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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野生花 ...

  •   春日阳光正好,正是适合一家三口出行的好日子。

      看,他们多要好啊,是不是?女儿调皮的骑在父亲肩头,温柔贤惠的母亲在一旁细心的为丈夫擦着额头沁出的薄汗,公园里来往的人们都忍不住对这一家三口露出羡慕的神情,年轻有为的丈夫、温柔贤惠的妻子、俏皮可爱的女儿。说一句人生赢家都不为过。

      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她本来也应该是这个家庭的一员的。她原来也应该拥有这一切的不是吗?她会有好看的衣服、会有父母的宠爱、会有妹妹的崇拜、她会在这样一个条件优渥的家庭里成长,会有喜欢的男孩、她会嫁给一个家教良好的绅士,过上上流社会的生活。

      本该是这样的。

      可事实却是她只能穿着地摊上二十块钱的一身衣服用一把断了齿的梳子整理她鸡窝一样蓬乱的油腻头发,在公立小学里听着普通话不标准的教师的教课,她甚至要忍受那些孩子们莫名其妙的脏话和鄙视。

      凭什么啊?

      童话上说公主就是公主,她也是公主啊,可她的生活何其悲惨!

      都怪那个疯女人!当年她温柔的亲身母亲生下她之后,她就被母亲的高级护工抱走了,那就是个疯女人!她自己没有子女没有丈夫就要抢别人的,她又是何其无辜?她想走上去跟亲生父母相认,但她不敢。

      她害怕。

      害怕那个疯女人又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上次她企图逃走,结果那个干瘦的疯女人跑到她亲生父母家里又哭又闹还去了警察局,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困扰。

      “我爱他们,所以我不愿这样”她想。

      人潮拥挤走过,一家三口消失在了视线里,她擦掉溢出眼眶的泪水。

      回到家。

      疯女人坐在灶台上,一只手摇着眼看就要散架的蒲扇,眼神呆滞。她厌恶的一撇眼睛,往火坑里添了一把干柴,“喂!你又怎么了?”疯女人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浑浊不堪的眼睛一下子注入了神采:“小丽,你回来了!”

      “我叫夏溪!别叫我小丽!”她气愤的握紧了手中的火钳,恨不得下一刻就招呼到疯女人头上去!

      疯女人仿佛触电一般闭了嘴,只眼神还是不甘心的往她这边瞟着,她被盯的心烦,扔了火钳就出去了。

      这个乡下人自己盖的房子太小,只有一间卧房,以前她还不知道自己不是疯女人亲生的,那时候她们俩都是睡一张床的,举止亲昵的像一对真正的母子。可是后来她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她被抱走的真相,大闹了一场,疯女人就睡在冰凉的地板上了。

      愧疚不是没有的,毕竟她养育了自己那么多年。

      可她偶尔去亲生父母那里偷偷看过一次,生活的巨大落差让她嫉妒的发狂。愧疚一天一天发酵成了愤怒,她不明白,疯女人明明自己都生活拮据,为什么还非要把她带在身边,放她回去不好吗?

      她躺在床上,泪水慢慢沾湿了枕巾,她把头埋在硬邦邦的枕头里,企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咚——”的好大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地板。

      她想到了疯女人最近的身体,什么都顾不上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鞋都顾不上穿就连跑带跳的往厨房跑去。果然,疯女人侧卧在地上,有点点暗红的血迹从她的额头处蔓延开来,打湿了一旁的干柴。

      她连忙跑过去扶起她,疯女人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焦距,只几个手指还不停颤抖着,一张嘴开开合合,企图说些什么。她已经是泪流满面,虽然她还小,还在读小学,但她也听别人说过,这分明就是要死了的样子。

      她竭力弯下腰,想去听她说了什么,“去,去找你父母,你可以,现在可以去,去了”语罢,脑袋一歪,便死了。

      那天,春光正好,她抱着这个养育了她十几年的女人,哭得肝肠寸断。

      疯女人的出殡礼办的很简单,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村子里的邻居凑的钱,她本来以为疯女人平素里疯疯癫癫的,办丧也应该是冷冷清清的,可实际上却是来吊唁的人出奇的多,每个人脸上悲痛的神情不似作假。

      她听到某个人吊着嗓子念悼文,冗长的句子听得她脑袋昏昏沉沉,只隐约听到什么“十里八乡的大善人”之类的词儿。

      她有点疑惑,大善人?她不是疯女人吗?

      不过她没有忘记她临终说的话,去找她的亲生父母。

      她卖了那个狭窄的小房子搭上了去省城的客车,收拾了全部的钱,提着她的小包袱和疯女人留下的一张相片去了她亲生父母的家里。

      她站在大房子里,这里亮堂堂的,一个客厅就顶的上在乡下住的房子两个大,她羡慕不已,却不敢多碰,只能束手束脚的跟着一个粗布衣裳的妇人走进去,她甚至没有时间抹掉脸上的黑灰。

      所以再看到亲生父母那一刻,她竟然没有一丁点激动。

      也许是看到那个所谓温柔贤惠的女人一脸厌恶的捂住了自己鼻子的时候,还是那个穿着公主裙的妹妹朝她恶意的做了个鬼脸,还吐了口口水在地上的时候,她的父亲正拿着一本厚厚的杂志,只皱了皱眉头的时候。

      她惶惶不安,挣扎着开了口,嗓音干涩像是被捏住声带的青蛙,“妈,妈妈,我回来了”她以为这个妇人会立马眼泪滂沱的扑过来抱住她,可她没有,她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尖叫起来:“你叫谁?我不是你妈妈!灾星!”

      “对!灾星!”公主裙的小女孩有样学样的嘻嘻笑着。

      她慢慢握紧了拳头,什么都没有说就跑了出去,外面大雨滂沱,冷却了她一颗认亲的心。她在外面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华灯初上,饿肚子的感觉迫使她不得不回到那个豪华的房子里,“或许他们会赏我一口饭吃,或是给我些钱让我走都行,毕竟是我亲生父母,不会不要我的,当初,当初是疯女人把我抢去的,我可不是被遗弃的可怜孩子”

      她慢慢走到那个家的门口,正打算鼓起勇气敲门,却鬼使神差的站到了窗下,妇人尖利的嗓音刺激得她耳膜疼得厉害,“这个灾星怎么又跑回来了!夏国安你可不许心软,你忘了我们老家的习俗了?第一个生的女儿不能要!本来我也是不信的,可我刚生她那会儿你的生意都成什么样子了,咱们把她丢掉之后立马就好转了,现在她又回来了,万一把咱们都害死了怎么办?按我说,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个女孩子,就当叫花子打发出去了得了!”她站在窗下,有蔷薇的香气溢出来,在风雨里飘飘摇摇,她惨笑,觉得自己就像这花一样,在命运里飘飘摇摇,不过蔷薇这花还有人悉心照料着,她呢?她算什么?

      被遗弃的花吗?她就像草丛里不知名的花,摇摇摆摆寻不到一个依托,野生野长。

      后来,她离开了那个金碧辉煌的房子,她辗转去了很多地方,用卖房子的那一点点钱,去求了很多很多个叫做律师的人,她记得思想品德上说过,遗弃是罪。

      后来她坐在原告席上,听那个穿着黑色西服和坐在被告席上那个叫做夏安国的男人说话,声音很大,外面很冷,风吹的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后来她赢了,叫夏安国的男人脸色铁青的给她一张银行卡,她微笑,只盯着这个和她眉眼相似的男人,她开口:“这位先生,你听说过什么叫做报应吗?”看着夏安国被气得发抖的手臂,她眨眨眼睛。

      然后过了好久好久好久,久到她已经可以自己打理自己的全部了,看报纸的时候她看到这样一则标题:“本市大企业家夏安国因行贿被审查,发现其涉黑交易,公司回收,所有财产被上缴”旁边一张图片上,那个美貌的妇人牵着已经变作少女的女孩,红着眼睛跪在镜头前。
      她看着那报纸,只扯了扯嘴角。

      她有时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那野生花,可有可无,只有她知道夏安国为什么被审查,因为她想看看,看那高傲的妇人如果跪伏在自己脚边。

      当时的夏安国,给了她两百万,从此断绝父女关系,她就用这些钱,给那个善良的养母迁了坟,那坟上,不知什么时候长满了不知名的野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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