，成王虞臻占据了豫州，同对方隔着一座城池遥遥对望。
事情进展的本来十分顺利，约摸着再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能够顺利攻到虞弘身边，将那群反贼一网打尽。但事情总有变故——就在他们再次停战的这段空隙里，来自长安的一封密信，打乱了虞臻本来已经布置好的战局。
夏天的脚步也是近了，天气慢慢变得燥热，过了酉时，外头天色也开始蒙上一层灰，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暗。
刺史府内开始燃起灯火，虞臻一身宽松衣袍，跪坐在屋内矮桌前，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密信放于烛火上方，看着它被火苗一点点地吞噬，化作一片灰烬。
王忠端了汤盅从外头进来，小心翼翼地将还冒着热气的汤盅放在桌上，关怀道：“王爷，您该用餐了。”
“不吃。”虞臻垂眸，微胖的脸颊轻轻抖了抖，“本王没胃口。”
烧尽的纸灰还在桌上散着，王忠摇头，无声叹了口气，之后便躬身过去，用衣袖拂去桌上灰尘，苦口婆心劝道：“王爷您已经一整天都未曾进食了，再怎么样，您也得为您身体考虑才行——起码喝点粥，填填肚子也好啊。”
但虞臻依旧摇头，有些疲惫地合上双眼，单手扶额撑在桌上，“本王真的没胃口。”
王忠再次叹气，回头看了眼门口守门的士兵，谨慎压低了声音道：“可是那边情况有变？”
虞臻沉默了半晌，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双细长小眼中精光四射。他默默看了一眼王忠，王忠随即明白他意思，起身走到门口，喝退了守门的士兵，接着将屋门禁闭，才又再次回到他身旁。
虞臻垂首盯着桌面半晌，又挺直了腰背，忽然轻笑一声，开始转起了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
“阿忠。”他沉下声音，“不如就后日攻城罢。”
“后日？”王忠有些不明所以，“怎得这样快？王爷您可是有万全之策？”
虞臻手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摇头道：“万全之策倒是有，只是如今已经不能用了。”
“是二小姐那边……”
虞臻眼睛一眯，“禁言。”王忠立刻合上了嘴，表情也跟着严肃了下来。
屋里突然变得安静，王忠跪坐在虞臻斜对面，双手交握在一起，指节微微泛白，竟然捏出了手背上的青筋。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事似的，又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对面虞臻，道：“属下明白了，只是王爷……此事真的没有可转圜的余地吗？”
他心中还隐隐约约怀着一丝希望，但虞臻始终不变的凝重表情，却将他的那些侥幸心理尽数打落。于是他面色发白的同时惨然一笑，眼神中却渐渐浮上了坚定的神色。
“既然王爷打算在后日开始行动，属下自然是要追随王爷而去，但属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望王爷能应允。”
“说罢。”虞臻挥挥手。
王忠吞了口水，一咬牙，突然俯身一拜到底，“属下家中仅剩老母亲一个，所以属下想求一个恩典——求王爷能将属下幺子送回长安，让他带着属下母亲回朔方老家替属下尽孝，好歹也算是让母亲有个能在膝下孝顺的儿孙，不至于落得一个孤独终老的凄凉下场。”
他这话说得虞臻忍不住动容，见他伏在地上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虞臻摆了摆手，叹气道：“就算你不明说，本王也是有如此打算的，阿忠，你且先起来罢。”
说着，他便招手，想唤王忠过去说些话，但是话还没说出来，他就觉得嗓子发痒，忍不住要咳嗽出声。
喉头仿佛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虞臻咳得脸颊涨红，因为不舒服，所以眉头都拧出了川字，他最后再用力咳几下，感觉喉咙里的东西顺着被吐了出来，他随手扯了帕子一擦，白色的帕子上立刻便染了殷红色泽，十分刺目。
王忠突然惊慌上前，“王爷——”
虞臻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毫不在意地用帕子擦去唇边血迹，然后随意丢在一旁，“无事。”又是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略带沙哑地开口，“阿忠，替本王去看看派出去的探子有没有回来吧，另外，把这汤盅也带下去，太碍事了。”
王忠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立刻红了眼眶，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却像个小媳妇似的绞着手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模样实在是滑稽的不得了。
虞臻有些看不下去，赶紧挥手叫他离开，说话间，又是几声剧烈咳嗽，鲜血再次顺着他唇角溢出，看得王忠心中悲痛，忍不住跪在他面前落下泪来。
“王爷！”王忠痛哭出声，“您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吴王分明给您传过口信，但您还是假做不知，反而和吴王打得要死要活——倘若你们二人联手，那狗皇帝早就被拉下马来了，哪里还能由得他坐在那皇位上算计您！”
虞臻没料到对方竟然反应这么大，立刻变了脸色，重重一拍桌子，“慎言！”
可是王忠已经忍了好些日子，今日是一定要将心里话全部讲出来，也就根本不顾他发怒，虽然还知道压低声音，但依旧倒豆子似的继续道：“属下是真的不明白，为何王爷您宁愿对那狗皇帝言听计从，也不愿……”
虞臻猛地抬腿，踹翻了桌子，双指并拢直直戳在他眉心，“放肆！本王叫你慎言，听不懂吗？”
王忠直挺挺跪着，带着倔强的双眼就那样盯着虞臻，然后看他表情从愤怒一点点垮塌，最后转成一句无奈的叹息——
“你尚且还要为你家中母亲考虑，本王难道就不想为家中子女考虑了吗？”
“我已经老了，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可是卿如和卿言还小……”他背过身去，背影显得格外沉重，“为人父母者，万事总要先为子女多考虑考虑啊，这样的道理，你不是也都明白吗？”
王忠听他嗓音沙哑，说话的语调都带着疲惫，终于是认了命似的弯下腰，肩头不住耸动。
“王爷……”他哽咽着出声，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化作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属下，告退。”
虞臻负手而立，听着身后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离他远去，随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闭，他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待到屋里再次恢复安静，他站着发了会儿呆，又转身扶起了被踢翻的矮桌，重新跪坐在桌前。
他在桌上将宣纸铺开，取了砚台过来蘸了墨，沉下手腕，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又盯着那字发了会儿愣。原本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上，因为他忽然手抖，落上去了一滴墨，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黑色的泪痕，虞臻心里头觉得烦躁，伸手便将纸团成一团丢到了地上。
静不下心来，这字也写不好，他闭上眼，干脆丢了笔，支着脑袋靠在桌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窗外不知是从哪里飘来了一阵鸟鸣，叽叽喳喳的，听起来倒是活泼得很。
一想到突然被迫改变的主意，虞臻合眼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笔拾起，再铺上一张纸，重新开始写那一封可能是最后一次给府中家眷送去的信。
时间慢慢推移，燃烧的烛火开始左摇右摆，红色的烛泪顺着蜡烛流到最底下，堆积了一大片斑驳痕迹。
夜已经深了，而定好的攻城时间，就在一天之后。
一天的时间，说长也不算长，有时候让人觉得好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但说它短倒也不算短，因为这一天的时间里，还是能够做很多事情的。
虞臻去了校场点兵，看着底下一群威风凛凛的兵士们，他只觉得心情复杂。
今日一战，输赢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今日这一场，不是大周将士和反贼们的比拼，而是他虞臻和周天子的较量。
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甚至皇帝都没有用心去布置，就那么半遮半掩地把筹码扣在前方，引诱他自己入瓮，一点也不怕他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大约皇帝也是有把握，知道即便他们之间心知肚明，他也一样会往火坑里跳，所以才这样明目张胆地想要在这一场战事中除掉他。
想到这，虞臻站在高台之上，忍不住便轻笑了一声，也引来了旁边黄卫功黄都统诧异的侧目。
他侧过头瞥了对方一眼，目光飞快收回，又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黄都统觉得，要选在什么时候出战比较合适？”
“那就看王爷对这场攻城战有几分把握了。”
虞臻挑眉，饶有兴致地转了身子去看对方道：“哦？”
黄卫功抱拳，“现如今，弋阳已经完全被我们的人包围，粮草难动，倘若王爷想要速战速决，那属下觉得……偷袭也算是一种法子。”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千瞬万变，另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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