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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部·雁门雪寒 ...

  •   这一年的初夏,太液池荷花刚开。
      夏日阴霾,闷得人心慌意乱,如笼在长安城上的厚重铅云。
      杨杳踪正在收拾东西,忽听得炸雷惊响,暴雨如注,倾盆而下,杨杳踪推开窗,就见三三两两站在屋檐下躲雨的同僚们将对准了他的视线转向了他处,杨杳踪装作没看见,继续将自己的东西搬走。
      前一日,圣人下旨,左迁杨杳踪为监察御史,杨杳踪跪地接旨,他心中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监察御史,虽能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看似权责很大,但这也仅在太宗年间,何况他还是张九龄推荐的人。
      杨杳踪接过圣旨时,盛气凌人的太监对跪在地上的杨杳踪冷哼了一声,蔑斥道:“杨御史可莫学那周子谅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御史台内诸人倒吸冷气,太监的话无疑是一种警告,而真正说这话的人是太监背后的那个权势熏天的人。周子谅曾是九龄公一手提拔的监察御史,后九龄公被罢相,圣人听信李林甫之言,让懦弱的牛仙客当上了宰相。牛仙客平庸无能,周子谅以监察御史身份上书天子,却被天子怒斥,当庭杖责,最终惨死。
      杨杳踪将圣旨收好,缓缓站起身来,他对太监拱手道:“多谢李相提醒。”
      太监以为杨杳踪服软,满意点头离开。而他未瞧见杨杳踪眼中那一抹不屑。

      后来杨杳踪才知道,他仍能留在御史台,是因朝中有人替他求了情,那人便是颜真卿。平日里爱好书法的颜御史与九龄公颇有交情,故而对杨杳踪也有些照顾。不过正巧颜真卿奉诏巡察,人不在京中,杨杳踪登门拜访时,只收到了颜真卿托管家交给杨杳踪的信。
      信中字迹端庄雄伟,气势遒劲,当真是一副好字。信上寥寥数语,却是让杨杳踪留心安禄山动向,并提及了九龄公曾评价安陆山之言——“乱幽州者,必此胡也”。范阳军归属于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回想起开年之初在苍云军中调查的冬衣之事,杨杳踪隐隐感觉范阳军会有异动。
      果然,一个月后传来了契丹和奚人杀唐朝和亲公主,侵扰大唐边关之事。
      天子震怒,命驻守雁门关的苍云军镇压夷人叛乱,同时安禄山请命范阳军前往雁门关助苍云军一臂之力,在李林甫等人的撺掇下,天子答应安禄山调动范阳军前往雁门关。
      正在长安城中的杨杳踪却是心急如焚,李林甫等人并未告知天子契丹和奚人叛乱的真相,若非安禄山故意让范阳军去攻打契丹和奚人的营地,怎会引得这些夷人不惜杀了大唐的和亲公主,重新过去刀头舔血的劫掠生活?这一切,都是安禄山的阴谋诡计!
      杨杳踪的奏本早已递了上去,但却迟迟到不得天子手中,他猜测奏本应是被李林甫给扣了下来。杨杳踪焦急不已,一旦雁门关被攻破,中原腹地便会暴露在夷人眼前,夷人定不会放过。杨杳踪又觉不会,他曾登上长城观察过苍云军的布防,这是一支太宗亲自建立的军队,又有薛仁贵后人薛直统领,定能守住。
      忽然,杨杳踪想起了九龄公之言,心中一凛,安禄山挑起了战事,又亲自率范阳军前往雁门关平叛,前后举动反常,他绝不会真心想去平叛,而是为了……雁门关!
      杨杳踪冲进了御史台,御史大夫被杨杳踪心急火燎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未开口,杨杳踪当先问道:“大夫,我递上去的奏本圣人可曾看到?”
      御史大夫讷讷道:“奏本在李相那,他看完应该就会呈给圣人了。”
      杨杳踪顿时心中冰凉,奏本果真被李林甫扣住了,想要让圣人收回成命怕是不能了。杨杳踪叹了口气,对着御史大夫拱了下手,撩起衣角快步走出了御史台。
      “杨杳踪,你要去何处?”御史大夫以为杨杳踪要硬闯面圣,有些发慌。
      杨杳踪已走出老远,只听他声音遥遥传来:“大夫,杨杳踪来不及写辞呈,等事情了结,杨杳踪定会上一封奏本给圣人,辞去这一身官职。”
      御史大夫愕然当场,直至杨杳踪身影消失不见,御史大夫痛惜道:“可惜了啊,本是能拜相之人。”

      杨杳踪一人一骑快马,自长安城飞速跃出,往北疾行。既然他无法在朝中所有作为,那就得尽早前往雁门关,好提醒薛帅莫轻易出关平叛。安禄山只怕是要假借平叛之名,撼动雁门关的这一支铁卫。一旦雁门关被破,手握范阳大军的范阳节度使就如入无人之境。九龄公从不会看错人,而安禄山的确是野心昭然,只是在长安城中的人看不见罢了。
      杨杳踪风尘仆仆地赶至雁门关时,寒凉秋风扑面而来,杨杳踪不禁打了个寒颤。
      驻守雁门关内的苍云军与之前所见的不大一样,这些留守在关内的苍云军多是负伤在身。杨杳踪眉头紧敛,他还是迟了一步。
      冲进苍云堡中,苍云堡内无一人在,杨杳踪来不及多想,立刻跨上马往雁门关去。途经广武镇,镇中全是百姓,妇人们正不断将食物往车上装运,男人们从家中翻出了务农的用具,十人为一队,整齐地往雁门关去。
      之前食铺的老板瞧见了杨杳踪,对杨杳踪挥了挥手,杨杳踪听见声音,勒住了马,问道:“薛帅他们出关了?”
      食铺老板喘着气点头道:“是啊,三日前薛帅击退了契丹和奚人的大军,准备退回雁门关内,可一个什么范阳节度使派人来命令薛帅再次出关彻底剿灭契丹和奚人以绝后患,薛帅本是不愿,穷寇莫追的道理谁都懂,也不知那范阳节度使是如何想的,逼着薛帅领全部的苍云军去追契丹和奚人,已经有两日了。”
      老板还要再说下去,杨杳踪已打马而去。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平日里举止儒雅的人也禁不住大骂一声:“安贼乱我大唐!”
      快至雁门关处,耳畔喊杀声愈大,杨杳踪用力踏在马镫之上,伸手取下挂在马鞍上的琴匣,借力跃上了雁门关城垛之上。
      城墙下,燕忘情、王不空及风夜北等人领着剩余的苍云军有序退入雁门关内,申屠笑与弟弟申屠远搭弓射箭,将逼近在身边的范阳军击退。与他们相隔不远处,燕旭昇陌刀用力挥砍,取下了一个又一个范阳军的人头。瞥见故人,杨杳踪心头一紧,连忙横琴在手,他知道燕旭昇要做什么,但是没有人能救得了薛帅了。
      与燕旭昇相距不远,薛直一人被独孤问俗及葛尔东赞两大高手围攻,甲盾上已被砸出了数道裂痕,陌刀上染满了鲜血,薛直昂首不退,他一面迎击安禄山培植的两大高手,一面以一人之躯为苍云军撤退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薛帅!”被团团围住的燕旭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明明就与薛直只差几步,却怎么也杀不尽面前的敌人。
      “燕旭昇,给我回去!”薛直洪亮的声音透过一重重的敌人传入了燕旭昇的耳中,可燕旭昇却不甘心,明明苍云军将奚人打退了,却遭到了安禄山的背叛?他忽然想起了杨杳踪的话来,有人要动苍云军,可谁也没料到他们会利用夷人的叛乱而借机剿灭苍云。
      薛直的身影被敌军完全遮挡住,燕旭昇只能一边送出砍杀敌人,一边毫无章法地去寻一条通往薛直那方的路。但是敌人怎么也杀不完,玄甲盾上被划出了数道裂痕,陌刀已钝,燕旭昇知道自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背后寒冷刀锋扫来,燕旭昇转身以玄甲盾护住自己,却听一声刺耳响声传来,旋即玄甲盾碎成两半。又一刀光划过眼角,燕旭昇下意识送出陌刀,却偏了稍许,眼见刀刃就要砍向自己,燕旭昇怒视挥刀砍向自己的范阳军,心中骂道他们不配穿大唐的这身军装!
      “啊——”一声哀嚎传来,接着此起彼伏地哭喊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砍向燕旭昇的刀刃擦着他的肩头砸落在地上,而手握长刀的范阳军头颅滚落,身子顺势倒在了燕旭昇的身旁,溅了燕旭昇一脸的血。
      眼前黑压压的一片露出了一丝光亮,耳畔琴音响起,沁人心脾,缓住了燕旭昇愤怒而暴躁的心。长剑送出,杨杳踪一脚踢开了攻上来的范阳军,手指勾弦,又荡起一阵琴音,逼近身前的范阳军被这股气劲阻住了脚步,杨杳踪趁机跃入包围之中,一把将燕旭昇从地上拉了起来。
      “杨杳踪?”燕旭昇看清来人,刚说出对方名字,杨杳踪却没功夫与燕旭昇打招呼,将手中长剑丢给了燕旭昇。
      “还有力气吗?”杨杳踪勾弦勒住一范阳军的脖子,稍一用力割下了范阳军的头颅,鲜血涌出,沾了杨杳踪一脸,杨杳踪只用手抹了一下,又用琴砸向了另一个范阳军。
      杨杳踪动作干净利落,燕旭昇看得发怔,没想到之前那儒雅谦和的文官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连他都不得不佩服。
      可这不是燕旭昇赞叹之时,想起薛直还被围在范阳军中,燕旭昇转身就要往薛直那方冲去,杨杳踪察觉到燕旭昇的意图,琴音再起,没等燕旭昇再迈出一步,竟用一股气劲将燕旭昇给拽了回来。
      “来不及了。”杨杳踪杀入战场之时,就见薛直已被独孤问俗重伤一掌,他离薛直有些距离,只能救到燕旭昇,而救薛直他却无能为力。
      燕旭昇甩开杨杳踪,手握长剑还要再去,却听得杨杳踪喝道:“燕旭昇,你竟连苍云军统领的话也不听了吗?!”
      燕旭昇顿下脚步,眼眶通红,他望不见被重重敌军包围的薛直,耳畔的喊杀声盖过了薛直的声音,但他清楚地听见了薛帅护住他们时,对他们下的命令:“快退回雁门关去,那里还有需要你们保护的百姓!”
      “薛帅!”燕旭昇大喊一声,他希望薛直能听见他的喊声,希望薛直能回应他一声。
      在被敌人重重包围之下,燕旭昇的这一声喊无疑将自己暴露在了范阳军的屠刀之下,可杨杳踪并未阻止燕旭昇,若不让燕旭昇喊出这一声,只怕他会后悔一辈子。
      一声落下,却得不到薛直的任何回应,杨杳踪拉住燕旭昇,将人往雁门关里带去。
      “快回去!”杨杳踪带着燕旭昇快步向雁门关奔去,一路之上,随处可见苍云军的尸体,这些面孔于燕旭昇来说曾是如此熟悉,可如今他们却倒在了雁门关外,倒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之下!何其悲哉!
      忽然,燕旭昇停下了脚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单膝跪在地上的人,那人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长弓,弓的一头插入泥土之中,他以长弓为支撑,才没让自己倒下。这里仅离雁门关不足半里。
      “申屠笑……”燕旭昇感觉喉头翻起一股血腥味,他伸手要去扶一把申屠笑,却未留心到身后的破空之声!
      等燕旭昇感觉到身后有危险之时,已有人当先挡在了他身后,闷哼声传入燕旭昇耳中,接着后背上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燕旭昇愕然扶住杨杳踪,箭刺之处,鲜血瞬间溢出,沾染了大片青白衣衫。杨杳踪嘴唇发白,却仍是用力拉住了燕旭昇的手腕,断断续续地说:“快……回去……”
      燕旭昇心猛地揪紧,他亲眼见到薛帅战死,亲眼见到同僚尸骨倒在脚边,他已经失去了许许多多的人,难道还要再亲眼看着杨杳踪也在自己眼前死去吗?
      “回去!我带你回去!我不会让这些乱臣贼子迈进雁门关一步!一定不会!”燕旭昇架起杨杳踪,不再回头,也不再停留。停留一步,就是亲手要了杨杳踪的命,他不能害了杨杳踪!
      雁门关城门轰然关上,将所有范阳军留在了关外。
      独孤问俗与葛尔东赞气得大骂,而坐在马上的安禄山嘴角边噙着一抹冷笑,他瞥了一眼站在眼前临死也不愿向他跪下的薛直,手指轻轻弹了下刀鞘:“既然他们不愿开门让我进去,那就等着圣人让他们开门迎我进去,我们走!”
      雪落,遮挡了安禄山等人远去的背影,也将倒在雁门关外的苍云军尸体覆了一层素白。

      燕旭昇站在长城上,望着关外一片白雪茫茫。
      不久前,关外一片血红,这场雪落后,好似将那惨烈的战事全数掩埋。可是,那一具具苍云军的尸体历历在目,燕旭昇按在寒冷城砖上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你看见什么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燕旭昇没有转头,恨声道,“一个污浊的混世!”
      风夜北来到燕旭昇身旁,眼眸空洞无神:“你的心比我的亮很多。”
      “军师何出此言?”
      风夜北轻叹一声,换了话题:“杨先生醒了,去看看吧。”
      杨杳踪身中一箭,已昏迷了好几日,燕旭昇一直担心杨杳踪,却又不敢进去探望。那一日雁门关外,若非杨杳踪以身护住他,只怕他已也是这雁门关外的一具冰冷尸体。这几日燕旭昇一直在怨怼自己,明明自己离薛帅最近,却未救下他来;明明自己在战场上走了神,却是杨杳踪替他挨了一箭。燕旭昇卸了自己一身戾气,如游荡于天地间的孤魂,将所有的怨恨与过错都算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对不住薛帅,更对不住杨杳踪。
      听风夜北说杨杳踪醒了,燕旭昇握紧的拳头松了开,却又犹豫不敢去见他。
      “你不去见他,他一醒来就要见你,你还不去吗?”风夜北淡淡笑了下,这个笑容苦涩却又坦然。
      燕旭昇不再犹豫,当即转过身自风夜北身边走过,这时他才留意到,风夜北双眼好像失去了平日的光芒。
      “你的眼睛……”
      “盲了,”风夜北似不在意,“但我心中看清了许多事情,杨杳踪找你,应该有重要的事情。”
      燕旭昇快步走下城墙。
      雪中,风夜北孑然而立,孤孤单单。

      杨杳踪刚从床上坐起,就被燕旭昇抱了个满怀。后背的伤口还未好,被人这么一勒,疼得杨杳踪直拍燕旭昇的背,一边让他快点松开。
      “哪有你这样看病人的。”终于从燕旭昇怀里挣扎出来,杨杳踪呼出了一口气。
      燕旭昇双目灼灼看着杨杳踪,似乎想将他看进心里,刻在骨子里。杨杳踪见燕旭昇这样盯着自己看,饶是再镇定也不由得有些难为情。他伸手轻拍了下燕旭昇的额头:“别看了,我有正事与你说。”
      风夜北叫他来看燕旭昇时也提及杨杳踪有话对他说,燕旭昇敛了敛神问道:“你是要我不要替薛帅和苍云军报仇?”燕旭昇沉下脸来,“若是这个,恕我告辞。”说罢,燕旭昇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杨杳踪一时没回话,他看着燕旭昇的背影,那人却只迈开了一步却不动了。
      “我以为你是了解苍云军的。”燕旭昇说。
      杨杳踪躺回了床上,他望着前方的墙壁,垂下眼帘:“我比你更了解朝廷。”
      燕旭昇霍然转身,咬牙道:“你想说什么?”
      “苍云军挡住了安禄山进入雁门关,但他不会轻易罢休,现在不是你们想着报仇的时候。”杨杳踪抬眼转头看向燕旭昇,眼眸亮了起来,“退走的安禄山还有一个谁都撼不动的靠山,这座山虽撼不动,但也不能不顾忌一些人的议论。”
      “薛帅已故,苍云军还需选出一位统领,并上书朝廷自辩,而我也会书信颜御史和郭帅,保住苍云军,至少不让雁门关落在安禄山的手里。”一口气说完,杨杳踪感觉背后伤口好像又裂了开来,身后一阵刺痛,衣衫上也被血水打湿,杨杳踪额头冷汗涔涔,他仍忍住痛楚继续说道,“仇要报,绝不是现在。”
      燕旭昇听出杨杳踪语气虚弱,连忙转身,见杨杳踪脸色惨白,他心下大惊,一边替杨杳踪按住伤口,一边喊军医快些来替杨杳踪止血。
      血刚止住,杨杳踪披衣起身,将雁门关之事一气呵成写进信中,又连夜派人送去长安郭子仪和颜真卿手中。
      在收到杨杳踪书信后,颜真卿与郭子仪一同入宫面见天子,彼时正巧安禄山也在,安禄山言薛直治军无方,终遭致苍云军死伤大半,希望天子能让范阳军接替苍云军驻守雁门关。天子犹豫不决,郭子仪心知天子已信了安禄山之言,只是不忍将太宗一手建立的苍云军撤去,颜真卿与郭子仪瞅准时机,奏言苍云军自建立以来一直驻守雁门关,最为熟悉雁门关环境,虽然此战损失大半,却也打退了奚人大军,以功抵过,不如让苍云军继续驻守雁门关,不再追究。
      天子也不想对苍云军做得太绝,他听取了颜真卿与郭子仪的之言,命苍云军继续驻守雁门关,不过薛直治军无方,就算他率兵打退了奚人,却导致大唐将士无端枉死,唐皇扣下苍云军半年俸禄,命诸人不许再提此事。
      虽不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未让雁门关全部落入安禄山手中,颜真卿与郭子仪对薛直有愧,却无法替薛直洗脱罪名。

      长安城消息传来已过了一月,杨杳踪好了大半,只是这几日雁门关又落了雪,杨杳踪怕冷,在屋内点了火盆,哪里也不去。这也省了些麻烦,例如他收到长安城来信时,正巧避开了燕旭昇。
      苍云军新任统帅是个燕忘情,自她接任苍云军统帅后便恢复了曾经的姓氏——长孙。杨杳踪分外佩服长孙忘情的这个决定,也欣慰于苍云军找到了一个不亚于薛帅的统领。
      长孙——这个姓氏代表了大唐曾经的荣耀与辉煌。
      只是,杨杳踪心头仍有担忧。
      据说长安城内,颜真卿的书法一字难求,而杨杳踪却毫不吝惜地将颜真卿寄来的书信置于烛火上烧掉。
      燕旭昇走进杨杳踪屋内时,信笺刚好烧完,燕旭昇瞥了眼落在案几上的灰烬,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
      杨杳踪知道燕旭昇看到了,他挥手扫掉了灰烬,让燕旭昇坐下。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日在兴庆宫内的情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燕旭昇对杨杳踪说道。
      杨杳踪与燕旭昇面对面而坐,朝廷已经荒唐到了忠奸不分,连九龄公都能被罢相,苍云军的污名,真能洗的掉吗?连杨杳踪都起了怀疑。
      “朝廷的圣旨下来,你是不是要回长安去了?”燕旭昇望着杨杳踪问。
      燕旭昇一开始觉得这个人作风与别人不一样,在雁门关外,这看似文文弱弱的男人居然凭一张琴和一把剑杀入了敌军之中。燕旭昇对杨杳踪也不知是佩服,还是忌惮,直到杨杳踪替他挡了一箭,燕旭昇才明白,杨杳踪是他该珍视的人之一。
      他以前珍视很多人,有薛帅、有长孙忘情、有风夜北、有申屠兄弟,还有许许多多并肩作战的苍云将士,雁门关一役后,珍视的人又留下了多少?自那一刻起,燕旭昇才明白,自己再也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他记在心中的人了。
      杨杳踪斟茶的手顿在了半空,而后他抿了嘴角,微微笑道:“回长安去干什么?我亲眼见到九龄公被罢相,见到周子谅被庭杖,见到一□□吝沆瀣一气,我曾以为自己能凭这双手还大唐一个海晏河清,后来我才发现,我做不到,甚至连最简单的替苍云军正名都做不到。”说着,杨杳踪收起了笑容,“给郭帅和颜御史寄信的时候,我也递了一封辞呈给了御史台,我辞官了。”
      这还是燕旭昇第一次听杨杳踪提起,燕旭昇略微浮现一抹惊讶,转瞬即逝。不在那个朝廷也好,就像渠帅说的,从今往后,苍云军不是任何人的军队,背叛苍云者需要以血来偿还!杨杳踪的做法与苍云不一样,但也不会再拘泥于朝廷了。
      “那你……”燕旭昇斟酌开口,最终还是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你要回长歌门了?”
      杨杳踪将茶水推到了燕旭昇面前:“不,暂不回去,我答应了九龄公要还大唐一个盛世太平,我还没做到,自然不会回去。”他顿了一下,望着燕旭昇说,“我想留在苍云军里,先替苍云军洗脱污名。”
      “你不是说你做不到吗?”燕旭昇问。
      杨杳踪笑道:“在长安我做不到,远离长安或许能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首先,我们要振作,守住雁门关,提防安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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