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私下接触，居心叵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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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铭琛闭了闭眼。
修长的手指依旧用力捏着他的喉咙，倘若再加上些许力度，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会不会被扼死在这里。
但他并不畏惧，只是跪在地上，仰着头去看坐在台阶上的建元帝。
“微臣冒犯陛下，罪该万死。”
建元帝慢慢收紧手，胸膛剧烈起伏，随即又颓然放手，有些挫败地长长舒了口气，神情却越发阴郁难看。
他扶额，连道了几个好：“现在连你也是这样子。”
长剑咣当一声落了地，击出清脆声响，柳铭琛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他赶紧重新把剑塞回剑鞘，垂首跪在建元帝脚边，和对方一同沉默下来。
许久后，建元帝才再次出声。
“朕想出宫了。”
他缓缓往后倾去，整个人躺在台阶上，也不觉得硌人，闭了眼，让人看不到他表情。
柳铭琛笑了笑，恭敬道：“陛下今日也受累不少，不如回寝宫好生休息，待明日，若陛下愿意，微臣便陪陛下出宫一游。”
“为何要明日？”
建元帝声音发闷，刚刚的怒吼过后，这会儿便显得嗓音有些沙哑。他摆了摆手，宽大的衣袖左摇右晃，“便今日罢，正好朕也该去探望朕那位乖侄女了。”
言罢，他垂手，宽大的衣袖便遮住了脸颊，一并盖住了周围所有光线。
柳铭琛跪在下方听对方笑，越听越觉得心中酸涩——
他也算是陪着皇帝从年幼到年长，眼睁睁看着当初的意气风发都随着时间，慢慢被消磨地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现如今的君臣二人。一个身在朝堂之上，满心满眼都是皇权争斗，变得面目全非，另一个……正是如今他这般模样。
大约是人上了年纪，便开始喜欢回忆往事。
柳铭琛盯着躺在台阶上的建元帝，脑海中却浮现出最开始见到对方时的模样来，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对方却绝不是现如今这般喜怒无常的样子。
他无声叹了口气，又听到建元帝幽幽开口，问他道：“承霄，你还记得那年冬狩吗？”
柳铭琛顿了顿，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忍不住便微微笑道：“微臣不敢忘。”
建元帝轻声道：“那年父皇还年轻，大哥才刚满十六，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好运气，竟能猎来两头白鹿献给父皇。那时候雪下的特别大，你比朕年幼，个子也长得慢，一出门，两条腿就陷进雪里头拔不出来，冻得你站在雪地里直抹眼泪，害得父皇以为是朕欺负你，结果把朕好一通骂。”
柳铭琛垂眸，只是笑，并不言语。
“朕还记得……其实大哥还抓来了一只红皮狐狸，说要送给朕，叫朕好生喂养，朕好开心，叫你过去给它想个名字，你说你喜欢城东张大娘的酒酿圆子，不如就叫它圆子好了，朕还骂你没出息，满脑子尽想些吃的。”
柳铭琛插嘴道：“结果陛下最后还是叫它圆子。”
建元帝也笑，“因为你总爱哭，朕害怕你又要哭，引来父皇责骂，就只能用了你给起的名字。”
年少时的往事回忆起来也能叫人心头轻松许多，建元帝移开遮住脸的胳膊，侧身支着脑袋轻笑一声，笑完之后表情却是又变得有些古怪。
“可惜啊……”
他笑容变得僵硬，语气轻飘飘地说起了后来，“朕是真的喜欢那只小狐狸，可是被四弟瞧见了，非闹着也想要，朕没办法，只能把它掐死了埋在后院。”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跟朕抢东西呢？明明那是朕最心爱的物什，朕可实在是舍不得——想不通啊，真是叫人想不通。”
他皱着眉，好像是真的有些苦恼，而柳铭琛见他面色苍白，也收了脸上淡淡的笑容，重新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好不容易变得轻松起来的气氛忽然间无影无踪了，周围空气重新压抑起来，建元帝直起身子，眼神有些茫然地瞧向远处——那边一片白茫茫，今日外头出了大太阳，阳光便刺目了许多，照在什么东西上都要笼罩一层金光，让那些东西倒有了种不真实感。
“承霄啊。”他轻声呼唤，“陪朕出去走走吧，这宫墙太高，朕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出去好好看一看长安城的模样了……也不知，如今有没有变样，可别让朕认不出来了啊。”
柳铭琛抿嘴，按住发酸的膝盖，“微臣……”
他顿住，看见建元帝那向往的目光，又轻轻点头。
“遵旨。”
建元帝轻轻合眼，伸出手，“扶朕起来。”接着大笑出声，“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怎能对它如此陌生？承霄，快随朕好好去瞧瞧看！”
柳铭琛上前搀扶他起身，但他脚步依旧踉跄，只余一地破碎叹息，无声随在他身后，跌跌撞撞，朝着阳光最强的门口走去，然后隐没在光晕中。
*
长安城内最繁华的街道，应从承天门外开始算起，换了便服的建元帝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看见卖糖人的小摊贩，还凑过去瞧上几眼，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画出来那些栩栩如生的图案。
逛累了，便去醉仙楼里点上一壶最贵的酒，靠在窗边看路过的行人，听着楼下坐在大堂中央的歌姬弹着琵琶唱小曲儿，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形容的美妙。
建元帝听得陶醉，手指时不时便要在桌上敲几下，兴头来了，还会跟着一起哼几句，最后便叫柳铭琛丢块银锭下去，当做赏他们今日开心，别提多大方，也叫楼下得了赏的歌姬忍不住喜笑颜开，唱的更加卖力起来。
他们这一桌出手大方，自然也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在这皇城脚下，出手大方的贵人们多了去了，所以众人也就只是暗自猜测这是哪家的富贵人，瞧着竟有些面生。
看够了，建元帝便说要去成王府逛逛，不仅如此，还要提壶好酒再带些点心，说得好像不是要去探望病人，倒像是准备去梨园听曲儿似的悠闲。
柳铭琛无奈，最后却依然按照对方意思，提了酒和点心，跟着对方慢悠悠朝成王府的方向走去。
到了成王府门前，听到敲门声的小厮开了门缝探头瞧他们，满面狐疑地问来者何人，又是来王府寻谁。
敢在大白天敲王府大门的没几个人，所以那小厮虽然不认识他们，却也没有把脸色放的太难看，语气恭敬，又不卑不亢。建元帝难得好心情，也就多说了几句，带着一脸疑惑神情的小厮听他是要来探望自家二小姐，心里头对这二人的身份也有了个估计，便让他们在门前稍作等候，喊了同伴进去通报。
建元帝背着手现在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柳铭琛说起方才所见所闻，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出来看情况了。
成王妃虞陈氏今日一大早便坐了马车出去，参加贵妇太太们的茶会去了，随着一同前去的还有长女虞卿如，而这二小姐病重，于是这王府中剩下的唯一一个能待客的便是虞卿玉了。
好在大周并没有什么女眷不能随意见外男的规矩，所以听到王府门口来了两个模样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大人在等候，虞卿玉虽然觉得被打扰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简单收拾了模样，出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眼色，知道王府近日不待客，却还是硬要凑上前来。
她没瞧见那二位大人模样的时候，还端着自己的小姐架子，仰着脸，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一看见外头二位大人转过身来，她当时就心里“咯噔”一下，吓得赶紧跪下去拜见天子。
守门的小厮并不多，也就两三个，看见她的模样也是吓得不轻，跟着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建元帝摆摆手，喊她起来，又说明了来意，便笑眯眯地背着手等她请自己进去。
只是这下，虞卿玉却犯了难。
这成王府的所有人都知道，偌大的王府里，唯独属二小姐的东厢房是万万不能进的，一进去便要出人命，没有人敢擅自前去。
可是现如今，这皇帝要去……
虞卿玉到底还是个十六七的年纪，碰上这种事，一下子便有些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倘若她就这么直接引了皇帝前去，到时候还要等着再通报一次，这样的举动就未免有些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可是她也没什么理由好拒绝，心里头觉得什么理由都不对，但又不能真放了皇帝进去。
二小姐所住的东厢房为何机关重重？其实这事儿倒可以解释，就算被皇帝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个并不算是特别需要遮遮掩掩的秘密，可是这带进去和不带进去……都会显得怠慢了皇帝，这怠慢之罪，她想不出法子来回避。
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建元帝看着她僵硬的表情，便皱了眉头，冷哼一声道：“怎么？莫非朕这侄女架子就这样大，连朕想去探望一下都不行？”
他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虞卿玉惊出了满头冷汗，只能尴尬一笑，硬着头皮躬身道：“陛下请……”说着，她飞快朝着一旁小厮使了个眼色，“赶快去把二姐叫起来！别叫她拖着病体再怠慢了陛下！”
小厮也知道这事儿不妙，领命之后跑得飞快，建元帝似笑非笑瞥了有些紧张地虞卿玉，半是开玩笑道：“瞧给你吓得，这要换了不知道的人，只怕要以为你们在密谋什么事不能被朕瞧见呢。”
闻言，虞卿玉的一颗心砰砰跳更厉害了，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笑得极度不自然，想要辩解几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回应，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似的，耍起了自己最拿手的戏码。
“陛下您真是爱说笑。”她嘟着嘴，跺了跺脚，一副小女儿姿态撒娇道：“还能有什么事儿啊，都怪我二姐，病成那个样子，这万一要是过了病气给陛下您，那可怎么办啊！”
她心知建元帝就爱看她撒娇时有些傻气地模样，也就心里掂量着话说，想把自己方才的失误给遮掩过去。好在这招管用，建元帝只是笑着摇摇头，也不跟她多计较。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私下接触，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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